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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返京

海州城東,秦家別院。

雖然入夜,但院牆之外,人聲、馬嘶、金鐵交鳴的喧囂已如漲潮的海浪。

黑袍軍已決定明日返京,此時正在做著最後的出行準備。

許琅褪去象徵國公威儀的蟒袍,只著一身素色棉麻常服,端坐在亭下欣賞著月色。

秦玉兒捧著一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走來,步態依舊婀娜如柳。

她將白瓷茶盞輕輕放在許琅手邊的石几上,氤氳的茶香嫋嫋升起,模糊了她清麗眉宇間深鎖的憂思與眷戀。

“公子,此去京都乃是龍潭虎穴,波譎雲詭,萬望珍重自身。”

她抬起眼,那雙剪水秋瞳裡盛滿了不捨,“海州有文先生運籌帷幄,有江侯爺坐鎮水陸,奴家在此一切安好,莫要為奴家分心。”

許琅未答,溫熱而帶著薄繭的手掌已伸過來,穩穩握住了她微涼而有些顫抖的指尖。

“玉兒,隨我入京吧,國公府雖非銅牆鐵壁,但深宅重院,護你周全並非難事。”

他沉聲道:“留你孤身於此,千里之遙,我心如何能安?”

秦玉兒的手在他掌心猛地一顫,隨即更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卻又帶著萬般不捨地抽出。

“國公府...”

她輕輕搖頭,“那裡終究是樂瑤公主時常踏足之地,她是金枝玉葉,是永徽帝曾捧在手心的明珠,更是...更是新帝慶曆帝唯一的嫡親胞妹。”

她頓了頓,神色越發堅定。

“我若去了,以這見不得光的外室身份,夾在你與她之間...公子,莫要因我,再平添新帝猜忌的由頭,再授朝堂上那些虎視眈眈之輩以攻訐你的利刃。”

“永徽帝的事終究是起於那個叫小娥的侍女,而那小娥又確是從我國公府出去的...這層干係,新帝是不會忘的,那些盯著你、欲置你於死地的人,更會死死咬住不放。”

許琅臉色微怔,但旋即露出一抹笑意。

秦玉兒雖然久居海州不出,但以她的聰慧,倒是將當下的時局看得一清二楚。

“放心吧玉兒,我既然已決定入京,自然就做好了準備,你...”

他還沒說完,秦玉兒忽然搖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奴家此生能得公子傾心相待,已是蒼天垂憐,不敢再奢求名分虛位,更萬萬不敢成為公子的負累和破綻。”

她緩緩將身子輕輕貼在許琅的胸膛上,臉色微羞地說道:“只求公子臨走之前能給奴家留下一點念想...一點融著你骨血的念想。”

“讓我在這海州,守著我們的孩子,守著這點希望,等你平安歸來。”

許琅心頭劇震,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他緊緊抱住懷中溫軟的身軀,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終只化作更緊的擁抱。

沒有再多言,許琅伸手將秦玉兒輕盈的身軀橫抱而起,大步走向內室那扇隔絕喧囂的房門。

秦玉兒將滾燙的臉頰深深埋入他的頸窩,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脖頸。

紅燭搖曳,光影在紗帳上投下纏綿悱惻的舞姿。

沒有離別的言語,只有抵死的纏綿。

......

翌日,海州城東門。

旌旗蔽空,刀槍如林,寒光匯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鋼鐵森林。

許琅已換上玄色山紋明光鎧,冰冷的金屬甲葉在朝陽下折射出幽暗而威嚴的光澤,猩紅如血的披風在身後獵獵飛揚,端坐於神駿非凡的烏雲踏雪之上,凜然如戰神自九天臨凡。

他身後,是肅然列陣、殺氣凝練如實質的黑袍軍。

四千歷經海州血火淬鍊、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百戰老兵,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眼神銳利如鷹隼,殺氣內斂卻令人膽寒。

而六千餘海州當地新募的健兒,身著嶄新的黑色棉麻號衣,臉上雖有初臨戰陣的緊張,更多的卻是被城中父老灼熱目光點燃的沖天豪情與保家衛國的赤誠。

他們手中的長矛槍尖在朝陽下閃爍著密集的寒光,匯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荊棘之林。

通往城門的寬闊官道兩旁,早已被洶湧的人潮徹底淹沒。

“國公爺萬勝!黑袍軍萬勝!”

“兒啊!跟著國公爺好好殺敵,莫給祖宗丟人!”

“他爹!刀槍無眼,護好自己!”

“......”

簞食壺漿的百姓們將煮得滾熱的雞蛋、烙得焦香的麵餅、甚至珍藏許久捨不得吃的臘肉、魚乾,拼命塞向行進的軍士手中。

哭聲、喊聲、千叮萬囑聲、震耳欲聾的祝福聲,匯成一股滾燙灼熱的洪流,猛烈地衝擊著每一個出征將士的心房。

許多新兵的眼眶瞬間紅了,死死攥緊手中冰冷的武器,彷彿那冰冷的鐵器上已承載了家鄉父老沉甸甸的生命與期望。

江庭嶽一身銀亮細密的魚鱗鎖子甲,外罩象徵一品侯爵威嚴的麒麟戰袍,身姿挺拔如崖頂青松,立於送行隊伍的最前方。

在她身後則是以文先生為首的赤潮幫核心砥柱,以及水軍三大營剛被晉升的青年將領們。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聚焦在那玄甲紅披、即將遠行的身影上。

“國公!”

江庭嶽抱拳,“海州有我,水軍三大營有我,必不負重託,新艦必如蛟龍入海,士卒必日夜操練,枕戈待旦。”

“今日東夷寇邊之仇,他日必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許琅微微頷首,目光如鷹隼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文先生身上。

“先生,海州商貿,乃我根基命脈,亦是我等耳目。”

“北莽之地鐵騎如雲,乃大乾心腹之患。”

“打通商路一事,務必隱秘如夜行,迅捷如疾風。”

“商隊所至,貨殖為表,耳目為裡。”

“北莽王庭之動向,各部酋首之虛實,山川地理之險要等...凡有所得,皆以最高密級,火速報我京都!”

文先生點了點頭:“大當家放心,北地風沙雖烈,卻擋不住商賈逐利之心,更遮不住我輩探秘之眼。”

“商路即情報之路,屬下省得,必不負所托!”

“好!”

許琅最後一眼深深望向海州城那沐浴在朝陽金輝中、巍峨雄壯的輪廓,望向城下那無數雙飽含熱淚與期盼的眼睛,望向並肩浴血的袍澤。

他猛地一勒馬韁。

“唏律律——!”

烏雲踏雪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長嘶。!

“出發!”

令旗如血,轟然揮下!

金鼓之聲震天動地,瞬間壓過所有喧囂。

一萬黑袍精銳,如同蓄勢已久的黑色鋼鐵洪流,驟然啟動。

沉重的腳步聲整齊劃一,踏得大地微微震顫,在震天的吶喊與無數牽掛灼熱的目光注視下,踏上了北上京都的漫長征途。

馬蹄踏起的滾滾黃塵,如同一條蒼黃色的巨龍,在海州城外久久盤旋,最終蜿蜒向北,融入蒼茫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