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遮走出燼烽鎮,見城外流民軍大營連綿不絕,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倍。
營內人聲鼎沸,戰馬嘶鳴,一派熱鬧景象。
他走進主帳時,步六孤拔凌正與群將推杯換盞,喝的起興。
“陸遮!你來得正好!”
步六孤拔凌端著酒杯,招呼著陸遮,
“快來見過賀蘭將軍!”
坐在他對面一人,面色漿黃,留著三濾短鬚,
“哦?這位就是陸將軍?”
賀蘭興端起兩隻酒杯來到陸遮身前,
“陸將軍大破拓跋渾,威名遠播,我敬你一杯!”
陸遮接過酒杯,微微一笑,仰頭倒進嘴裡。
“諸位!諸位!”
万俟奴站起身,高聲喊道,
“如今咱們擁兵二十萬,聲勢浩大,也該有個名號了!”
說著,他突然俯身跪在步六孤拔凌身前,
“末將請步六孤將軍稱王!”
這一下大出陸遮意料之外,他偷偷看向步六孤拔凌,見他一聲不響的站在原地,冷眼掃視著帳內眾人。
眾將愣了片刻,也紛紛跪倒高呼道,
“末將請將軍稱王!”
陸遮忽然發覺帳內只剩自己還站著,顯得十分突兀,便悄悄蹲下身。
大爺的!此時稱王,就是他孃的找死!
陸遮偷偷罵了一句,緊張的看向步六孤拔凌。
只見他沉默一會,嘆氣道,
“咱們剛與賀蘭將軍合為一家,在下何德何能,在此時稱王?”
賀蘭興急忙抬起頭,抱拳道,
“末將賀蘭興恭請步六孤將軍稱王!”
步六孤拔凌聽完,頓時仰頭狂笑不止,深吸一口氣,
“好!既如此,從今天起,我步六孤拔凌的名號便叫做‘真王’!”
帳內頓時山呼“萬歲”,久久不息。
陸遮長長嘆了口氣。
完了!
步六孤拔凌自尋死路,再難有挽回餘地。
步六孤拔凌高舉酒杯,大笑道,
“諸位將軍,咱們今日把酒痛飲,不醉不歸!”
轉過身,招呼陸遮道,
“陸將軍,快來飲酒!”
陸遮微笑道,
“末將想去清點一下從柔然換回的馬匹。”
步六孤拔凌被他掃了興,眉頭一皺,不耐煩的揮揮手,
“去吧!”
說完,走回桌前與眾人痛飲起來。
陸遮走出大帳,韓如晦面色鐵青立在門口,
“步六孤稱王了?”
陸遮點頭道,
“明日便要昭告天下,正式稱王。”
他拉著韓如晦向大營外走去,嘆息道,
“我實在沒想到,步六孤能渾到這種程度。”
石虎跟在身邊,撓著頭,奇怪的問道,
“稱王難道不是個好事麼?”
陸遮緩緩搖頭,
“自古起事,都是‘廣積糧、緩稱王’,再聯合豪族門閥,才有一絲成功的希望。”
“現在稱王,便是與天下為敵,哪還有豪族願意蹚這趟渾水?”
石虎眼睛一瞪,破口罵道,
“狗日的豪族強佔土地,欺負百姓,為什麼聯合他們?”
“正因為強佔土地!”
韓如晦忽然開口,
“豪族門閥經營百年,天下的大部分土地錢糧都在他們手裡,一個拓跋渾已經如此難對付,你以為其他州府的豪族會看著流民搶他們的東西?”
石虎頓時愣住,竟難得的點了點頭。
陸遮看著石虎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笑道,
“大爺的!你莽是莽了點,卻還不算傻!”
回到營帳,陸遮便悶悶不樂的坐在桌前。
一直到入夜時分,林小奴悄悄走進來,坐在他對面,柔聲道,
“陸哥,你連著好幾日沒怎麼休息了,早點睡吧。”
陸遮看著林小奴那張清瘦的小臉,忽然一笑,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
“小奴,送你個小東西。”
“什麼?”
林小奴眨眨眼,好奇的看向陸遮手裡拿著的小鐵桶。
陸遮把鐵桶對準了一邊的木杆,輕叩機簧,“嗖”的一聲,一隻食指長短的鐵針瞬間射出鐵桶,釘在了木杆上。
他指著自己的咽喉,
“對準這,十步之內,見血封喉。”
林小奴吐了吐舌頭,
“好厲害!”
兩人又閒聊了一陣,見陸遮終於肯躺下睡覺,林小奴才放心的離開大帳。
第二日一早,陸遮便被傳令官吵醒,
“報!真王請將軍到他帳中一敘。”
陸遮匆匆穿好衣服,來到主帥的營帳。
“我派去柔然的信使回信了。”
步六孤拔凌興奮的來回踱步,
“柔然可汗答應助咱們一同南下!”
說著,遞過一封密信,
“你即刻動身,到信上約定處,與大可汗之子商談具體細節。”
大爺的!當年武皇帝用傾國之力才打退了柔然,你這就要引狼入室了?
見陸遮發愣,步六孤拔凌冷哼一聲,
“你不願去?”
陸遮低頭接過密信,抱拳道,
“末將領命。”
“陸遮。”
步六孤拔凌輕輕摩挲著袖口,
“不知什麼原因,朝廷的兵馬進了幽州便一直按兵不動,但他們拖得越久對咱們越有利,你一定要帶回柔然鐵騎,到時和他們合兵南下,大事可成!”
“是。”
陸遮微微一拜,轉身離開營帳。
步六孤拔凌冷眼看著陸遮的背影,漸漸握起了拳頭。
盛夏的朔風草原,未到正午便已烈日當頭。
陸遮悠悠哉哉的騎在馬上,看著身邊的韓如晦正緊繃著一張臉,
“我說桃花啊,你瞭解這大可汗之子是什麼樣的人麼?”
“...他名叫烏絡,能征善戰,近十年來他東征西討,收服了高車、會鹿等部,被柔然人視作戰神。”
“而且他並非只是個武夫,據說他從小拜漢人大儒為師,對諸子百家均有涉獵。”
“哦?看來...這烏絡是個難斗的主,我說桃花啊...”
“能不能別這麼叫我?”
“不能!大爺的!嘴長在老子臉上,老子愛叫什麼就叫什麼!”
“.....”
一直過了正午,朔水河畔的一處營地映入陸遮眼中。
早有柔然斥候探到了陸遮行蹤,一個熟悉身影正站在營門口等著陸遮。
那人滿面虯髯,狼毫碎辮,腰掛九環長刀。
竟然是也先!
“大爺的!原來也先就是烏絡!”
陸遮驅馬來到營前,烏絡大笑道,
“交貨時沒見到陸兄弟,我還失望哩!”
陸遮翻身下馬,張臂與烏絡抱了抱,笑道,
“原來我們草原上的好朋友,竟是柔然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