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老國主被帳篷外的歡呼聲吵得緩緩睜開眼,看著升得老高的日頭,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原本一覺睡到自然醒,是這麼美好的!
骨頭縫都透著舒爽與愜意。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昨夜還撐得難受,現在已是飢腸轆轆。
“誰在外面?”
呼內侍聽到動靜,掀開帳篷簾子走了進來。
“陛下您終於醒了!奴才這就打熱水過來。”
東臨老國主懶洋洋地問。
“外面發生了何事這麼吵鬧?”
他感覺自己還能再睡兩個時辰。
“回陛下的話,昨夜王子和王妃發現了暗河,大傢伙正興奮呢,所以吵了些!”
東臨老國主一下就精神起來,也不用人扶了,一骨碌爬起來。
邊套外衣,邊急切地往外走。
“當真?這可太好了!朕不愧是一國之君,才到草場就有好訊息了!”
呼內侍沒忍住,在背後偷偷給了老國主一個白眼。
明明是逃跑出來玩的,偏偏要給自己找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陛下,卓克王子昨晚忙活了一夜!”
“都說了叫我老爺!這事可是他自己攬下來的,忙活一夜也是應該的!”
簡易的桌子上擺著早膳,已經涼了,但這麼熱的天,倒也不擔心吃下去會鬧肚子。
東臨老國主捏起烤得金黃的餅咬一口。
“走,咱們也瞧瞧熱鬧去!”
“陛......老爺,您的鞋子還沒穿!”
呼內侍手裡拎著鞋子在後面追,東臨老國主赤著足跑得飛快。
年少時,家中貧苦,哪有多餘的錢買鞋子。
阿媽手巧,用採來的藤條或竹枝給他們編成木屐,穿著磨腳,但勝在涼快。
呼內侍好不容易追上,趕緊蹲下來,替老國主把腳上沾著的泥濘和青草擦乾淨,套上鞋子。
挖暗河的地方正忙得熱火朝天,一時竟無人留意到東臨老國主是何時來的。
卓克王子心情不佳,安靜站在樹蔭下,看著漢子們忙忙碌碌。
這裡的喧囂彷彿與他無關,耳畔只有許知意的聲音不停地迴盪著。
“我要離開。”
長而卷的睫毛顫了顫,掩住了眼中的落寞與難過。
他終究還是沒能留住她。
不管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東臨老國主這才發現他的異樣,忍不住皺了皺眉。
在他的印象中,卓克王子是鮮活恣意的,哪怕天大的事,他都一笑了之。
這般嚴肅沉默的模樣還是第一次。
東臨老國主想了想,低聲問身邊的呼內侍。
“朕睡著的時候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呼內侍想到早上聽到的傳言,再結合卓克王子的神情,還是如實地回答道。
“奴才今早聽他們說了一嘴,似乎王妃要離開,與卓克王子起了點爭執,不知是真是假。”
東臨老國主的眉頭擰成個川字。
是他想的那種離開嗎?
“什麼叫王妃要離開了?她要去哪?還是夫妻二人鬧彆扭說的氣話?”
呼內侍搖頭。
“王妃身邊的人口風極嚴,奴才什麼也沒問出來,但看樣子,似乎不是吵嘴這麼簡單。”
東臨老國主本著搞不懂就問的原則,緩緩踱步到卓克王子身邊,挑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
“說說吧,發生什麼事了?看你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與知意吵嘴了?”
卓克王子正盯著遠山發呆,聞言,緩緩收回目光。
“知意要離開了,我已經同意了。”
東臨老國主疑惑地盯著他。
“離開要去哪?要是吵架回孃家,這路程未免太遠了一些,你是男人,該服軟服軟,該道歉道歉,沒啥可丟人的,女人娶回家就是用來哄的!”
卓克王子苦笑。
“我倒是想哄.......父王.......聽說國師在邊關談判的時候失蹤了,知意要親自去尋他,您說兒子能攔嗎?”
長久的沉默,一隻蜻蜓落在東臨老國主的肩頭。
“是不能攔,但你可以陪著她一起去啊!平時看著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到了關鍵時刻腦子就不夠用了呢?”
東臨老國主滿臉的恨鐵不成鋼,虛空點了點他。
“她沒說不許你跟著吧?再說她一個姑娘家,孤身上路,還不知會遇到什麼危險,你大可正大光明跟著。”
卓克王子朝許知意的方向看了看。
她一身素衣,三千青絲只用一根綢帶系在腰後,看著與往常別無二致,卻哪哪都不一樣了。
她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有點害怕。
“我不能在這種時候離開!她說她與咱們兩清了,我又怎麼能讓她再欠一個人情?感情強迫不來的,我也不願勉強她.......”
“什麼兩清?你們倆到底瞞了我多少事?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嘍!”
聽卓克王子這麼說,東昨老國主愈加覺得一頭霧水。
夫妻間說什麼兩清不相欠這樣傷感情的話,也太奇怪了。
卓克王子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東臨老國主也不催他,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須臾,卓克王子突然笑一聲,挨著東臨老國主身邊坐下。
“長安郡主與我算不上真夫妻,我與她之前是有口頭約定的......她為東臨解決瘧疾的事,我們助新帝順利登基......然後一拍兩散,各生歡喜!”
東臨老國主身體一下就繃緊了。
“她心裡是不是放著別人?”
“嗯,正是國師。”
卓克王子說得很坦然,這種情形他早就想過千萬次,等真的面對時,反而少了忐忑。
這回換東臨老國主沉默了。
當年他執意要娶那位中原的姑娘,那姑娘也曾說過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他問她的家鄉在何處。
她說她就是來自異世的一抹遊魂,機緣巧合用這具身體重活了一次,但遲早是會離開的。
他們相遇的時候,她的行為以及言行就很是灑脫不羈,完全不受任何規矩禮數的影響。
所以她的話,老國主並未全然放在心上。
她生卓克王子的半個月前,鄭重地尋來御書房。
“陛下,等生下腹中孩子,我就要離開了,等我走了,你也別難過,你們之間誰也不欠誰的了!”
那時她大著肚子,心情也不好,東臨老國主只當她發發小脾氣,抱怨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