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的後花園新起了一座小樓,樓上沒掛匾額,被一隊將士裡三層外三層的看守起來。
才一推開門,屋子裡頓時冒出濃煙,陸遮眯著眼揮揮手,一直等到門口的煙散了,才走進小樓。
屋子正中央立著一座煉丹的銅爐,一個火工道人模樣的人正蹲在爐前,拿著扇子向爐子裡扇著風。
陸遮盯著那張被燻得黢黑的臉看了半天,才認出來這火工道人竟就是葛塵,失聲道,
“葛道長?”
葛塵漆黑的臉上,兩顆小小的白眼仁眨了兩下,猛地站起身,裂開嘴,
“陸...陸施主?”
陸遮見他嘴裡兩排白牙竟還缺了兩顆,轉過臉瞪著韓如晦,
“我讓你請人家來,你就這麼請的?”
韓如晦抬手摸了摸鼻子,
“我最初是請他來的,可他不肯煉硝石,還總跟我裝高深打啞謎,我便用了些手段...”
“陸施主啊!”
葛塵衝過來一把抱住陸遮,
“你可得替貧道做主啊!”
他哭哭唧唧的指著韓如晦,
“這個豎子不敬道禮!把貧道關在這,煉什麼硝石丹,煉不出來便對貧道拳腳相向啊!”
陸遮見他鼻涕一把淚一把,完全沒了初次見面時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強忍住笑意,扶起葛塵,
“葛道長快請起。”
扶著他在大椅上做好,
“我這位朋友脾氣不好,衝撞了道長,實在是對不住。”
“來人啊!”
陸遮從門外喊進來一名親兵,
“快去準備一下,給道長沐浴更衣!”
葛塵見陸遮對自己甚是客氣,身子一挺,又恢復了世外高人的模樣。
韓如晦冷“哼”一聲,桃花眼中寒光一閃,
“丹煉好了沒?”
葛塵聽見他冷哼,下意識的一縮,忽然想起陸遮就在身邊,脖子一梗,
“沒有!”
韓如晦冷笑道,
“我現在就叫人給你鬆鬆皮!”
陸遮急忙拉住韓如晦,斥道,
“你幹什麼?”
說著,轉過臉笑著看向葛塵,
“葛道長,其實讓你幫忙煉丹是我的主意,只是我這朋友性子急了些。”
葛塵指著陸遮,
“你...”
“哎!道長先聽我說。”
陸遮急忙按下葛塵的手,
“這硝石丹不白煉。”
轉頭向門外喊道,
“刀疤臉!拿進來!”
石虎抱著那箱阿史那力送的黃金走了進來。
陸遮開啟木箱,黃金的光澤瞬間照進葛塵的眼裡,
“道長若能煉出硝石丹,我便常年供奉道長,如何?”
見葛塵盯著黃金猶豫不決,韓如晦一把拔出陸遮腰間長劍,
“牛鼻子,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還用老法子整治你!”
葛塵看了一眼箱中黃金,又瞧了一眼韓如晦手中長劍,無奈的點了點頭。
“好極了!”
陸遮拍手大笑,吩咐門外親兵,
“快準備紙筆,讓道長給觀裡寫封書信,以後不回觀裡了,只在我府上供奉!”
不一會,親兵便送來了筆墨紙硯。
葛塵拿著筆,欲哭無淚。
貧道被這紅臉白臉一唱一和的,從此徹底...走不了了。
留下了葛塵,陸遮便每日待在小樓裡向他請教“煉丹之法”。
他撤了小樓的守衛兵,好吃好喝的供著葛塵。
漸漸葛塵也安下心來,恢復了仙風道骨的模樣,開始寧心靜氣的煉製硝石丹。
陸遮前世雖是爆破工程師,精通火藥對比,但卻不是化學方面的專家,並不知道應該如何提純硝石。
兩人每天窩在小樓裡,燒了一爐又一爐的硝石,卻沒有絲毫進展。
這天,兩人又煉了一爐廢品,陸遮只覺十分煩悶,離開小樓,去了朔風騎大營。
大帳裡,燕十三開懷大笑,把臉上溝壑般的傷痕都擠在了一起,
“陸將軍,你帶回來的劉先生真是一位大才!”
他拿過一摞賬簿放在陸遮桌上,
“這些糧草用度一向是讓我最頭疼的,到了人家手裡,擺弄的比我殺雞都簡單!”
陸遮把賬簿翻了一遍,只見糧草排程計算精細,每項名目也羅列的清清楚楚,心中十分佩服,
“我去瞧瞧他。”
帳外,劉伯君正拿著紙筆站在堆砌如山的糧草前,嘴裡唸唸有詞。
見陸遮走來,他微笑著深施一禮,
“見過大人。”
陸遮急忙扶起劉伯君,
“劉先生糧草排程有方,賬目精細,陸某十分佩服。”
沈肅善謀,韓如晦善斷,陸遮對這兩人雖然十分欣賞,卻也談不上佩服。
但對於劉伯君,他是真的由衷佩服,這種政務處理能力,他自認遠遠不如,
“以劉先生大才,便是治理一州一府也遊刃有餘,在此處理一軍糧草,算是屈才了。”
劉伯君笑著擺擺手,搖頭道,
“劉某隻是一介小吏,得大人抬愛,才有機會在此報效皇恩,劉某已是十分滿足。”
陸遮十分好奇,自從百餘前年北邊的鐵蹄踏進中原,各族王朝走馬燈一樣迭代不停。
天下早就禮教盡失,劉伯君這種忠君愛國的想法到底是哪來的?
莫非他是哪家漢儒的後人?所以家風如此?
“報!”
傳令官跑進大營,
“刺史大人傳來口信,讓您明日卯時到他府前見面,與他同去鄴城。”
來了!
邊鎮之亂就是他慕容家挑起來,如今各州府暴動頻發,皇城的內鬥也越演越烈。
慕容伏羅終於要出手了!
想到這,陸遮竟湧起一股興奮之情。
大爺的!老子這場重生,真沒白活!
天時已至夏末,黑夜漸漸長了起來。
即使到了卯時,天色還是昏暗不清。
陸遮在馬車上安頓好了沈肅等人,轉身跳上了慕容伏羅的馬車。
車廂裡,慕容伏羅正閉目養神,陸遮百無聊賴的拉開車簾,窗外劉靈生騎著馬,跟在車邊。
“阿史那力被我驅離雍州,據說投奔幽州去了。”
慕容伏羅閉著眼,緩緩說道。
陸遮沒有轉回臉,依舊望著窗外,
“高周兩氏呢?”
慕容伏羅輕出了一口,
“交了糧草,放回去了。”
見陸遮不說話,慕容伏羅慢慢睜開眼,
“我知道你心裡不服,可這天下終究是豪族的天下,只滅一家一姓,弊遠遠大於利。”
陸遮聽懂了他話裡的弦外之音,輕笑道,
“那就等到舉目無敵手時,再把他們一股腦都滅了。”
慕容伏羅搖著頭,“呵呵”笑了起來,
“年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