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腳步輕快,喜不自勝的扛著三匹上等的綢緞,與楚雲一起去買床和被褥。
歸雲寺山腳下這一片集市,從街頭至巷尾,鱗次櫛比的店鋪錯落有致,茶樓、客棧、香料鋪、紙錢店,應有盡有。
形形色色的幌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招呼著往來的行人。
平日裡,這裡是附近村落村民趕集的首選之地,而當進香時節來臨,大批信眾從四面八方趕來,此處便成了他們落腳打尖的好去處。
暮色漸濃,很多鋪子依舊開著門,並未打烊。
楚雲和春花穿過熙攘的集市,走進一間寬敞的木匠鋪子。
這間木匠鋪子很大,點著昏黃的油燈,木匠一家人圍坐在擺滿粗茶淡飯的飯桌旁,正享用晚膳。
春花放下肩頭的三匹布,堆疊在一旁,正想上前交涉,問有沒有木板床賣。
楚雲眼角餘光不經意間掃到飯桌旁,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兒,正捧著無花果大快朵頤,嘴角沾滿了甜膩的汁水。
突然,那無花果表面紋路變得扭曲,在小兒手中猛地幻化成一張猙獰的臉,無數籽粒拼湊成森然利齒,衝著她張開大口,發出尖細的嘶吼:
【快跑!有人來取你的心頭血解毒!】
楚雲驚了一瞬,寒意從脊背蔓延至全身。
有人來取她的心頭血,只為解毒!
腦海中如一道驚雷劈過,無數線索在這一刻驟然串聯在一起。
能解百毒的玉珏早已融入自己體內。
隨著這一念頭冒出來,她心臟猛地一顫,她的血應該也能解百毒。
所以,有人覬覦著她的心頭血!
可是,玉珏融入她的身體這事沒人知道呀。
到底是誰想取她的心頭血?
【快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楚雲瞬間回神,及時喊住春花,“春花,我們回去。”
來得太突然了,趕緊跑。
“姑娘,不買木板床了嗎?”春花頓住腳步。
“對,不買了。”
楚雲還想著,搬木板床的時候順勢摔一跤呢,只能打消這個倉促的計劃。
“哦,好。”
春花扛著布匹跟著楚雲往外走。
走出鋪子,楚雲並沒有回鋪子,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她靈機一動,指著鋪子旁邊黑漆漆的弄堂說:“春花,有人要殺我,你去找長風長山搬救兵,我躲在裡面等你回來。”
“啥!”
春花身子瞬間緊繃,以為自己聽錯了。
誰要殺姑娘?
楚雲推了還在呆愣的春花一把,“快去搬救兵,再不去就來不及了,你一個人打不過殺手。”
“哦。”春花回過神來,瞅了一眼黑洞洞一眼看不底的弄堂,扛著布匹跑得飛快。
楚雲並沒有躲進弄堂,也並不指著春花搬什麼救兵。
她對墨時澤來說,已經沒了任何利用價值。
讓春花去找長風長山,只是為了支開春花,不想連累她罷了。
見春花跑沒了影,楚雲轉身朝小召莊的方向跑去。
一進入密林,天色突然暗下來,濃稠得如墨汁。
腳下的山路崎嶇不平,佈滿碎石和坑窪,每邁出一步,都可能被絆倒。
楚雲並未退縮,提起裙襬一頭扎進黑如墨的密林深處。
一陣寒風吹過,樹林裡傳來“沙沙”的聲響,似無數雙眼睛在窺視。
楚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只能憑藉著模糊的記憶摸索前行。
突然,一道聲音在她耳邊炸響:【往左拐!後面有追兵!】
楚雲嚇得渾身一顫,差點摔倒,穩住心神後急急往左拐。
找了一顆大樹蹲下,藏好後果然見幾道黑影從眼前一掠而過,身法極快。
楚雲嚇得癱坐在地上,抖著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等黑影走遠了,楚雲繼續趕路。
沒跑多遠,一條小溪攔住了去路。
溪水在夜色中泛著幽光,楚雲看不清深淺,試探著邁出一隻腳,冰冷的溪水瞬間沒過腳踝,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入水中。
好不容易過了小溪,腳下的鞋子已經溼透,每走一步都發出“噗嗤”的聲響。
聲音有點大,在寂靜的密林中顯得尤為清晰。
楚雲停下來,蹲下身子脫下鞋子打算控幹水再趕路。
不控幹水,豈不是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楚雲剛蹲下身子,藉著溪邊淡淡的月色,看到板栗急著給她報信。
【有人追來了,躲到水裡!】
楚雲毫不猶豫,身子順勢滑進溪水。
好在溪水不深,不然非淹死不可。
她可不會游水呀,只能死死抱著一顆大石頭,把頭和臉躲在石頭背後憋著氣。
很快,腳步聲漸近,兩個黑影在溪邊頓住。
“人肯定跑不遠,說不定就在附近。”一人壓低聲音。
火把的光束在水面來回晃動,楚雲抱著石頭,大氣都不敢出,冰冷的溪水不斷灌進衣領。
火光越來越近,就在這時,一隻夜梟怪叫著從樹梢掠過,黑影們被吸引,朝樹林深處追去。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靜謐的夜色中,楚雲才緩緩從溪水裡站起身。
此刻,她渾身溼透,髮髻散亂。
浸溼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還在不停的滴水,每挪動一步,都帶著極大的阻力,走起來十分艱難。
周遭是寂靜恐怖的夜色,楚雲忍不住想起墨時澤。
墨時澤會不會來救她?
楚雲每往前走一步,就在心裡問一遍。
墨時澤會不會來救她?
楚雲心裡在不停的問自己。
夜風裹挾著寒意拂過,楚雲猛地打了個哆嗦,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亂葬崗,慘白的墓碑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透著陰森的氣息。
楚雲頭皮發麻,滿腦子都是墨時澤的身影,想繞開卻發現四周雜草叢生,根本無路可走。
就在她起身準備踏進雜草叢時,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有人在跟蹤。
她硬著頭皮,加快腳步。
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膝蓋重重地磕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疼得她抱著膝蓋直吸氣。
一時半會兒根本緩不過來。
腳步聲卻越來越近,楚雲的心猛地一緊,強忍著疼痛,起身時溼噠噠的衣裙還被荊棘勾住劃破。
楚雲低頭看了一眼被劃破衣裙,不顧一切地朝著小召莊的方向狂奔。
突然,膝蓋處傳來一陣劇痛,一個踉蹌,整個人朝前撲去,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月光如霜,灑在山林間,楚雲在朦朧的光影中,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模樣。
一瞬間,所有的恐懼與委屈衝破防線,淚水奪眶而出,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緊緊抱住墨時澤。
“時澤,真的是你嗎?”
“是我!”墨時澤嗓音低沉,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別怕,有我在。”
楚雲將臉深埋進他溫暖的胸膛,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真的……是你!”
墨時澤心尖微顫,抱著懷中如驚弓之鳥般的楚雲,大步朝山外走去,“別怕,我帶你回家。”
落滿地面的板栗劇烈晃動,似在瘋狂呼喊:
【不要!不要跟他回去!】
震耳欲聾的警告聲在楚雲腦海炸開。
【回去你只有死路一條!想取你心頭血的人,遠不止國公夫人一人!】
楚雲身子一僵,原本緊攥著墨時澤衣襟的雙手瞬間失去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