姜聽瀾的眼神,陡然變得鋒利。
“您知不知道,就在我來港城之前,就在我們還在積極的找您的時候,您那幾個孝順的養子,已經派了人去內地,想要我的命。”
這事兒姜聽瀾當然說的嚴重了一點,但是說不生氣肯定是假的,她是奶奶養大的,奶奶至始至終的都沒說過爺爺一句不好。
她自然也不會在別的事情上責怪爺爺,可養子這事兒傷害到的是自己,奶奶現在不在了,奶奶在知道這種情況該是什麼樣的心情?
“轟!”
這句話,如同一顆炸雷,在陳柏的腦海裡轟然炸響。
他臉上的淚痕未乾,血色卻在瞬間褪得一乾二淨,整個人都懵了,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
“若不是阿衍為人警覺,提前察覺到了危險,派了把人處理了,您今天見到的,可能就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孫女,而是一捧從內地送來的骨灰。”
姜聽瀾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泣血,句句誅心。
她心中那股壓抑了許久的怨氣,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爆發了。
她可以原諒時代的錯誤,可以體諒長輩的無奈。
但是她無法原諒這種因為識人不清,因為所謂的善心,而將自己和自己最愛的人,置於萬劫不復的危險境地的愚蠢。
這是對她奶奶一生等待的褻瀆,是對她父母在天之靈的辜負。
“爺爺,我只想問您一句。”
“您這份莫名其妙的善心,這份對仇人的縱容,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在您心裡,我們這些流著您血脈的親人,就比不上那幾個包藏禍心一心只想奪您家產,甚至想對我趕盡殺絕的外人嗎?”
周君臣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慌亂的想幫忙解釋。
陳柏卻擺擺手,示意他坐下,這事兒總是要解決的,說到底就是自己識人不清。
他張著嘴,喉嚨裡像是被灌滿了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淚顧不得去擦,就那樣掛在蒼白如紙的臉上,顯得無比狼狽和可悲。
他想說不是的,他想說怎麼會。
那些他以為只是野心大了些的孩子,那些他時常感到失望卻始終念著舊情的養子,竟然早就對他唯一的血脈,動了殺心。
天大的諷刺。
無邊的悔恨和後怕,如同最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就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他的孫女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竟然是他自己!
“瀾瀾……”
陳柏嘴唇哆嗦著,連眼淚都顧不上擦,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抓住孫女的衣角,卻又不敢。
“瀾瀾是爺爺的錯,全都是爺爺的錯……”
“是爺爺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奶奶,對不起你爸爸媽媽。”
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但是也請給爺爺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姜聽瀾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要被悔恨與痛苦壓垮的老人,他蒼老的臉上淚痕交錯,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那一聲好不好,明明輕的像羽毛,但是卻像是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她的心頭。
她來港城,本就是為了認親,為了了卻奶奶一生的夙願,為了給父母一個交代。
如果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那她這一趟,又有什麼意義?
客廳裡水晶吊燈的光芒,似乎都因為這凝重而悲傷的氣氛,變得有些暗淡。
陸知衍握著妻子的手微微收緊,無聲地傳遞著支援的力量,不管他媳婦兒怎麼做,他都會站在她身旁支援她。
姜聽瀾深吸了一口氣,那股子從心底升起的鋒利與清冷,緩緩地被她收斂了起來,她點了點頭,聲音雖然依舊沒什麼溫度,卻不再像剛才那般咄咄逼人。
“好,爺爺,您說。”
得到孫女的允許,陳柏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用袖口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努力地平復著自己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喉嚨裡發出微微的聲響,彷彿每說一個字,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瀾瀾,你來之前,爺爺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在醫院裡頭。”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聽起來就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這些年我身體一直不太好,去年更是嚴重,在醫院裡住了大半年,公司裡的事,全都交給了他們幾個。”
他說到他們幾個的時候,牙關都咬緊了,眼中迸發出徹骨的寒意與失望。
“我以為,我養了他們幾十年,就算不是親生的,也該有點情分,我病得快死了,他們天天來醫院裡守著,一口一個爸爸叫得比誰都親,我真是瞎了眼啊。”
陳柏痛苦地閉上眼睛,眼皮不住地顫抖。
“我躺在病床上,什麼都不知道,他們瞞著我,一邊在公司裡安插自己的人,一邊串通了幾個股東,就想著等我哪天嚥了氣,好名正言順地把整個陳氏集團都吞下去。”
他的解釋,印證了陸家之前調查到的一部分資訊,卻又揭開了更深一層的令人心寒的內幕。
周君臣在一旁嘆了口氣,補充道:“阿柏這次是差點就沒搶救回來,好在老天可憐,他剛從醫院出來沒多久,身體還虛著,一回來就發現公司裡頭不對勁,正在著手處理這些事情。”
也就是說,在陳柏對孫女的存在還不知情,並且自身也處於最虛弱最危險的境地時,他那幾個養子,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獠牙,不僅想吞併他的家業,更想對他真正的血脈斬草除根。
這何其歹毒,又何其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