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後。
壯漢鄭風便慌里慌張趕來。
他腿腳不是很方便。
走起路來都是一瘸一拐的。
瞧見面如寒霜的寧闕，就知道肯定是要受責罰。鄭風打仗是沒的說，可這回牽扯到治理地方。但凡有任何問題，寧闕可從不留情。
寧闕對待將士沒得說，那都是將他們視作袍澤兄弟。可平時對他們要求極高，訓練的時候那都是真罰。誰要是敢偷懶，打起來可從不手軟。
用寧闕的話說，平時不流汗戰時就得流血。如果訓練不到家，甚至可能會拖累別人。
此外，寧王軍還有條鐵律。對待百姓，就得做到秋毫無犯。寧王軍所過之處，不能拿百姓一針一線，甚至還要將自己的糧食分給災民。
“鄉長鄭風，見過王爺！”
“嗯。”寧闕沒有立刻令他起身，緩緩道：“本王記得你，當初還曾是王府的家將，歸鐵牛統轄。你作戰驍勇，上陣殺敵沒的說。此次守衛臨淄，更是血戰不退，最後右腿被戰車碾過留下病根。以你的軍職爵位而言，就是當個縣尉都綽綽有餘。現在讓你當個鄉長，你是否心有不滿？”
“下吏萬萬不敢！”鄭風連忙躬身作揖，“職位高低，那都是為百姓服務。下吏並未有任何不滿，只是……”
“王爺，鄉長對我們可好了。”
“是啊，您千萬勿要責怪他。”
“鄉長也是身不由己……”
見百姓都在為鄭風求情，寧闕這才點頭，“嗯，本王相信你。只是你現在來看看，這小丫頭的父親是安平守卒，被叛軍所殺，卻未能得到撫卹銀。她的母親重病，連買藥的錢都沒有。本王就問你，遇到這種事為何不上報？”
“王爺……我怎麼敢不上報？”
鄭風紅著眼顯得很委屈，“我半個月前，就已將訊息彙報給了縣令。可新來的縣令說了，是戍守安平戰死的壯士，還是臨陣脫逃的逃兵，是需要經過再三核實的。目前他們家還沒輪到，只能等。我想著將他們家情況彙報給王爺，可……”
“可是什麼？”
“下吏只是鄉長，無法越級上報。關鍵是縣令還與我說了，說王爺如今忙著籌備東征的事。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打擾王爺，那我們這些官吏又有何用？”
“荒謬！”寧闕強壓下心中火氣，怒斥道：“本王當初就曾與你說過，只要是百姓的事，那就沒有小事。你無法解決，就該上報。若縣令不管，就該越級上報給郡守！”
“下吏記住了……”
“罷了，這也不能怪你。”
寧闕擺了擺手。
旋即看向旁邊的鐵牛。
“去，把縣令給本王喊來。”
“本王倒想知道，他是如何治的民！”
“諾！”
寧闕強壓下心中火氣。
好好的臨淄，就被這些墨守成規的官吏給毀了。
他們甚至比貪官汙吏還煩人！
如果是貪官汙吏，那就簡單了。
只要查出來，寧闕直接下令斬了便是。
就算奉帝，那也得誇句殺得好。
而且，他們知道自個是錯的。
可左安康這種人不同。
他們還認為自己是好官。
因為他們一直都很遵守律令規則。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不偏袒任何人。
他們也不貪財。
還覺得自己乾得很好。
至於類似小丫頭這種情況？
老百姓的死活和他們有啥關係？
遇到事了，那得自己想辦法。
他們剛剛上任，還有諸多政務。
至於撫卹銀？
這錢不是不給，而是得稽核。
就先回去等著吧！
三兩句話，就能把人給堵死。
關鍵是這有任何毛病嗎？
完全是合情合理。
所有程式都符合規定。
可受苦的卻終究是百姓。
所以當初寧闕挑選官吏的時候，就儘量挑了些腦子靈活的，同時將權力下放，讓他們能夠有些自主權。
可奉帝做事不同，他更需要聽他話的官吏，最好都是些只會按照律令辦事的人。這樣才足夠穩妥，而且不會有什麼么蛾子。對很多官吏而言，也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寧闕隨便地坐在旁邊。
看著小丫頭枯黃的髮梢和打滿補丁的衣物，不禁感到心疼。或許是即將為人父，寧闕實在看不得這些。
“小丫頭，今天吃了沒？”
“吃了……”
“吃的什麼？”
“黑豆。”
寧闕臉色變了變。
黑豆就是作為飼料都不能多吃。
這玩意兒人吃多了，根本無法消化。
白羽也是相當自覺。
將隨身攜帶的乾糧遞給這小丫頭。
是王府裡面做的豆沙包。
“孃親，你吃。”
“我不吃……”
婦人笑著搖了搖頭。
寧闕則是打量著她，輕聲道：“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
“啊？”
“這……這怎麼行……”
“沒什麼不行的。”寧闕淡定擺手，平靜道：“你是病人，我是醫師，就這麼簡單。”
“好……”
婦人眼含熱淚將手伸出。
旁邊的百姓們也都面露詫異。
寧闕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是大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
可卻願意給他們這些窮苦百姓看病。
這種事誰敢想的？
“病症比較棘手，不過不算嚴重。”
“我給你開個方子，你按照方子抓藥。”
“正常的話，三五副藥就差不多了。”
“這……這麼快？！”
“嗯。”
白羽則是在旁一笑，“你們可能不知道，王爺的醫術可是相當好，甚至還在神醫常百草之上，當初可是曾在神機閣苦學過。甭管是什麼疑難雜症，保證是藥到病除。”
“沒這麼誇張。”
寧闕笑著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
“治病救人是醫師的本分。”
“人的頑疾容易治。”
“可國家的頑疾，難治！”
寧闕長舒口氣。
他先前就曾和奉帝說過。
認為法不外乎人情。
大奉的律令太過嚴苛複雜。
甚至還有連坐法。
鄰居犯法，都要被連坐。
這算是什麼道理？
經過他多次遊說，才將其廢除。
小丫頭吃過豆包，緊緊抱著母親。
看著面前和藹的寧闕，突兀開口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如果王爺是皇帝，我們是不是就能過上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