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床榻上的小人兒臉頰粉撲撲的，側臉枕在枕頭上睡得香甜，呼吸綿長。

雲憶舒了口氣，哄了這小傢伙一個晚上，總算把她哄睡著了。

她緩緩伸了個懶腰，便輕手輕腳地離開。

跨過門檻，踏入青石鋪地的平整院落裡，清風陣陣，花香隱隱。

小暑捧著一沓賬本走來，“殿下，這些要如何處置？”

雲憶一怔，抬頭望向半空中的赤媚。

赤媚眉眼一挑，【這些府中事務之前都是崔行則負責的，現在他走了，你安排霜降處理吧。】

雲憶不緊不慢地走到一旁的石椅上落坐，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以後府中內務都交與霜降處理吧。”

小暑眸光閃了閃，欲言又止，“這……霜降恐怕不能勝任。”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見她並無異常，便又繼續道：“府中內務繁雜，各地產業又頗多，依奴婢對霜降的瞭解，他不太能頂替駙馬的位置。”

赤媚冷笑：【就府內那點芝麻綠豆點小事，能有多難？難不成離開了崔行則，我長公主府還不能轉了嗎？】

“殿下要不要先看看這些賬本，再下定論？”小暑把一沓賬本放在石桌上，拿起一本，雙手遞了過去。

雲憶打了個哈欠，隨手接過，翻看。

赤媚飄到她的身後，【我倒要看看這賬本有何獨到之處。】

然而，她們越看越是震驚，一本接著一本往下翻。

這幾年，崔行則用“易行雲”這個化名，創辦了不少產業，遍佈大晟各地。

如果雲憶沒記錯的話，“易行雲”這個名字是大晟首富的名字。

也就是說，大晟首富背後之人是崔行則？

而崔行則又是為她做事，那她可不可以認為，如今大晟首富就是她自己？

畢竟這些賬都是進入長公主府的私庫，沒曾想她的私庫居然比國庫的錢還多。

赤媚：【沒想到崔行則這廝居然還是個經商天才？我當初讓他掌管府內中饋，其實是故意為難他的。】

【長公主府賬務一直入不敷出，賬房先生天天煩我，找我要錢，朝中政務又繁忙，我就隨手這把燙手的山芋丟給崔行則了，我一直以為他是用自己的私房錢填補長公主府的虧空，沒想到這廝居然真的有兩把刷子。】

雲憶無語地白了她一眼，頓時有點為崔行則憋屈。

敢情這麼多年長公主府內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人家崔行則呀！

站在崔行則的角度，確實委屈。

難怪昨日在大理寺，他會那麼難以接受。

兢兢業業八載，掙錢貼補家用，並且還給她養面首，最後落得被甩的下場。

這確實有點不講道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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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憶放下手中的賬本，深深嘆了口氣。

小暑眼眸微頓，“殿下，奴婢知道殿下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但是駙馬爺被休之事，奴婢其實挺為他鳴不平的。”

“這麼多年，駙馬爺其實對我們這些面首都不錯，哪怕霜降時常挑釁他，但是他也沒少了霜降的吃穿用度。”

“駙馬爺曾經說過，府內的面首既然都是殿下您喜歡的，他自然而然也會愛屋及烏，只要我們不作妖，他能保我們一輩子吃喝無憂，但是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讓我們伺候好殿下您。”

赤媚不以為意道：【這些不都是他應該做的嗎？他作為我的賢內助，就應該讓內宅和睦，如果他這點事都辦不好，那還怎麼當駙馬？】

“駙馬對於殿下的任何事情，都事無鉅細，並且對小郡主也視如己出，小孩子是不會騙人的，誰對小郡主好，她就會主動接近誰，小郡主對駙馬的依賴，想必殿下也心知肚明。”小暑抿了抿唇角。

“駙馬爺任勞任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其實兄弟們經常在底下議論，他們覺得駙馬爺什麼都好，就是不長嘴。”

“奴婢知道殿下一向決定的事情，就不會更改，奴婢今日說這些，只是想把駙馬這麼多年的付出說出來，請殿下降罪。”

話音剛落，他雙手交疊，跪下磕頭。

赤媚語氣陰陽怪氣，【崔行則這廝可真是會收買人心呀！】

雲憶無奈地抿唇，這哪裡是收買人心？這分明就是人心所向嘛。

心底沒由來生出一股酸澀，她擺了擺手，“你先退下吧，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暑眼眸一閃，“是！”

赤媚見她如此，聲量提高了幾分，【你幹嘛呢？你不用內疚，你別忘了，那個女刺客可是他殺死的，他始終跟我們是對立面，你休要聖母心氾濫。】

“是啊，他是我們的敵人。”雲憶自顧自地低喃著，像是在說服自己，“可是你說他幹嘛不壞到底呢？他一會兒心狠手辣，一會兒又柔情似水，總是會莫名讓我猶豫不決。”

不怕壞人不夠壞，就怕壞人對她好。

好到她有點不忍心下手了！

赤媚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公私分明你懂不懂？你怎麼能確定他對你的好就沒有任何雜質呢？崔行則這廝可不是什麼大善人，他每件事都是有其目的，你可別被矇蔽。】

是嗎？

雲憶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小口茶，斂著眸底的情緒，盯著她道：“那這麼多年，他為長公主府勞心勞力的目的是什麼？他做這麼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又是為何呢？”

“赤媚，你有沒有覺得你一直在逃避崔行則對你的感情？其實我覺得崔行則她……”

【你別說了！】赤媚連忙打斷她的話，【他對我有感情又如何？他始終是世家那邊的，而我註定會跟世家為敵，我們倆註定是不可能的。】

她眼底晦暗難辨，【雲憶，剛剛那話不僅是對我自己說的，也是對你說的，我們是一體，我很清楚你在想什麼，十七歲的愛戀是美好的，可是二十七的我們，都已經不是當初的我們了，就讓這一切埋藏在心底裡，好嗎？】

雲憶睫毛顫了顫，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良久之後，才回應道：“好……”

赤媚闔了闔眼，靜默不語。

月光細細碎碎地灑落在庭院內，三兩隻螢火蟲結伴飛過。

突然，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雲憶臉色陡然一變，聲音透著一股寒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