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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世界盡頭,大師之路為DNF魔劍神加更

阿根廷當地時間9月4號上午11點,路寬、劉伊妃一行人走出機艙,迎面撞進眼簾的是被鉛灰色雲層壓低的天空。

初春的烏斯懷亞機場跑道盡頭,安第斯山脈殘雪未消的峰頂像鈍齒般咬住天幕,寒風捲著南太平洋的鹹腥氣息撲面而來。

小劉撥出的白霧瞬間被風吹散,她這才發現停機坪邊緣的積水結著薄冰,遠處航站樓屋頂的金屬支架上也掛著冰凌,在陰鬱天光下泛著青白。

路寬伸手替她攏緊駝色羊絨圍巾,指尖觸到鼻尖的冰涼:“體感溫度應該已經有零下了,這下不嫌熱了吧?”

劉伊妃鼻尖微紅,語氣嬌憨:“我已出艙,感覺良好。”

路老闆回應了一個大拇指。

不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行程隨意、匆忙,這次所有的遊玩計劃、交通住宿昨天都已經安排妥當,阿根廷女導遊瑪利亞·科爾特斯早已等候多時。

她按照僱主的要求沒有聲張,手裡舉著“luliu”的標牌,遠遠就看見了兩張男帥女靚的華裔面孔。

瑪利亞接待過不少客戶,但這麼赫赫有名的僱主還是第一次見。

她利用網際網路查了查這兩位的資料,女孩是柏林電影節的影后,有一部電影在好萊塢拿過最佳特效,很可惜她都沒有看過,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名頭。

但一邊和身邊女孩笑談、一邊向自己揮手的這位北平奧運會總導演,可是名副其實的大富豪,前兩天還登上了《時代》週刊的封面!

這是什麼概念?瑪利亞在布大讀旅遊專業畢業,也算個小知識分子了,這樣的南美學生對燈塔國的文化和經濟權威是頗為篤信的,特別在阿根廷經濟的日趨退化之下。

在她看來,能夠上南美的各位軍閥、總統都上不了的《時代》封面,這位路的地位和實力叫她震驚。

“路先生!”她快步上前,麂皮短靴在地面上敲出清脆聲響,胸前的嚮導榮譽標識晃眼。

“先生,女士,歡迎來到烏斯懷亞!我是瑪利亞。”

路、劉二人友好地同她握手,路老闆笑道:“你的英語講得很好,這兩天就聽你安排了。”

“沒問題,租好的三輛車在外面,我們先出發去住處吧!”

瑪利亞看著名副其實的“黑壓壓”的安保團隊有些咋舌,故作輕鬆道:“路先生,其實烏斯懷亞的治安相當好,一年都沒有幾起刑事案件。”

小劉好奇:“這裡很早以前是流放重刑犯的地方吧?”

“沒錯,不過現在都是友善居民,”瑪利亞解釋道:“這裡三面環海,一面是安第斯山脈,是一座天然孤島,犯罪者連逃走的路線都沒有。”

“而且城市總人口才4萬,社群關係非常緊密,烏斯懷亞也是阿根廷平均收入最高的地方,福利很好,很少有人會冒著被驅逐的危險犯罪。”

“是嗎?”劉伊妃很欣慰,又轉向男友:“那可以叫阿飛他們自己去逛一逛了,不必跟著我們。”

路寬搖頭:“算了,你叫他走也不肯的,其他人可以離得遠一些。”

“也是。”小劉衝阿根廷女導演甜甜一笑:“瑪利亞,街上的人好像不大多。”

“是,現在是淡季。”瑪利亞示意司機右拐,又細心解釋:“烏斯懷亞是南極旅遊的始發站,一般都從10月初開始集結,那時南極的氣候最溫和、野生動物出沒頻繁,二位來的時間有些早。”

小劉很滿意:“淡季也不錯,安靜又安全。”

她追求的就是世界盡頭的感覺,如果搞得跟自己在北平上班早高峰一樣,那這世界未免也太擁堵了一些吧?

“先生、女士,給你們彙報一下未來的流程,看看是否需要調整。”

“好,你講。”

瑪利亞很專業:“二位是要在6號中午前返回布宜諾斯艾利斯,在河床的主場觀看世界盃預算賽,門票我已經訂好了vip位置。”

“我們在烏斯懷亞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天時間,待會兒安頓好之後,可以先到火地島國家公園遊覽,這裡距離市中心只有十幾公里,結束後二位乘坐租用的豪華遊艇出海,從比格爾海峽開出去,在近海很安全的地方看日落。。。”

劉伊妃有些迫不及待:“極光呢?”

“極光在夜間可以看到,二位看完再返回就可以了。”

“還有之前女士提出的看帝企鵝的條件暫時滿足不了,現在出發去南極外圍島嶼,就算不計成本動用破冰船,也要超過一週的時間。”

瑪利亞補充道:“知道女士喜歡小動物,我們聯絡了直升機租賃公司,可以飛到附近的欺騙島去,應該也是可以看到阿德利企鵝群的。”

“可以,一樣的。”

“直升機來回欺騙島時間較長,白天靈活安排些其他專案,晚上給兩位預訂了私人碼頭的燭光晚餐。”

“以烏斯懷亞的天氣,6號上午天亮也得等到9點半以後了,就沒有安排其他活動。”

“先生、女士,你們看行程是否妥當?”

瑪利亞小心翼翼地看向路寬,希望從這位大人物的臉上看出什麼喜惡。

路老闆在車窗邊上拍照採風,半天才反應過來,看著一臉熱忱的女導遊:“告訴你一個文化習慣的差異吧。”

“先生,您請說。”

“以後遇到中國來的遊客,如果是夫妻,直接找女士拍板決策就可以了。”

“不要問男士的意見,因為不重要,也沒太大作用。”

劉伊妃俏臉上笑出淺淺的梨渦,拿中文揶揄男友:“別把我說得這麼霸道,哪件事不是先請示你的?”

即便語言不通,看著這位柏林影后嬌媚可人的模樣,瑪利亞也知道眼前感情甚篤的情侶應該在打情罵俏。

聞絃歌而知雅意,女導遊瞄了一眼兩人手上的戒指,一臉真誠地轉向小劉:“夫人,您看呢?”

一聲夫人把劉女士叫得樂開了花:“沒問題,不過我有個要求。”

“在不必要的情況下,最好不要有人跟著我們,我們想自己享受旅程。”

“好的,瞭解。”

她有些厭倦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前後保安隨行的狀況了,感覺不像去年在西西里島一樣充滿自由。

但考慮到安全又不可或缺,這麼一想其實還是回到北平好,安全有序。

簡單安頓完畢,小劉完全沒有欣賞這座半山腰的豪華酒店的閒心,興致勃勃地拉著男友出發去往火地島國家公園。

瑪利亞按照囑託,跟包車司機在入口處等候,只有阿飛隨行,遠遠地墜在兩人身後。

看起來的確比較安全,至少沿著coastal trail走了十分鐘之後,視野裡只出現過三兩個外人,倒不如一隻掠過兩人頭頂的不知名鳥類更危險些。

因為準備隨時要“拍照黑奴”給自己攝影,小劉今天也是略作打扮了的。

她裹著件淺灰絨外套,白框墨鏡把半張臉藏進冷冽的時髦裡,嘴角翹起的弧度,漏出點孩子氣的甜。

少女站在嶙峋的山石前拍照,黑髮瀑布般瀉在肩頭,髮絲裡暗藏的褐栗色光澤恍若林間跳躍的松果,俏皮可愛。

“好了嗎?”

拍照黑奴點頭:“嗯,可以的,現在都會回首掏。。。回眸笑了,進步太多。”

劉小驢心情閒適:“本夫人也還是有悟性的,我現在穿衣服的衣品都好多了吧?”

路寬微笑:“別問我。見過你沒穿的樣子,就記不住你穿衣的模樣了。”

“哈哈!你這個高階色狼可以。”

兩人走到一處風景極佳的所在,極目遠眺。

碧空如洗,雪峰以冰晶之筆勾勒天際線,將清冷的山脊線裁開成兩種色彩,一面是天幕的鈷青,一面是海水的深藍。

不遠處的綠島伏波如巨鯨脊背,苔原織錦,金雀花初綻,南半球的春季也算迷人。

倏然間,一對信天翁掠過天際,翼展如銀帆劃破長空,它們以近乎完美的同步姿態盤旋而上,在雪峰與海面之間劃出優雅的弧線。

“真好看。”

路寬笑道:“讓你把導遊發配了,導致我現在只能聽到一句‘真好看’。”

“具體好看在哪裡啊,國家公園的地質特點、動植物分佈啊,我們都無緣知曉了。”

小劉不滿地挑挑眉:“要知道這麼多幹嘛?美食好吃需要你知道廚師怎麼顛勺嗎?”

“有這種美景和我這種美女陪你還不夠嗎?知不知道什麼叫‘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路老闆看著機關槍一樣的劉小驢:“知道了,你叫劉大美,待會兒別迷路就行,我看這裡頭鬼影子都見不到幾個。”

“放心吧,我都規劃好了。”小劉胸有成竹:“隔幾公里就會有服務站,前面穿越叢林還可以坐小火車,到那裡就可以返程了。”

少女看了看手機時間:“阿飛的包裡有吃的,中午我們隨便對付一口,晚上到遊艇上吃大餐,我讓瑪利亞找了最好的廚師。”

“我這幾天胖太多了,回去人藝演出我怕旗袍穿著難看,還有《山楂樹》,今天你們陪我徒步暴走吧!”

路老闆無語,富豪出海怎麼還整成驢友窮遊了。

兩人沿著海岸線走了一陣,終於到達了小劉預想中的第一個地標打卡點:

所謂“世界盡頭的郵局”。

“世盡郵”走近看頗為寒酸。

在路寬看來,就是貼滿了小廣告的鐵皮房子突兀地矗立在碎石灘盡頭。

鏽蝕的鐵牌在寒風中輕晃,郵局外牆釘滿各國錢幣與泛黃明信片。

一枚1940年代的阿根廷郵票被樹脂封在門框玻璃裡,郵戳圖案是叼著信件的企鵝。

可這些在純愛少女劉伊妃看來卻又不一樣了,她要比藝術家男友發現美的眼睛更亮。

鐵牌搖晃?

那是郵局裡傳來的老式八音盒,發條將盡的餘韻。

釘滿錢幣的牆面?那是全世界的浪漫主義戰士,在這裡用金屬編織的誓言。

至於這個路老闆眼中的“突兀鐵皮房子”,在純愛少女看來,就是被時光鍍了金的童話匣子,每一道鏽痕都是南極風雪寫給陸地的情書。

劉伊妃雀躍:“走走走,我們互相給對方寫一封情書,然後從這裡寄到北平,怎麼樣?”

“不怎麼樣!”洗衣機無語:“寫情書也太肉麻了,我搞不來。”

劉小驢咬牙切齒:“狗東西,你想那什麼的時候。。。為什麼好聽的話能張嘴就來?性壓抑是吧?”

夫人活學活用了。

洗衣機敷衍:“明信片巴掌大的地方寫什麼情書啊,我們互贈祝福,你再給你那些閨蜜寄幾張不就行了。”

路老闆摟著女友的肩膀進了鐵皮房子,迎面而來的是混合著松木與油墨的陳舊氣息。

兩人四下打量,郵局內部比想象中寬敞些,四壁釘滿泛黃的世界地圖,阿根廷比索與各國貨幣串成的風鈴叮咚作響。

小劉好奇地看著角落裡一臺老式電報機,玻璃罩上落著薄灰,顯然從常用工具淪為了文創展品。

幸好櫃檯後的阿根廷大叔聽得懂英文,再加上小劉蹩腳的西班牙語和手勢的輔助,兩人買了厚厚一沓各具特色的明信片。

甩手掌櫃路寬看著女友掏出錢包有零有整地付錢,這會兒阿根廷人民幣匯率在1比2.3左右,每張明信片摺合下來不到5元。

太便宜了。

不知道是真的此時烏斯懷亞還沒有火起來,還是國外旅遊景點宰客的決心不夠深入。

或者像瑪利亞所說,烏斯懷亞作為南極科考和旅遊的集散地,本身當地居民收入就豐足,加上穩定福利,沒有撈外快的需求。

郵局裡偶有三兩人來了又離開,小情侶找了一處角落坐下,小劉開始鄭重其事地給“蘿蔔填坑”。

“路寬,這張冰川藍洞的寄給甜甜怎麼樣?很對她清澈純淨的氣質。”

“可以。”

“這張世界盡頭的燈塔呢?也很唯美啊,給暢暢吧?”

路老闆拿過來看了眼:“寓意不好,這輩子孤守世界盡頭,地球大陸最南端,孤苦伶仃的。”

小劉腹黑:“哦是,那算了,給楊蜜吧。”

“哈?”

劉伊妃捂嘴偷笑:“哈哈!開玩笑的,不至於不至於,我們自己收藏。”

“這張海上日出給媽媽,可愛的海獅島給小姨,安第斯雪峰給爸爸。。。”

忙忙碌碌地十多分鐘,少女面色恬靜地抽出一張火烈鳥的遞給男友,自己拿了一張信天翁的。

“好啦,這是我們的,可以開始寫了,你要好好構思!”

路寬早就看她把這兩張壓在咖啡杯下,好奇道:“這兩張,有什麼說法嗎?”

純愛少女似乎天生就點滿了羅曼蒂克的科技樹,在這間世界盡頭的郵局,在人類大陸的最南端,抬起溼漉漉的眼睛瞧著男友,聲音倏然間溫柔了下來。

“火烈鳥一生只有一個伴侶,它們一起築巢、孵卵、育雛。配偶死去,倖存者的紅色羽毛會逐漸褪回灰白,像是主動卸下愛情勳章。”

“信天翁也是。”

“它們每年遷徙距離長達1.5萬公里,卻可以精準地回到繁殖地等待伴侶,有的環繞南極飛行二十年,才會選中唯一的伴侶,然後輪流孵卵,交接時會用喙輕觸傳遞溫度——”

“在我們即將組成家庭之前,在世界盡頭偏偏就有這兩種堅貞的鳥類棲息。”

“路寬,你不覺得特別浪漫嗎?”

劉伊妃一臉期待地看著男友,長睫毛在極地蒼白的日光微微顫動,仰起臉時,鼻尖被凍出的一點粉紅煞是可愛。

“嗯,不錯。”

小劉把捋了捋耳邊的碎髮,拿咖啡杯擋在兩人之間:“好好寫哦,別讓我看到,等寄回了北平揭曉驚喜。”

她突然又攥緊男友的手掌:“我要你寫出那種,一句話就能讓我掉淚的語句來,曉得吧?”

“奧!”洗衣機面上維持著導演審閱分鏡時的專業表情,下筆卻有些躊躇,轉而掏出手機搜了些東西。

純愛少女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想著早上翻閱的旅行科普資料,有些福至心靈在明信片上提筆。

【火烈鳥在淺灘低頭汲水,玫瑰色的倒影裡,沉睡著為愛涅槃的古老傳說;信天翁滑過十二級風暴,那繃直的翅骨,丈量著比海洋更深的孤獨守望。

所有的忠貞,本質都是對時間與死亡的浪漫叛逃。

路寬,今日在世界盡頭寫下這句話予你,以明我本心。】

。。。

少女輕呼了一口氣抬頭,見咖啡杯擋住的筆走龍蛇和他臉上的認真表情,心裡漾起一陣甜蜜的悸動。

他會寫什麼話呢?路老闆剛剛心有疑慮,於是翻查了一些動物習性真相。

【火烈鳥的紅褪成灰白,其實是年齡大了以後減少攝入蝦青素的生理反應,信天翁的萬里歸巢,也是鳥類地磁導航的基因本能。】

寫完兩行字他頓了頓。

如果只寫有這兩句“反雞湯”文學的明信片孤零零地出現在小劉手裡,估計自己要變成那座烏斯懷亞孤獨的燈塔。

最少也得“性壓抑”幾天,再嚴重點搞不好剛結婚就要“被喪偶”。

於是又加上了一句,算是往回找補了一下。

嗯,這樣就理性和感性並存了。

“寫好啦?”

洗衣機一抬頭就是女友期待的小眼神,似乎已經雀躍地想要一窺究竟了。

“對啊。”男子面色淡然,順帶拿起桌上的一沓明信片,起身到門外一股腦都塞進了郵筒。

“茜茜啊,這明信片要幾天到北平啊?”

小劉聽著他的溫言軟語有些奇怪:“不知道呀,怎麼啦?”

路寬微笑:“想早點看到你寫什麼。”

“嘿嘿,我也是。”少女挽著男友的胳膊離開,她喜歡這種永遠懷有期待的感覺。

經過櫃檯,佛系的郵局老頭解答了他們的疑問:

明信片要經過阿根廷郵政系統中轉至國際樞紐,南美郵政效率較低,可能會增加滯留時間,最終到真正的“地球另一端”的中國起碼得半年以上。

“哦!太不幸了!”

路寬和女友“均覺”遺憾,但對南美的尿性又無可奈何。

兩人繼續沿著火地島國家公園的碎石小徑漫步,腳下苔原如織錦般綿延,金雀花在寒風中倔強綻放,為灰褐色的荒野點綴零星亮色。

當地時間下午兩點,“遠東驢友團”三人終於抵達火地島國家公園的阿爾米蘭特灣觀景臺。

烏斯懷亞過了中午以後就溫度驟降,連同阿飛在內,三人都裹著厚厚衣物坐在臺階上補充熱量。

小劉裹著駝色羊絨圍巾,鼻尖凍得通紅,髮梢還掛著幾顆細小的冰晶,環境已經可以呼氣成霧了。

路寬從包裡掏出出發前在酒店打包的煙燻三文魚的三明治,雖然可以冷吃,但也已經涼得有些太透了。

他把錫紙包裹的阿根廷傳統牛肉餡餅遞給小劉,摸上去還有些餘溫:“你吃這個便宜的,我跟阿飛吃海鮮。”

小劉莞爾,知道這是關心自己:“你今天表現不錯啊,不叫苦不叫累。”

“呵呵,再跟你一起生活一年我可以參加鐵人三項了。”

“沒辦法啊,誰叫你的未婚妻是個女演員呢,畢生都要和減脂減重為伴了。”

路寬跟阿飛兩人狼吞虎嚥,不一會兒把兩個三明治解決光。

從飛機落地開始到現在接近5個小時的徒步運動量,早餐的攝入都被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路老闆砸吧砸吧嘴看著阿飛:“吃飽沒?”

“還是餓。”冷麵保鏢平時早晨麵條都兩碗起步。

劉伊妃又掰了半塊牛肉餅遞給兩人:“忍著吧,待會兒前面坐上小火車,二十分鐘就出去了。”

劉小驢帶領的“遠東減肥旅遊團”完成了抵達世界盡頭的第一站任務,在瑪利亞的帶領下回到酒店,準備從比格爾海峽出發,進行近海航行觀光。

豪華遊艇已經提前租用,但為安全考慮,仍需做航行前的準備,導遊瑪利亞正在酒店房間內向僱主做著彙報。

“先生、夫人,我們今天租用的是聖汐克掠奪者號,全長36米,寬9.5米,最高航速可達35節,巡航速度28節,非常適合比格爾海峽的近海航行。”

“遊艇配備兩臺caterpillar c18柴油發動機,確保航行平穩,同時具備零速穩定器,即使在停泊時也不會搖晃得太厲害,方便二位欣賞風景或用餐。”

“按照夫人的要求,船上除了大副、廚師等必要崗位外不再額外配備人員,船員活動區與客艙完全隔離,只有保鏢可以接近兩位。”

她自然地轉向劉伊妃:“夫人,關於選配的設施,您看看手裡的清單,可以在出發前這段時間提出要求。”

小劉在飛往阿根廷的飛機上就規劃好了:“飛橋甲板要佈置成露天觀景平臺,沙發、毛毯和靠墊,最好再來個取暖燈,我們可能大多數時間都會在外面看日落和極光。”

“阿根廷紅蝦、黑鱈魚這些海鮮適量就行,熟肉烹製多一些。再額外提供些姜醋汁,這種天氣,我們中國人吃這些涼性的食物得驅寒暖胃。”

“還有,我們的客臥裡不是有黑膠唱片機嗎,幫我找一些你們南美本地的。。。”

瑪利亞很敬業地逐一記錄,其實都是一些講求浪漫情調的小細節,對她而言很容易實現。

有了個周到的女主人,大富豪也能老神在在地在沙發上躺屍,乾脆地閉目養神,等待出海。

九月的烏斯懷亞不到五點就要天黑,下午四點左右,比格爾海峽的避風港籠罩在淡金色的暮光中。

“聖汐克掠奪者”號遊艇通體雪白,流線型的船身在比格爾海峽的冷冽海風中顯得格外優雅。

遊艇工作人員在碼頭等候,很職業地向今天的僱主介紹今日的航行路線、安全須知及緊急逃生通道。

船員們逐一檢查救生衣、救生筏及應急通訊裝置,確保一切正常後,亞洲富豪和夫人正式出海。

螺旋槳攪碎冰寒的海水,在船尾拖出一道雪白的航跡,遊艇通體流線型的輪廓在冷冽海風中劃開一道優雅的弧線,像一柄銀刃切開南太平洋的寒霧。

海水的比熱容遠高於陸地,白天吸收的熱量在入夜後迅速釋放,加上洋流帶來的南極寒流,使得海面溫度比烏斯懷亞港口低了近5c。

隨著離港的距離增加,遊艇欄杆邊上的情侶,體感溫度正迅速向零下迫近。

小劉一邊驚歎於世界盡頭的落日奇觀,又不禁裹緊了身上moncler的長款羽絨服。

修身的剪裁勾勒出纖細的腰線,海風掀起她針織開衫的流蘇穗子,羊絨高領毛衣的駝色更襯得她肌膚勝雪。

她輕輕將頭靠在愛人肩頭,柔軟的髮絲隨著海風微微拂動,有幾縷調皮地蹭過他的頸側,帶著少女的幽香。

“白天倒還好,現在真的有點世界盡頭的感覺了。”

她的聲音很輕,尾音融化在海浪聲裡,說話時臉頰仍貼著他的肩膀,能清晰感受到聲帶震動傳來的細微震顫,右手卻悄悄滑入他的掌心,感受著熟悉的溫暖。

“嗯,大自然的傑作。”藝術青年也不忍忽略哪怕一瞬,因為此刻比格爾海峽的落日,正上演著自然界最奢侈的色彩實驗。

鉛灰色的雲層被夕陽撕開一道裂口,像打翻的調色盤傾瀉而下。鈷藍的海水突然浸入橘紅,又暈染開一片金箔般的碎光,遠處達爾文山脈的雪峰被染成玫瑰金色,冰川斷裂帶折射出孔雀藍的幽光,而漂浮的冰山則像被潑了半透明的顏料,在墨色海面上劃出璀璨的傷痕。

小劉一張俏臉上寫滿了傻笑:“我現在多想有你的形容能力啊,怎麼描摹這張絕美的畫卷呢?我感覺船在向海天的裂縫開去,我們真的要進入世界盡頭一般。”

隨著她的講述,眼前的視覺盛宴仍在變幻,海天之間肆意潑灑的橘紅與靛青,分明就是熱戀與孤寂最赤裸的告白。

路寬慨嘆道:“這就是色彩的力量,在電影裡就是最直白的情緒。”

他使勁緊了緊手裡的柔軟:“好在今天可以看兩次,想必夜裡的極光會更加震撼。”

遊艇緩緩行駛,一座紅白相間的燈塔孤零零地矗立在黑色玄武岩上,斑駁的塔身在暮色中泛著鐵鏽的暗紅,像凝固的血跡。

小劉側頭看著男友笑道:“這地方傷心的人真不能來,感覺很容易把自己搞抑鬱了。”

“像看電影一樣,一步步地把觀眾的情緒拉進絕望的深淵。”

她旋即揶揄道:“怎麼樣,被《視與聽》主編稱為‘孤獨導演’的這位洗衣機,有沒有覺得它比你更獨孤一些?”

“我哪裡孤獨了?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摸潤的。”路老闆莞爾:“評論家的話,聽聽就差不多了,多為曲解。”

“錢謙益當年寫‘海角崖山一線斜,從今也不屬中華’的時候,所有人都解讀成亡國遺恨,其實也許怕死老頭就是坐船暈吐了,跟船伕抱怨兩句罷了。”

“哈哈,所以如果我現在把傑克在《泰坦尼克號》裡的話換一個方式問你——”

“i jump,you jump?你也會嫌水涼嗎?”

路寬摟著劉伊妃的一隻手從肩膀上移,親暱地捻著她的耳垂狎玩:“果然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知道這個典故了,我還怎麼騙你先跳啊?”

小劉雙目晶晶地看著他:“也許柳如是不是傻,而是痴呢?她不願心目中的感情被苟且玷汙,不如一死了之。”

身邊男子嗤笑:“你幸好沒有生活在亂世,否則也是個紅顏薄命的剛烈女子。”

劉伊妃嬌媚地白了他一眼,惡狠狠道:“我才不會這麼傻呢,你就算騙我先跳,我也要拽著你一起。”

她摩挲著愛人手上的戒指:“無論裂金裂帛,須裂在一處。”

路寬捏了捏她的俏臉:“完了,你在世界盡頭感情融入太多,愛極生恨,變成愛情恐怖分子了。”

“你不會在這樣的天地異象之下大徹大悟,往事湧上心頭,冷不丁把我推下去吧?”

少女聞言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右頰笑出一泓梨渦,像是盛滿了蜜糖:“你今天表現還湊合,等我享用完了另行定奪。”

“help yourself!”

兩人談笑間,遊艇駛離港口已經三海里。

遠處烏斯懷亞的彩色房屋縮成積木大小的光點,港口燈塔的旋轉光束穿透漸濃的海霧,在舷窗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光斑。

船體在海獅島附近停駐,成群的海獅正慵懶地匍匐在遠處的礁石上,肥碩的身體在夕陽下泛著油亮的光澤。

有的甚至大喇喇地將肚皮翻過來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發出悠長的低吼。

動物控少女一邊高呼卡哇伊,一邊捏著鼻子嫌棄。

路寬攬著劉伊妃的腰,下巴擱在她肩窩處,撥出的熱氣讓她小巧的耳垂微微發癢:“這海獅就非看不可嗎?還得離這麼近,這也太味兒了。”

小劉笑道:“你沒養過小動物,一般都是食物殘渣發酵和排洩物堆積的味道,海獅身上還有皮脂腺,繁殖期會分泌資訊素標記領地和配偶的。”

“不過它們是真不怕冷啊!”路寬轉向女友:“你最近怕熱的原因找到了,跟海獅一樣皮下脂肪太厚。”

“有嗎?我已經很注意了最近。”少女可愛地捏了捏自己臉頰和肚皮。

“摸錯地方了,這裡。”洗衣機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掐住了她羽絨服包裹下那飽滿、翹挺的臀部豐隆處。

這一握帶著些粗暴的意味,指腹深陷進厚實衣料也無法完全遮蓋的柔軟之中,清晰無誤地傳遞著它的輪廓與驚人彈性。

小劉轉身勾住男友的脖頸,享受他對自己身體的流連,笑得有些媚色天成的意思:“你不是最喜歡這裡了嗎?口嫌體正直!”

洗衣機淺嘗輒止一番就撒了手,遊艇也掉頭離開,去到不遠處的“沉船墓地”。

據說是上世紀因觸礁擱淺的貨輪殘骸,此刻半浸在海水中,鏽蝕的船體被藤壺覆蓋成灰白色,像一具具巨獸的骸骨。

約莫晚上七點左右,夜空低垂,遊艇停駐在紅蟹灣附近避風,準備用餐。

船上的廚師正在悉心烹飪,船員放下小艇載兩人近岸觀察。

只見潮間帶的礁石上爬滿了南方紅蟹,甲殼的豔紅與黑色玄武岩形成強烈對比,移動時發出細碎的咔嗒聲。

“哇!好可愛!好想吃!”小劉對待非哺乳動物就完全沒有了卡哇伊風,只剩下垂涎欲滴。

其實今天最餓的是她,只不過為了兩個對身材、外形要求很高的女角色無法懈怠。

兩人乘坐小艇玩了一陣,幾乎把周邊的島礁都轉遍,駕駛員接到燈光和對講指示,載著這對情侶回到聖汐克掠奪者號。

暮色如同一瓶傾瀉的紫灰色墨汁,在比格爾海峽深邃的海水中暈染開來。

遊艇停泊在靜謐的水域,將岸邊礁石上那片令人驚歎的紅黑斑駁隔絕在了玻璃艙門之外。

餐廳內溫暖如春,與外界的寒冽形成了兩個世界,豪華遊艇配置的電加熱觀景玻璃隔絕了寒氣與霧氣,視野卻依然通透。

“你等我一下。”小劉先進了客艙的臥室。

“哦,好。”路老闆以為她要上廁所,自顧自觀察著遊艇餐廳的陳設。

富豪夫人要求的黑膠唱片機正在流淌著皮亞佐拉的《libertango》,手風琴的滑音與海浪輕叩船體的節奏微妙共振,的確很有意境。

小劉構建的燭光晚餐環境,從光影藝術和聽覺效果上已經buff拉滿了。

“路先生,怎麼樣?”劉伊妃踩著柔軟的地毯從臥室款款走出,淺粉色的真絲吊帶長裙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像一株初綻的櫻花在極地寒夜中舒展。

她看著洗衣機目瞪口呆的樣子頗為得意,有意放慢了腳步在他面前款步。

鎖骨處精心點綴的碎鑽項鍊隨著呼吸微微閃爍,與耳垂上那對極簡的鉑金耳線交相輝映,襯得肌膚如新雪般瑩潤。

路寬笑看著女友在對面坐下:“怎麼搞得這麼正式?我們這不是泰坦尼克號啊?這不是最後一頓飯。”

小劉傲嬌地端杯:“那不行!再過幾天就要結婚了,這是我們最後的戀愛時光了。”

“我要給你頂級的情緒價值,怎麼能穿著臃腫的羽絨服跟你吃飯呢?”

要麼說這戀愛,怎麼可能跟誰談都一樣呢?

路寬的目光落在她繃直的肩頸線上,有一處他昨夜留下的淡粉色吻痕,此刻正半遮半掩地藏在垂落的髮絲間。

男子訕訕地放下了剛剛捲起的衣袖,那本是為大快朵頤做的準備,此刻只有努力配合著女友的儀式感演出,保持體面。

兩人碰杯,路寬奇道:“你今天不喝酒啦?”

小劉搖頭:“這邊紅酒喝不慣,喝果蔬汁吧。”

“好吧,開動!”路寬餓死鬼投胎般地往嘴裡塞了塊牛排,心滿意足地感慨:“跟著劉主任,三天餓九頓,今天就算能放縱一回了。”

劉伊妃笑道:“別賴我!就今天而已好不好,是你自己挑剔,吃不慣國外的東西。”

空氣中瀰漫著誘人的複合香氣,黃油煎香草的基底,新鮮海物的清甜,炭火獨有的煙燻氣息,還有雪松木片燃燒的暖意。

壁爐角落裡,一個微型的嵌入式炭火爐正散發著令人舒適的熱度。

廚師按照西餐禮儀漸次上菜,烏斯懷亞數得上號的珍饈美食幾乎都擺到了桌上。

帝王蟹、黑鱈魚、阿根廷紅蝦,還有一種長在欺騙島附近海底熱泉區的牡蠣,火山地熱與寒流交匯造就了獨特的口感,算是特別一些。

幾乎都是依靠食材本身的清甜和鮮嫩。

吃了一陣,路老闆喝了口紅酒,有些吃飽罵廚子的嫌疑:“出來這幾天光吃這些玩意兒了,想吃你的做的麵條了,隨便炒倆澆頭,吸溜吸溜。”

小劉戲謔:“希望你的人跟胃一樣長情。”

洗衣機反諷:“希望你的嘴跟臉一樣美麗。”

“哈哈!”劉伊妃看了看時間,驚奇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可以往深處開到極光觀測點了,我們待會兒出去看吧?”

“那你把衣服裹緊了,海上不得零下十來度啊?”

“沒事,所有防寒保暖的措施我都準備好了,還能抱著你這個大火爐取暖,不怕的。”

小情侶飽餐了一頓,聽著黑膠唱片的悠揚,坐在溫暖的客艙裡看著靜謐的海上明月,意趣無窮。

少女靠在愛人的懷裡,路寬從後面擁住了她。

艙外是凜冽的極地寒夜,德雷克海峽的冷風如刀,裹挾著細碎的冰晶拍打在舷窗,遠處的冰山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冷光,像沉默的巨獸蟄伏在墨色海面。

世界彷彿被按下靜音鍵,只剩下風的嘶吼和冰層斷裂的悶響,像某種遠古巨獸的低吟。

艙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黑膠唱片機的音樂流淌,與遊艇引擎的低鳴交織,少女感受著男子堅實的胸膛,他的體溫透過羊絨毛衣熨帖著她的背脊,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爐火。

遊艇緩緩行進,小情侶擁在一起耳鬢廝磨。

“我小時候最喜歡下雨天了,感覺在屋裡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風狂雨驟,心裡會特別安寧。”

“特別是在江城姥姥家的家屬院,雨點噼裡啪啦打在瓦片上,屋簷水連成線往下墜,印象深刻極了。”

她回頭拿俏臉親暱地蹭著男友:“你會有這種感覺嗎?”

劉伊妃跟著導師學過些心理學,知道這叫做安全庇護效應。

當個體處於一個安全、舒適的環境中,觀察外界的危險或動盪時,反而會強化自身的安全感和滿足感。

“有的。”路寬沉吟了兩秒,並沒有迴避這個問題,也沒有掩藏太多可能洩露的隱秘資訊。

“金陵和江城都是長江邊的城市,住在江邊的老式筒子樓裡的孩子,很難忘掉那些被雨水浸泡出黴斑的窗框,和總在暴雨天滲出鐵鏽味的溼氣。”

“但我最喜歡下雨天,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的聲音低沉平靜,劉伊妃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了一拍。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路寬話語裡那層罕有的、被塵封太久的光澤,帶著一種即將被撬開的沉重感。

這是他第一次用“我”的視角來回憶那些只停留在少女猜測中的往事。

少女想要回頭,又不敢回頭。

時空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滯,艙內的掛鐘漸漸指向了十點鐘的方向,兩人一齊看向窗外,極地的夜色像一匹被凍僵的玄色綢緞,硬生生鋪展到視線盡頭。

遠處漂浮的冰山輪廓模糊,像被時間啃噬的巨獸殘骸,沉默地漂向更南的虛無。

恍惚間,竟有種確鑿的、真切的駛向世界盡頭的感覺。

“為什麼?”少女清甜的聲音響起。

路寬深邃的眼神明滅,很奢侈地對愛人傾訴塵封的回憶:“老式電影廠的洗印車間,防潮裝置和措施不足,硝酸銀顯影劑遇潮可能會氧化失效,35mm膠片洗印對溼度極度敏感。”

餐廳廣播裡突然傳來船長的通知:“先生們、女士們,遊艇已位於比格爾海峽東南方向12海里處,進入德雷克海峽外圍水域,已開啟雙引擎保持15節低速巡航,現在室外溫度零下5度。”

依然保持著相擁姿勢的情侶向窗外看去——

南極方向地平線泛起一片模糊的灰白光暈,形似薄霧,與遠方的冰川輪廓融為一體,肉眼難以分辨是雲層還是極光幔。

這是極光出現的初始徵召。

小劉回過身來,額頭緊緊地抵在男子的下巴上,把自己揉在他的懷裡:“路寬,繼續說,我想聽。”

男子沉吟了幾秒,在世界的盡頭,訴說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所以一到梅雨季節,她就會把膠片裝箱密封,踩著溼滑的青磚路,高興地跑回筒子樓。。。陪我。”

“樓道里的黴味很重,她把褪色的塑膠雨披掛在門外,支起小馬紮,在廢膠片盒改裝的畫板上勾勒線條,我就站在邊上看。”

劉伊妃眼裡的愛人緊皺著眉頭:“那時候的顏料質地都比較差,那種帶著鐵鏽味的深褐色線條,在醋酸片基上暈染開來,像老電影裡的褪色字幕。”

兩人面前的玻璃窗因為近距離的呼吸升起霧氣,路寬抬手勾畫著,彷彿觸碰的是三十年前江南梅雨季黏膩的潮氣。

“她總是一邊加班一邊跟我講,醋酸片基的疏水性像一道詛咒,顏料總在接縫處暈開,像被雨水泡爛的牆皮剝落。”

“我問她銀幕上的人是怎麼活過來的?”

“她撕下兩條廢膠片,第一條膠片上有晾衣繩向左擺到極限時的藍襯衫,第二條膠片上是同一件襯衫向右擺到極限的姿態。”

路寬伸手撩起女友的幾綹髮絲,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模擬著捻動膠片的動作:“如果人的手速夠快,就這樣快速捻動,只要能快到十六幀,就能讓死物活過來。”

“她說,這就是電影的魔法,把時間切成碎片,再縫合成流動的幻覺。”

劉伊妃一雙美眸掛在他臉上,不捨得離開哪怕一瞬,海上極光已經從灰白帷幕的悄然鋪展,進入到綠絲攀援與粉邊初現。

不同於第一次回憶前世時的酒醉,也不同於上一次地震後的悲傷。

她眼中愛人那些經年累月的陰翳,彷彿也隨著極地的天色,一寸寸地被洗去。

心有靈犀的小劉能感受到,這一刻他的掌心和胸口都充滿了溫熱。

她選擇不去回答,只是像他永遠的傾聽者一樣在,在心中歷數這些情感波動。

路寬微笑看著女友:“你不是要在飛橋甲板看極光嗎,得趕緊出去了。”

少女把心裡要講的話暫時嚥下,臉上的喜色綻開:“好呀。”

極光的出現不是流星雨一樣稍縱即逝的過程。

剛開始,太陽風帶電粒子流滲入地球磁層,會在100公里以上的高空與稀薄大氣初步碰撞,也即此前天邊的灰白光暈。

這個過程約莫半小時後,光暈的邊緣驟然抽離出幾縷淡綠色絲線,如被無形之手牽引,緩慢向天頂蜿蜒攀升。

就像這對出現在飛橋甲板上、裹住毛毯伴著取暖工具的情侶眼中所見——

南極光弧幾乎貼海平面升起,形成“海天雙幕”奇觀,比格爾海峽漆黑水面倒映出對稱光帶,船彷彿懸浮於宇宙光廊之間。

“太美了,太神奇了。”劉伊妃看得目眩神迷:“感覺我們已經穿越了世界盡頭,到了天上一般。”

青年藝術家也臣服於造物主的神奇:“這不是任何顏料可以調出的色彩,也不是任何畫布能承載的層次。”

時間接近11點,極光在烏斯懷亞的夜空中完成了最後的蛻變。

如同被無形巨手撕開的傷口,翡翠色的光流從夜空的裂縫中噴湧而出。

那些光柱並非靜止,而是像有生命般扭動著、纏繞著,在墨色天幕上勾勒出遠古圖騰般的紋路。

小情侶的笑談完全停止了,遊艇的金屬纜繩在寒風中錚錚低吟,遠處還有烏斯懷亞冰川崩裂的悶響,像某種巨獸咬碎骨骼的脆響。

這些冰川從南極而來,一直在積累、流動、崩裂,而後週而復始。

在這世界的盡頭,猶如人生的逆旅一般。

劉伊妃看了看錶:“快進入高潮了。”

極光最華麗的一舞只會持續半小時左右,而後會因為太陽風粒子流衰竭,高能電子停止轟擊大氣,激發態原子迴歸基態,光效消散。

但兩人眼前的海上極光,遠比陸地上看去要更加震撼。

劉伊妃從男友的懷裡坐直了身體,青蔥玉指撫上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路寬?你在想什麼?”

“用雙極色域撕裂銀幕!”

“什麼?”

“你等一下!”未來電影大師的瞳孔裡倒映著翡翠色光帶與墨色海淵的交纏,粗暴地打斷了女友的探詢。

在他眼中,那些扭動的光柱突然具象化為《球狀閃電》中量子態的宏電子——

它們同樣以違背經典物理的姿態,在現實與虛無的邊界跳著死亡的華爾茲。

科幻電影改編常常面臨一個核心難題:如何將抽象的科學概念轉化為觀眾能直觀感受的視覺奇觀?比如《球狀閃電》中的“量子態”,它既不是爆炸的火光,也不是機械的變形,而是一種違背常識的“存在與虛無的迭加”。

傳統特效容易把它拍成簡單的“透明鬼魂”或“電子特效”,反而削弱了原著中“科學恐怖”的震撼力。

那應該怎麼透過電影語言去闡述呢?

自昨天在博卡的彩色鐵皮房得到的負面三原色的靈感,到今天這場“痛徹心扉”的天地異象的洗禮,路寬他在一向弱勢的電影色彩中覓得一絲靈感。

他面露狂喜之色,轉身抱著女友的粉唇就啃了一口:“茜茜!還記得林雲第一次觀測到球狀閃電時的景象嗎?”

小劉一臉懵逼地點頭,她當然看過,雖然還沒有最終決定,但林雲這個性格複雜的女軍人角色她是極感興趣的。

“用雙極色域來撕裂色彩空間!你看看眼前的極光——”

墨色的海水吞噬了所有雜光,化作一面幽暗的鏡子,將天穹的極光倒映成雙。

翡翠色的光帶在頭頂盤旋時,海面便裂開一道同樣璀璨的深淵,遊艇彷彿懸浮在兩片極光之間的狹縫裡,隨時會被這絢麗的虛空吞噬。

“當林雲第一次觀測到球狀閃電時,可不可以讓整個實驗室突然坍縮成青藍與鉻黃的對沖色場。”

極光在頭頂盤旋的紋路,此刻化作他腦中的分鏡指令碼:被觀測的量子態不是消失,而是將周圍空間撕開一道色彩維度的裂縫,就像此刻海天倒映的雙生極光,物質世界在更高維度上顯露出它的孿生幽靈。

冰川崩裂的悶響讓他想起原著中“被閃電燒成量子灰燼”的描寫。

鏡頭應該像這艘遊艇般懸停在兩個世界之間,當球狀閃電貫穿目標時,用冷暖色調的極光式纏繞來具象化“量子迭加態”。

劉伊妃聽得呆愣住了。

她對導演技法中的色彩、構圖,以及男友說的以色彩通感微粒子運動的思考,並沒有多麼深刻的認知。

但她完全可以想象和推測得到,眼前讓所有人類都會驚歎的自然奇觀,將會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出現在他的科幻電影中。

劉伊妃仰起臉,極光在她眸中流轉成翡翠色的星河。

她看著眼前這個被宇宙靈感擊中的男人,他的瞳孔裡倒映著撕裂天幕的極光,思維卻早已穿透量子力學的迷霧,在普遍認知的邊界之外構建著銀幕奇觀。

少女忽然踮起腳尖,鼻尖蹭過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

這個帶著薄荷香氣的觸碰,像按下某個神秘開關,路寬眼底翻湧的宇宙風暴,瞬間坍縮成溫柔的漩渦。

小劉聲音軟糯地撒嬌:“喂,這麼究極浪漫的時刻,你要不要管一管你的未婚妻呀,大藝術家?”

她無法忍住不在這樣的時刻表明心意,作為對剛剛路寬更真切的往事回憶的回應: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來,但我知道你要往哪裡去。”

“因為你無論往哪裡去,我都要陪著你,直到世界盡頭。”

少女清甜的尾音融化在南極吹來的風裡,路寬笑了笑,選擇低頭噙住她的粉唇作為回應。

男子的指節穿過她的後腦,薄荷氣息彷彿在兩人唇隙間融化成了甜暖的霧。

這對愛侶吻得愈發動情,極光在這一刻轟然炸裂,翡翠色的洪流傾瀉而下,將兩人吞沒在絢麗的虛空裡。

爾後逐漸逸散,就此終結。

這場極光盛宴所構建的的,遠不止婚前的浪漫。

奧運會讓路寬在排程上更有心得,顯然這一次的蜜月旅行,又給了他更多色彩上的靈感。

就像昆汀、北野武等人一直在感慨、伯格曼奧運會開幕式後斷言的一樣:他一直在探索,一直在進步。

多年以後,如果有藝術界的史學家回首這位未來電影大師的一生,一定會很疑惑他的啟蒙和轉變,都是從何而來?

大家終將會把這些當做其人的天縱之才,很遺憾無人知曉那些塵封的秘密。

事實上,路寬的早期啟蒙無疑是來自曾文秀,她的言傳身教和母愛的溫暖,構成了他電影美學的底層邏輯。

譬如透過廢膠片盒改裝畫板的繪畫啟蒙,建立對畫面構圖的原始認知;

譬如從“16幀/秒讓死物復活”的膠片原理中,讓他領悟電影的本質是“時間的縫合”。

當然還有幼年時特殊的成長環境,塑造的觀察世界的角度和濾鏡。

但正如《視與聽》主編從他電影中發現的特殊情愫和改變,這位藝術家的“愛壓抑”也因為劉伊妃的存在對作品產生了影響。

這種長久和直擊心靈的情感糾纏,永遠是對藝術家人文內涵的滋養。

人生早期的技術積累是骨骼,中期的情感體驗是血肉。

以及最終的,他將要通往的哲學和生命思考,是包括電影在內的所有藝術作品的靈魂。

大師之路,也是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