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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少年狀的不安

“總之就是這樣,樹霓雲甘願變成了其他東西,她肯定不想讓我打碎缸體把她放出來,不然我也不會直接暈倒。”

我如此說著,莫名對複述事件本身也燃起厭煩感。

不管是挫敗,還是在面對另一些熟人將要反覆解釋的疲勞,都如同被灰塵包裹起來木炭……因為自己的燃燒而被附著起來。

賈樂安應該是饞了,所以現在還是拉著我吃燒烤,和我們兩個一起處在現場的還有不知道跑去哪裡的老醜。

“說什麼說!”

地精大吼著,好像已經喝醉了,一邊用鋁罐戳戳炭火,冒出紅色的煙星之後卻愣住了。

我和賈樂安等了他一會,老醜突然聽到自己鋁罐內發出沸騰的聲音,看錶情是被嚇了一跳,然後抬抬手肘想要繼續喝。

他要的是滾燙的水啊。

“唉!”

這大概就是我和賈樂安最怕的情況,看來今天老醜想找一個可以完全放開自己的場所,儘管是在賈樂安和塔麥斑娜住處樓頂,但他還是過分的做了。

我們幾乎同時刻將保護性的雙臂伸向老醜,他卻搶在我們之前將啤酒罐扔出兩米開外,並晃動腦袋錶示自己不會再碰它。

在室外烤制東西的時候,嗅覺會受到多餘氣流乾擾,這裡不是想象中那種自由的進食場所……但對於我們來說,恰恰是還原南部旅行記憶的最好手段。

賈樂安停頓一會,把頭轉向我,然後說: “耀英檀,你以後會變成什麼東西。”

很長時間不見他,總喜歡將自己面容修整出銳氣的刺頭男如今也開始留起了鬍子,不粗不稀毛毛絨絨的一圈,被空缺的時光染上了軟綿感。

“我不知道啊,總有更好的去處。”

“更好的去處?”

對於我丟擲的模糊觀念,賈樂安開始顯出極度的不安來。

“你太猜忌我了……在你面前的傢伙可不再是人類了哦,我自身成因的由來是因為過去有很多魔物渴望回到過去,於是就有人變成了時間穿越機的推進裝置。”

“是這樣麼?”

他和我一起關照著幾塊烤肋,緩緩平息下來。

我從盛著油料的錫箔盒內拿起刷子,把泛焦的表面緩緩塗上一層。

“火箭在推進升空的過程很精密對吧?所以人們也會細心除錯設計它們,魔物也是一個道理,設計一個魔法助推物時,巧妙在其中摻入任何對於因果的期望,對於當時創造他們的智慧來說‘這些石頭早晚會把大家送回過去的世界’只有這一點不可違抗,但是啊。”

我等待肋排側的脂肪膜徹底乾燥,把自己照顧好的食物遞給他們。

“推動的時候,總是會剩下身下的焦痕……蒸發的水汽什麼的,那些魔物,似乎沒有為自己製造魔法時能量殘餘處理好後務……也就是說當那個理想實現的那天……像我這種東西。”

我指指我自己。

“就會變成其他在這個世界奔走的能量,那個是沒有經過預先設計的事物,除了災難也不會有其他的形態……”

賈樂安豁然開朗起來,一邊的老醜則像早就明白此事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所以我想把他們儘量變成更好的東西。”

如此,我說出了總結人生般的話語。

“唔唔……嗚嗚嗚嗚……”

老醜突然放開嗓門打斷我和賈樂安的交談過程,我們發現他已經將肋排吃的只剩骨頭,一點也沒有品味的意願,好像還想跟我們搶……

在吸引到我們兩個的注意力之後,他把骨頭吐進了炭火堆: “所以這就是耀英檀這輩子的追求……”

老醜發呆,直愣愣的眼神望向遠處的天空,這裡有許多可以用來發散目光的地方,我已經沒有細緻觀察他們的動力,只是在繼續思考屬於自己的事情。

“怎麼了,會很奇怪麼?”

“不是……”老醜說:“我是在想啊……我這個活了超長歲數的地精要怎麼辦?然後我馬上就對自己失望了。”

“啊?為什麼?”

賈樂安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是會絕對尊敬老者的人,所以對老醜說話的十分在意。

“我找不到自己想要做的事。”

老醜呆滯地說:

“大概我如果有幸活到人類和魔物可以安定生活的年代,自己就會想辦法自殺吧……”

“……”

幾乎是被強制推入了沉默,我和賈樂安都沒有話想要說。

“你們把手伸出來。”

老醜發現我們似乎不太開心,於是掀起了新的話題。

他同時伸出自己的兩隻手,把它和我們成年男人的手掌比較,輪廓上幾乎沒有區別所在,和賈樂安一樣,比我短粗肥大一些,反而要更有力量感,但之就是這種差別的缺失引的賈樂安恍然大悟:

“咦?我記得地精的手都要比這小一圈吧?老醜你怎麼回事,因為長壽的肥大症狀麼?”

“哎?這樣麼?”

我也開始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來,隱藏在這雙手中老醜想要表達的故事,他今天莫名的有表達欲。

“如果單純是這樣,我就不會把它們伸出來和你們對比了啊,以前……”

——

老醜開始講述他自己的故事。

他是個有先天性返祖現象的人,相對於其他地精最為少見,地精本身就是卵生的種族,如果蛋在過於惡劣的情況下慢慢形成胚胎,或者本身被賦予的遺傳條件發生問題,得到的嬰孩就會“巨人化”變成只有身體生長比較快,大腦卻停留在貓貓狗狗階段的傢伙。

因為大腦不用代謝,壽命反而會比平常地精長。

而早已高度智慧化的地精們恐懼這種返祖現象的存在,他們會被迫或者主動將出現這種症狀的孩子扔掉,少見得以保留成年的,也在族群裡遭到牲口的待遇,潛藏在觀念裡的暴力不容許例外產生。

而導致老醜雙手返祖化的成因……只是因為他在遺傳關係上的父親是個縱慾過度的惡徒,被地精侵犯的它族雌性魔物也沒有受到正確對待,所以更沒有可能善待自己身體內的孩子。

包裹著老醜的卵胎就在那個時候被人發現了,僅剩的一個蛋在冬天的時候被迫暴露室外一段時間。

從此,膨脹化的手骨就成為他在同類中相處的噩夢。

被孤立和邊緣的化的經歷,老醜只是略微帶過,不受重視的非血親待遇又賦予了他多重方面的複雜人格,他開始像他被黑槍擊斃的父親那樣殘暴地對待他的同類。

但這並不說明老醜不在乎他的身格。

被迫關在邊緣化處境的時間,是狹長的,伸手即觸的牆壁是他在成長途中面臨地有限選擇,自己粗大雙手能做到的,並不只有在被欺負的時候掩面哭泣,老醜因為他們被允許更早接觸複雜的機械配件,然後他發現自己是個有計劃性習慣的地精,這讓他可以在學習過程中比其他地精更有效處理複雜的局面,掌握晦澀難懂的情況。

老醜覺得他比其他地精聰明許多。

在我看來,他更獨立,更自私,意志力更強,關鍵時候沒有那麼多保留下來拖延思考的共情心。

所以他可以在被延長的壽命裡找到“更加優秀”的自信。

他開始輕視同類的時候,也是他嚮往和其他種族相處的開始。

被包裹在蛋殼裡的孤單靈魂沒有獲得被生母親吻的機會,不過老醜並未因此漠視自己被拋棄的出身,相反,他把這當做一個支撐自己的理由,去接近魔法,學會了在其他地精眼中演出完全墮落的魔力劑膨化魔術——靈感來自他自己天生膨大的手掌;在漸漸重拾屬於地精的那些活計之後,他又幫在現在廢城的艾瑞伊幫派做事:一群維護魔塔城域安定的傢伙,同時負責開發魔塔本身。

在投身與享受成果時光中,老醜對於時間的渴求越發貪婪……

機會來了,在短暫的戰爭時光裡,老醜得以與他手下獵殺分泌高階血料的血族,他和我一樣成為了記憶光景中的最後一人,那個地精飲下所有可以揹負的血債,因為血管受驚向天空發出本能的怒吼,成為可以一直堅持行走下去的活動機器。

他有喜歡的魔物,嬌小精緻,古人類和精靈最終混血形成的高等魔力者……卻沒有按照他的說法去做,倒在營救其他艾瑞伊幫派眾的路途上,成為無法復活的死者。

他和艾瑞伊那個老算計的隔閡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擴大的,一直演化到我和芳芬雅見過的那種狀態。

艾瑞伊沒有勇氣面對自己一人的孤單,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從倒塌魔塔的廢墟里走出去,所以他把好友的靈魂封進了編織的大熊和那個人偶裡。

這對於老醜來說是最不可原諒的事情。

——

“老醜,你在講述自己私心的時候退縮了幾分,好像覺得你勸說別人保全自己是為了自己的自私,這樣很不道德一樣,但是在我看來這沒有錯。”

“我也覺得。”

賈樂安附和道。

老醜拖著腮幫,拿尖牙剃骨頭: “是,我也覺得沒有錯,但我就是莫名對那件事產生了悔恨,他們看見地精總是會投來看待老鼠一樣的目光……反正就是生理構成的巨大差別,反正祖先本來就是創造來消耗其他種族的戰爭產品,半斤八兩吧。”

他扔掉光禿禿的鐵籤,繼續對著炭火發呆:

“嘖,我好難受,幫我解釋一下,耀英檀。”

“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按照老醜你的性格,我覺得不等到別人認可你的時候,你是不會拉下自己的體面去追求異性;畢竟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

我指指自己: “……底限和尊嚴來的比其他事物重要,但可悲的事情莫過於先天的差別,老醜喝下血族的血可能是為了順應時代意念拜託老化的體臭和照顧別人的資格,對方也是受到了你的感染想要讓自己成為更完美的接納者,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不幸而已……我現在也沒有值得掛念的家人,到現在我也不認為自己愧對他們……只要到達法理確定的年紀,我只要反哺一點物質就好。”

“原來耀英檀是這種人啊。”

賈樂安不知道怎麼著就做出一副受打擊的樣子,我緊緊眯了一下眼睛。

“大家的處境都好不到哪裡去,賈樂安,我聽說你經常朝家裡打電話,你打算到時候怎麼跟家鄉解釋你的魔物伴侶。”

我說的當然是塔麥斑娜,現在的賈樂安對她來說說不好是捕食需求的繫結物還是什麼,賈樂安和她生活在一起頹然而又自得,除了某些時候面對肉食動物的反應會過於激烈之外,現在這個封閉的狀況沒什麼不好,但以後……

我害怕賈樂安發生一些精神壓抑之下的病態症狀。

“你這麼一說……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們的未來可都繫結在你們的幸福和行為之上了。”

他和我做出了相互對抗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對,就像我想的那樣,賈樂安為了時時刻刻都能說服自己,他把自己變得很自閉。

我彷彿受到打擊一樣,露出懼怕的神情,在他們面前沉默了一會。

賈樂安沒忍住,繼續開口: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最近不管是上司同事還是許久沒見,或者是自己敬重的人什麼的,都在說消極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吃烤肉啊,聚餐不就是拿來消除這些的麼?”

賈樂安對老醜的積極煽動毫無反應,進入魔怔狀態: “我以後的話,果然還是應該靠自己這份操控金屬的能力幹一些壓迫這個世界的事。”

“……”

我本來想批評賈樂安,但是轉頭想想,他說的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湧上心頭的更多是對好友的體量,對於這個曾經幫助我跨越人生階段的人來說,我恨不起來。

“沒辦法。”

賈樂安皺起眉頭,對老醜扔掉的鐵籤張開手掌,頃刻間把它們整齊收集: “我為了這個地方停留太久,想要收穫屬於自己的那份實現,又沒有變成血族承受永恆的勇氣……”

——

“和你們相處之後我發現自己還是太嫩了。”

又不想做出空口的承諾什麼的,丟失了安全感,只能考慮以後那樣維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