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寬大的車輪在平坦的山道上“轆轆”滾動,陸遮愜意的躺在馬車柔軟的墊子上,嘴裡哼著小曲,盯著林小奴俏麗的小臉。
他們到雍州已經有段時間了。
六鎮騎兵被慕容麟改為“朔風騎”,陸遮領校尉職,統領“朔風騎”。
雍州這地方土地肥沃,礦產豐富,慕容伏羅又治理有方,平時並沒有什麼兵事。
陸遮來到雍州以來一直閒著無事,帶著林小奴、石虎等人到處遊山玩水,覺得比前世過得還開心快活。
“陸君。”
韓如晦挑開車簾,看向外面,
“前面就到玄樞觀了,我少年時還曾在後山洞中讀書。”
陸遮懶散的直起身,活動兩下筋骨,
“你韓家在雍州是望族?”
“韓家人都死絕了。”
韓如晦背對著陸遮,淡然道,
“若是望族,我還會戴罪發配?”
自從兩人相識以來,陸遮還從沒問過韓如晦的出身。
他雖說的輕描淡寫,可聽得出他韓家是出了什麼大變故,他才被髮配了六鎮。
陸遮也不再追問,向後一趟,翹起腿繼續哼起了小曲。
玄樞觀全名叫御敕玄樞觀,是當年薊文帝下旨所建。
道觀依山而建,氣勢恢宏,有大小宮殿百餘所。
陸遮站在山門前,抬頭看到門楣上懸著一張黑底金字的匾額,鐫刻著文帝御筆,“玄嶽天樞”四個大字。
“切!”
陸遮搖頭笑道,
“北朝的皇帝通道,南朝的皇帝信佛,難怪南北對立二百多年。”
說完,領著眾人大搖大擺走進觀裡。
陸遮對佛道之事不感興趣,拉著林小奴走馬觀花一般隨處閒遊。
石虎倒是對這些事一向深信不疑,進一個殿磕一次頭,看著十分虔誠。
他見陸遮毫無敬畏之心,進了大殿看兩眼便走,偷想道,
“陸仙人不磕頭倒是也對!人家是太上道祖的高徒,輩分大!”
陸遮帶著林小奴路過一座偏殿,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飄來,
“這是...硫磺?”
他前世是水利工程上的爆破專家,對這個味道太熟悉不過,突然聞到這味道,只覺得恍如隔世。
他輕輕推開大門,一座銅爐立在大殿中央,爐火燒得正旺,那味道從爐子裡嫋嫋飄出。
陸遮站在爐前愣了半晌,忽然身後有人開口問道,
“施主也對煉丹感興趣?”
陸遮回頭看到,身後站著一名消瘦道人,鬚髮烏黑,麵皮白淨,自有飄飄出塵的道家風骨。
陸遮施禮道,
“在下陸遮,對道家煉丹術嚮往已久。”
道人輕甩拂塵,回禮道,
“貧道葛塵,見過陸施主。”
“葛道長。”
陸遮走到銅爐後,盯著桌上放著的煉丹材料,
“這爐丹裡可是放了硫磺?”
葛塵點頭道,
“施主好眼力。”
陸遮的目光忽然落在桌上一塊深色石塊上,
“這是硝石?”
葛塵笑道,
“硝石、硫磺都是常見的煉丹之物。”
陸遮拿起硝石,用指甲輕輕颳了兩下,心裡失望道,
“可惜純度太低,只能炸出團火來,用來嚇唬人還行。”
“陸哥。”
林小奴從門口探頭進來,
“韓先生叫咱們吃飯去呢。”
陸遮向葛塵施了一禮,走出了大殿。
門外,韓如晦正等著陸遮,
“施過香火便能在這用膳。”
說著,他調笑的看向石虎,
“石虎這半天可沒少‘積福報’,咱們中午便在這吃吧。”
眾人進了飯堂,火工道人擺上幾道飯菜便回了後廚。
陸遮看向角落,散坐著幾個衣著破舊的人,正低頭吃著素滷麵。
韓如晦順著他目光望過去,
“玄樞觀香火旺盛,附近很多窮苦人到這幫半天工,便能吃上一口熱飯。”
說著,他忽然一愣,目光落在一個人身上。
那人長的黢黑,一副書生模樣,破舊的長衫打著許多補丁,端正的坐在桌前,一碗素滷麵吃得一絲不苟。
他吃光了麵條,又向碗裡倒了半碗清水,化開殘餘的素滷,仰頭倒進嘴裡。
韓如晦帶著笑意走向黑臉書生,
“沈兄別來無恙?”
黑臉書生看著韓如晦愣了一瞬,“嘩啦”站起身,
“韓兄!你...你回來了?”
韓如晦和他低聲說了幾句,帶著黑臉書生走到陸遮桌邊,
“陸君,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沈肅。”
說著,頓了頓,
“有經天緯地之才!”
陸遮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致。
大爺的!這小子一向恃才傲物,能得他誇獎的人這還是第一次,便是老子他也沒誇過一句,
“在下陸遮,是個武人。”
沈肅深施一禮,
“在下沈肅,見過陸將軍。”
“沈兄。”
韓如晦拉著沈肅,
“陸君為人豁達,剛在刺史手下任了校尉之職,正是用人之際...”
說著,目光瞟向陸遮。
陸遮忙道,
“對!陸某正想看些兵書,奈何大字不識幾個,還想請教沈先生。”
沈肅猶豫了片刻,鄭重的道,
“既然是韓兄保舉,陸君肯定是位賢主,沈肅願效犬馬之勞。”
陸遮一向相信韓如晦的眼光,見收了個新人,十分開心,
“請坐,咱們一起吃點。”
沈肅威嚴正坐,搖頭道,
“在下剛吃過了,請諸位用膳吧。”
石虎往嘴裡塞起東西來,簡直像往木箱子裡倒土,稀里嘩啦的十分難看。
惹得林小奴不停地瞪著妙目嗔怒。
沈肅端坐桌前,真的一口未動,對俏麗的林小奴更是目不斜視。
陸遮偷偷瞧著他。
這小黑臉一板一眼的,怎麼和桃花這樣的人成了好朋友?
眾人吃過飯,回到城中已過了傍晚。
一個親兵焦急的站在門口,見到陸遮回來,急忙跑過來,
“將軍!慕容將軍派人送來口信,說刺史大人明日卯時要在郊外山谷圍獵,請你率二百騎同去。”
陸遮一愣,疑惑地看向韓如晦,
“這郊外就只有一些山雞野兔,有什麼好圍獵的?”
韓如晦瞟了一眼沈肅,搖頭道,
“我多年沒回來了,不太清楚。”
沈肅走到陸遮面前,躬身抱拳,
“稟將軍,刺史大人喜好圍獵,每次都故意放些猛獸猛禽,以排兵打仗之法列陣抓捕,若是有人漏跑了獵物,還會以軍法處置。”
陸遮實在不習慣他一板一眼的樣子,扶起沈肅,
“哎,別總一板一眼的!老子喜歡隨意點,你這樣搞得老子都繃起來了。”
沈肅剛直起身子,聽陸遮說話,忙又躬身施禮,
“是,在下遵命。”
“哎,算了!”
陸遮無奈的擺擺手,轉身向門裡走去,隨手一指沈肅,
“給他找個地方住下,明日和老子一起去圍獵!”
韓如晦見陸遮無奈的模樣,忍不住偷笑。
他與沈肅從小便認識,知道他為人刻板,甚至有些呆氣,拍了拍沈肅肩膀,
“咱們這位陸君是個隨性的人,你得...改改!”
第二日天還未亮,陸遮只帶著沈肅到大營點了二百朔風騎,來到城外山谷。
一個銀髮少年復甲披掛站在營前,正是慕容麟。
他見到陸遮,便迎上來,
“陸將軍許久未見了。”,依然是一副習慣性的嚴肅表情。
大爺的!怎麼雍州的人都這麼刻板?
陸遮拉著慕容麟就往大營裡走,
“慕容將軍怎麼見了我總是板著臉?”
慕容麟一愣,嘴角擠出一絲笑意,
“我天生不愛笑,並非對將軍有何不滿。”
哎!雍州雖然繁華安逸,反而不如六鎮活的直爽。
他和慕容麟沒什麼話題可聊,一言不發的跟著他走向主帳。
“父親!”
慕容麟站在帳前輕聲喊道,
“陸遮到了。”
陸遮來雍州也有段日子了,可卻還沒見過這位名滿雍州的慕容伏羅。
這段時間他聽到了不少關於慕容伏羅的傳聞,對這位刺史大人越發好奇。
“進來。”
大帳裡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陸遮掀開簾子走進大帳,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位熟人。
陸遮一愣,
“拓跋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