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七年,二月二龍抬頭。
未央宮。
殿內寂靜無聲,猶如冰窖寒冷刺骨。
燭火搖曳,奉帝翻看著文書。
越看臉色就越難看。
眼神則是透著滔天怒意。
砰!
奉帝重重落筆。
玉杆狼毫筆都被拍斷。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大殿迴響。
司馬長青則是鎮定看著。
他為官多年,晚年拜相。
作為兩朝老臣,兢兢業業。
司馬長青為國之棟樑,常年輔政。
統領六部,治理百官。
奉帝剛繼位時,司馬長青幫著他制定了宏偉的計劃。削藩集權,開疆拓土,開創萬世之功!
萬萬沒想到啊……
結果把手段用到他自個身上!
奉帝去年就開始裁撤六部,令六部尚書繞過丞相,直接向他彙報。讓他這丞相,幾乎是形同虛設。同時往六部內安插人手,很快是將六部實控。
雖然司馬長青心裡有些不滿,可還是恢復了理智。在他看來,這本就是集權的關鍵一步。皇帝集權,首要做的就是削弱相權。奉帝這麼做,也是合情合理,司馬長青更是早早就已料到。
六部尚書此刻也都在。
還有諸多侍郎站在後面。
“陛下何故如此震怒?”
“你們自己看。”
奉帝連說都不想說。
隨手將文書全丟了出去。
他們各自將文書撿起。
這都是來自齊地的加急文書。
皆是出自郡守和縣令的手筆。
文書內容是大同小異。
說白了都是彈劾寧闕。
他們認為寧闕手伸得太長。
作為親王,的確是無比尊貴。
可臨淄三郡並非他的封地。
他沒有任何的管理權。
可這段日子卻屢屢插手當地政務。
打著平叛和東征的理由,甚至還將三名縣令關押進了監牢裡面。
“你們看看!”
“這寧王膽子是越來越大!”
“仗著有軍功,連朕的人都敢動。”
“就因為左安康公事公辦,他就敢以此為由,說是懷疑他和田仲勳有勾結?左縣令可一直都是朕的人,這些年都在宮中擔任侍郎。後來擔任吏部侍郎,忠心耿耿能力出眾。朕信任他,才將其舉為安平縣令,就是想著能在後方幫他一把。他難不成懷疑朕也和田仲勳有勾結嗎?”
姜權心裡咯噔了下。
看著震怒的奉帝。
這麼多年,他還是頭次看到奉帝公然表達對寧闕的不滿。想當初他還是老寧王麾下的部將,他曾在涇陽軍營操練士卒。他是看著寧闕和奉帝長大的,知道兩人年幼時關係有多好。
再後來老寧王收復燕雲十六州,還曾救下奉帝的性命。前太子被廢,老寧王全力支援奉帝繼位,所以才被立為太子。到後面先帝病逝,是老寧王親自率領三萬狼軍,護送奉帝返回長安登基。面對叛軍,老寧王親自持槍殺出了條血路!
可現在……
姜權也是想到了先前虞籍所說。
這大奉,真要變天了!
奉帝很可能是想對寧闕下手!
“稟陛下,寧王想必是並無此意。”
“也許,這都是誣陷。”
“寧王赤膽忠心,體恤百姓。”
“他這麼做,想必也是有其原因。”
“是啊……”姜權趕忙接過話茬,抬手道:“寧王是什麼人,陛下想必也都清楚。他本就愛民如子,有時做事也衝動了些,但絕無不敬之意。況且東征在即,寧王為後方安寧考慮而苛責縣令,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臣以為不可。”吏部尚書王戊緩步走出,義正言辭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為人倫綱常。寧王有功不假,可卻不該恃寵而驕。他雖是親王,卻也是人臣,豈能僭越行事?我看他就是因為陛下安插人手,所以懷恨在心。故意找藉口,任命自己的親信為吏。”
“就以左縣令為例,他是公事公辦。可寧王卻以莫須有的理由,將其扣押。寧王這麼做,則可收盡臨淄民心,然而卻令百姓憎恨官府。臨淄只知寧王,卻不知陛下。久而久之,恐怕會有田氏篡齊的事發生!”
“你放屁!”
姜權頓時勃然大怒,他快步走出,連忙道:“寧王忠心耿耿,豈會做出這種事?眼看著東征在即,王尚書卻在此胡言亂語,構陷寧王,不知王尚書又是何居心?”
“呵,姜尚書是仗義執言,還是想要幫助寧王?”曹牘緩步走出,淡淡道:“就因為與寧王走得近,便可不顧律令為寧王開脫?”
“你放屁!”
“都住嘴!”奉帝皺了皺眉,如老鷹般銳利的眸子死死盯著姜權,冷冷開口道:“堂堂尚書,怎敢在朕面前汙言穢語?我大奉百官,難道就寧闕一個忠臣?姜尚書,你是在給朕當差,還是在給寧王當差?”
“臣……是為大奉當差!”
姜權本就是武將出身,他是出了名的性格火爆,做人做事都是直來直去的。他抬起頭來看著奉帝,此刻是寸步不讓。他不覺得寧闕做錯了什麼……
左安康以律令為由,故意拖著撫卹銀不發,導致當地民不聊生。寧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也許做法上有些偏激,可卻並無多少問題。
“既然為大奉當差,那寧王無故囚禁左安康縣令,朕問你當如何判?”
“寧王並未做錯什麼。”
“放肆!”
砰!
奉帝猛地抬手拍在桌上。
他兇狠地瞪著姜權。
呼吸都因此變得急促。
姜權畢竟曾經是老寧王的部將。
也是老寧王一手保舉他成為兵部尚書。
成為姜家的家主。
這些年來和寧闕也走得很近。
兩人也算得上是忘年交。
更是寧闕的鐵桿支持者。
“所以,姜尚書認為是朕錯了?”
“臣萬萬不敢!”
“你不敢?”奉帝站起身來,怒斥道:“寧王此次恃寵而驕,針對當地郡縣長吏。朕還未說什麼,而你卻多次為他開脫。朕倒是想問你,你是何居心?”
“臣……”
姜權正要開口,司馬長青拼了老命朝著他使眼色,而後就連忙上前攔住他,抬手道:“陛下息怒,姜尚書並非此意。”
奉帝猛地抬手拂袖。
“丞相無需為他說話。”
“既然姜尚書搞不清楚情況,那這幾日就留在府中好好想。如果想不明白,那就不準出門。”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