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姑娘漸行漸遠的背影，陸東的心裡充滿感激。
太原姑娘說話本來就好聽，綿軟的口音，如同緩緩流淌的泉水，在鵝卵石之間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褲子挺合適的……”
姑娘輕柔的聲音，在陸東的耳邊迴盪，帶給他莫大的激勵。
“看甚了，你是不是想聯絡人家？”李柺子沙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如同破舊的鑼鼓胡亂敲擊，刺耳又嘈雜，“我勸你不要做夢了，人家非富即貴，就你這樣的，根本高攀不上。”
“你說啥？”
陸東愣了一下，哭笑不得。
李柺子腦袋被門夾了吧，扯出八竿子打不著的閒話。不過是一個女顧客罷了，陸東只是想記住，他人生之中第一位真正的顧客。
當然，這位姑娘挺漂亮的，身材也是一級棒。
陸東承認，他確實喜歡這種型別的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不是罪。
問題是，這種有錢人家的閨女，不是陸東能想的。
不得不說，李柺子的眼光確實老辣，竟然能察覺到他內心那一絲微妙的波動。
說起來慚愧，上輩子，陸東孤獨的度過了一生。
上輩子加這輩子，陸東都還是童男子呢。
一聲長嘆。
……
情緒受到一定的影響，陸東沒有繼續吆喝，掏出一支紅梅煙，蹲在攤位前點燃，吸了起來。白色的煙霧在他面前繚繞升騰，也將他心中的那一絲惆悵輕輕的散開。
“瞎貓碰到死老鼠，運氣不賴呀，”李柺子歪著腦袋盯著沉默不語的陸東，“人家沒說錯，誰會跑到自由市場來賣牛仔褲？只有你能想出這主意。路子不對，說到底，你還是掙不到錢。”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陸東不耐煩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嘛，等我準備好了，就去海子邊發展。”
“海子邊，哼，不是我看不起你，”李柺子毫不掩飾的嘲笑道，“我算是有實力的人了，都不敢說去海子邊發展的話。第一要有錢，第二要有人罩著。就你，還是不要做夢了吧！”
陸東咬緊牙關，攥起拳頭。
事業還沒起步，就遇到李柺子這種貨色，總想澆滅陸東的各種夢想。
世上就有這種人，自己沒球啥大本事，也見不得周圍的人比他強一點。
不過，平心而論，李柺子說的也並非毫無道理。海子邊確實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涉足的地方，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商業寶地。
說李柺子是烏鴉嘴吧，可他的話卻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關鍵。在海子邊做生意，沒有大人物罩著，光有錢是不夠的，會被人欺負死。
所謂的大人物，要麼是手握權力的官員，要麼是在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大哥。
可陸東呢，一個這樣的大人物都不認識。
他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又續上了第二支菸。
難道這輩子，他真的就要像太原人說的那樣，做一個“不起爛山”的沒出息的人嗎？想到這兒，他心中湧起一股不甘。
……
忽然，賣糖炒栗子的大爺跑過來，手裡拎著一個紙袋子，裡面裝著噴香的炒栗子。
他滿臉笑容，把紙袋子塞到陸東的手裡，說道。
“我想給孫子拿一條牛仔褲，你給優惠點。”
陸東接過紙袋子，大約有半斤炒栗子。
正好，老媽最愛吃炒栗子了，就是不捨得吃。
“行啊，大爺，我給你優惠兩塊錢，不能再低了，”陸東慷慨道，“外面最少都賣55塊錢，我50本來就是保本價了。”
“好吧，48塊錢拿一條。”
大爺笑著點頭，從兜裡掏出一大把凌亂的紙票子，把陸東和李柺子都看呆了。
話說，炒栗子的買賣真不賴，大爺不缺錢。
陸東優惠兩塊錢，不虧，得了半斤炒栗子，好幾塊錢呢。
又成交一條。
陸東的心情好轉起來。
都怪李柺子，帶給他負面的影響。
陸東本來想繼續吆喝，卻發現天色昏暗下來，一場暴風雨在天邊醞釀。
算了，收攤兒吧，回家好好休整一下，明日再戰。
……
“咋，不幹了？”李柺子嘟囔道，“你還欠我一個塑膠袋呢！”
陸東被他氣笑了，一個塑膠袋都計較，什麼人。他開啟紙袋子，想給老李抓幾個炒栗子。
“老李，說你九毛九，你別不承認。”
關於九毛九，有一個小段子，一個山西商人過河，為了省一分錢，和船伕討價還價半天。從此，九毛九就成為山西人的稱呼，就像人們稱呼湖北人九頭鳥一樣。
“一分錢咋了，也是錢！”
李柺子大步走過來，從紙袋子裡抓走一大把炒栗子。
草，這一把能換一疊子塑膠袋。
算了，陸東不和這種人計較。
收起貨，裝在黑色塑膠袋裡，陸東怕下雨淋溼了。
這個時候，他想起來薛老闆的貨攤上，放著專門裝牛仔褲的紙袋子，高階大氣上檔次。
他沒經驗，忘了要，而薛老闆是故意不給他的。
下次去進貨，一定要補上，分明是欺負新人。
……
不管怎麼說，陸東覺得今天的收穫還是很大的。
短短的一天之內，他處理了180條褲衩，又賣出去兩條牛仔褲，看來，他還是有點兒本事的。
騎著腳踏車往家走，狂風捲起帶著煤灰的塵土，拍打在他的臉上，這個城市就是這樣的。
多年以後，人們有了環保意識，就會乾淨許多。
陸東知道有那麼一天。
明天會越來越好的，社會進步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知道。而街道人熙熙攘攘的人們，一無所知。
“哈，我就是傳說中的先知！”
一股榮耀感，湧上陸東的心頭，讓他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
“要慶祝一下，今天，是我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就算我將來發達了，也會記著這一天的。”
陸東認真的想。
他是一個戀舊的人。
他覺得，自己應該享受這一個過程，在艱難中起步，一步步走向輝煌的明日。
他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
陸東挺起胸膛，飛快的蹬著腳踏車朝柳巷奔去。
來到百年老店六味齋，陸東買了半斤熟牛肉、一塊蛋卷肉、兩根香腸和一斤豆腐乾。
出了門，在旁邊的商店裡又買了一瓶汾酒。
總共花了18塊錢，恰好是他今天的利潤。
如此的奢侈，老媽肯定會嘮叨的，平時誰捨得買這麼好的酒肉。不管那麼多，陸東只想和父母美餐一頓。
興沖沖的跑到半路，大雨傾盆而下。
這個年代還是很落後的，大街上很快就積起水，拐進橋東街的時候，水都淹沒了半個車輪。
腳踏車在大水中跋涉，陸東興致盎然，抬頭唱起了歌。
“迎接光輝歲月，風雨中抱緊自由，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