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磁講出這句話時,他眼色沉沉,臉上的表情像是終年化不開的寒冰。
程恬看著他,心頭猛震了下。
她對周家、對周磁的事情都不大瞭解,她只顧著完成自己的目的,從來沒有好好的去了解過他身上的過往,冷不丁聽他親口提及家裡事,她一時有些怔住。
話到這裡,周磁也沒看她,他順手摸了根菸的咬在嘴上,又微微偏過頭的點菸,猛然竄起的一簇火光映著他的半邊眉眼,睫毛下聚著的是散不去的沉重陰霾。
夜風很冷,周磁這一句後,半天沒有開口,就在程恬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他突然揚眉,深深地吐了團煙霧,隨手指向了夜色瀰漫著的深處盡頭。
“就在這條路上,再往前一些的距離,他們的車子突然爆炸了。”周磁遙看天光,他些微的蹙了下眉頭,嗓音幽幽,“等救援趕到的時候,人都燒成炭了。”
程恬聽得微微瞪大了眼。
原來,他的父母是死於一場禍事,但這個結果,是不是未免也太慘烈了點?
連屍體都沒了……
程恬有些哽住,周磁瞥了她一眼,似乎對她的反應並不奇怪。
“是……”她嘴唇嗡動了下,“是意外嗎,還是?”
但周磁眼色一沉,沒有回答。
程恬瞬間反應過來,這裡面藏有隱情。
良久。
“你不知道,他們出發前吵了很多天,我媽收了條匿名資訊,懷疑我爸在外面養了小三,正在偷著轉移財產,查了之後,確實是有轉移的嫌疑。”周磁說著,他似是有些累,倚靠在機車上,神情漠然道,“她性子又急又硬,以死相逼的鬧了好幾天,任憑我爸如何解釋,最終只能帶著她按照資訊上的地址出發。”
“可結果呢?”他頓了下,眼色更冷了些,“這兩個人一出去就再沒回來。”
程恬靜靜地看著他,沒吭聲,直覺告訴她,這事兒在周磁的心裡壓了很久。
他講出來,反倒是有了種一吐為快的暢然。
但見周磁又沉默許久,她咬了下唇,猜到他心裡不舒服,輕聲勸著,“你說吧,我願意當你的傾聽者,當然,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的事情講出去的。”
聞言,周磁一手掐滅了菸頭,他挑眉看了眼一本正經的程恬,眼底有著說不清的情緒一閃而過,他審視一樣的抱著肩膀,突然勾唇笑了下,“我怕你講?”
程恬搖了搖頭,“不怕。”
周磁靜靜地看著她,半晌,他指了指周圍渾暗的天色,“這條路早些年是國道,從這裡出發正好到達西城區,只不過後來京市的四個區重新做了劃分,老西城日漸荒廢,連重工業也陸續搬走,周圍也就空了下來,平日這裡幾乎沒人來。”
程恬眨了眨眼,她很快捋清楚,為什麼周磁今晚一定要將西區的產業拿回來。
“所以……”她不確定,問的也很含蓄,“是周家的人搶了你家的產業嗎?”
她要是沒聽錯的話,他今晚設計要回來的產業,正在周家大哥的名頭下。
周磁眸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沒講話。
四目相對的這一刻,程恬見他不願往下細講,她一抿唇,也不吭聲了。
果然,周家人多複雜,這背後的事情,不是她能瞎打聽的起的。
程恬覺得越來越冷,她有些很想走了,可週磁卻沒有想要返程的意思。
“程恬。”破天荒的,周磁用著很嚴肅的語氣咬著她的名字,“我懶得理會你們小女生耍性子的心情,也懶得琢磨你的想法,對我來說,那根本不重要。”
程恬微微一愣。
他又說,“我想你是個聰明人,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會幫你,是覺得你可憐,被人當傻子一樣的騙,但人閒著就會想要爛發善心,但這並不代表我想要跟你真的發生點什麼。”
“當然。”
周磁似是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他停頓了下,看向程恬越來越難堪的表情,神情漠然道,“不要覺得你自己很聰明,吃了虧就想往回討,生活本來就是下賭注,你賭不贏周政,是因為你看不透你手上的底牌,想要上桌單家贏,得看你能拿的出什麼籌碼跟著一起玩。”
程恬越聽越有些糊塗。
他特意準備了一肚子勸退的話,可聽起來,又像是在提醒她識時務、知進退。
見程恬一臉迷惘,周磁稍微站直了身子,他負手而立,居高臨下道,“還有件事,從你手上拿走的影片我已經銷燬了,如你所見,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夜色下,周磁長腿一邁的坐在機車上,他定定的看向她,“所以,你也不要總是死死死的掛在嘴上,很煩,人生禍福旦夕,真要一語成讖,後悔都沒機會。”
“至於以後……”他沉默了下,像是下定了決心,“就這樣吧,程恬。”
這就是在告別了。
這一刻,程恬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她想要找出反駁的話,但竟然無話可說。
人家話都講的這麼直白了,她在繼續厚著臉皮糾纏下去,可就真不禮貌了。
當然。
她早發現了,周磁這人軟硬不吃,她沒辦法對他拿喬,她在他面前毫無手段。
以至於,程恬從別墅離開的時候,遠方稍顯魚肚白,天色微亮,正是晨霧瀰漫。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將周磁買的全都留在了客廳裡,她輕手輕腳的關好門,走遠了些,才忍不住回頭張望了眼這棟房子。
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如過山車一樣的糟亂,她身累心也累,竟然有了種過了幾年那樣久遠的錯覺。
她也不知周磁睡沒睡著,凌晨回來後,他一進門後就不知去了哪間臥室裡。
像是躲著。
實際上是分別。
看久了,程恬眼眶有些發脹,她心情沉悶的收回視線,朝著來時的路離開。
或許,就像周磁說的,這是兩個人最後一次見面了,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彼此不會再有往來。
確實。
他是天之驕子,是周家將來的繼承人,她與他雲泥之別,肯定是不會見了。
程恬心情有些複雜。
她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才用了幾天的時間,就會移情別戀的對另一個男人情根深種。
但她又說不清這股子沉悶的壓力心情是什麼,也突然覺得,這一夜的坦蕩交心,周磁或許並不像表面上的那樣花哨、那樣自得其樂的舒坦。
所以,程恬重新見到林淼的第一句話,便是直接宣佈,“這單我做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