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吉夫斯自有妙計
“吉夫斯!”扎飛咆哮。
“吉夫斯!”玻琳尖叫。
“吉夫斯!”我大吼。
“喂!”老斯托克叫囂。
門本來是關著的,並且我發誓一直沒見它開開。可是呢,吉夫斯已然出現在我們面前,臉上寫著殷殷問詢。
“吉夫斯!”扎飛大喊。
“爵爺?”
“吉夫斯!”玻琳驚叫。
“小姐?”
“吉夫斯!”我呼喚。
“先生?”
“喂,你!”老斯托克嚷嚷。
吉夫斯是否樂意被人叫作“喂,你!”我可說不準,但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倒是看不出有一絲不悅。
“先生?”
“你怎麼說走就走了?”
“我以為爵爺目前有重要事宜需要處理,無暇他顧,於是決定暫時壓下需要報告的情況,打算稍後再來,先生。”
“那,你先等一會兒,成不?”
“當然,先生。假如知道先生有話吩咐,我剛才就不會貿然離開了。我擔心打擾先生,念及此,才……”
“行了行了行了!”我再次注意到,吉夫斯的交流方式似乎叫斯托克不大受用,“別說那些了。”
“吉夫斯,你不可或缺。”我說。
“多謝先生。”
趁著斯托克在那兒氣喘如受傷的水牛,扎飛發話了。
“吉夫斯。”
“爵爺?”
“你剛才說羅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被捕了?”
“是,爵爺。我剛才想報告的就是這件事。適才進來是想稟告爵爺,羅德里克爵士昨天晚上被多布森警官逮捕,隨後關在公館的盆栽棚中,並由警官親自把守。是大盆栽棚,爵爺,而不是較小的那間。也就是通往菜園的路上右手邊的那間盆栽棚,棚頂是紅瓦鋪成,而小盆栽棚的棚頂則是……”
從頭到尾,j.沃什本·斯托克這個人就不怎麼招我喜歡,但此時此刻,秉著友好睦鄰的精神,為了避免他中風,我開口了。
“吉夫斯。”我說。
“先生?”
“別管是哪間盆栽棚了。”
“是,先生。”
“這無關宏旨。”
“明白了,先生。”
“那你繼續,吉夫斯。”
他望了一眼斯托克,目光中帶著敬意和悲憫,因為這會兒斯托克的支氣管似乎出了大毛病。
“爵爺,昨天晚上,多布森警官逮捕羅德里克爵士的時候夜色已深,因此對於如何安置爵士的問題,他一時無所適從。爵爺,要知道,昨天那場火災中,不僅伍斯特先生的茅舍付之一炬,由於火勢蔓延,就連沃爾斯警長的房舍也未能倖免。而由於警長的房舍同時兼做警局,因此多布森警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也在情理之中。另外,沃爾斯警長也不在左右出謀劃策,因為他在救火過程中不幸頭部受創,因此被送往姑姑家中休養。我指的是他那位家住紮福諾·裡吉斯的莫德姑姑,而不是……”
我再次見義勇為。
“別管哪位姑姑啦,吉夫斯。”
“是,先生。”
“無關痛癢。”
“確實,先生。”
“那繼續吧,吉夫斯。”
“遵命,先生。最終多布森警官只有自作主張,三思之後,認為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盆栽棚,那間大的……”
“咱們明白了,吉夫斯,棚頂鋪瓦的那間。”
“正是,先生。他於是將羅德里克爵士帶到大盆栽棚內,之後在門口守了一整夜。不久之前,花匠來上工,多布森警官便吩咐其中一位——一個年輕人,叫作……”
“行啦,吉夫斯。”
“遵命,先生。他吩咐這個年輕人趕往沃爾斯警長的臨時住所,希望警長已經恢復了元氣,可以著手處理這一情況。果不其然,一夜的安眠,加之本來身強體健,今天早上警長已照常起床,並用過豐盛的早飯。”
“早飯!”縱使我有鋼鐵般的意志力,也忍不住喃喃唸了一句。這個詞觸到了伯特倫脆弱的神經。
“沃爾斯警長接到通知後,立刻趕到公館,求見爵爺。”
“為什麼見他?”
“爵爺是治安法官,先生。”
“對,當然了。”
“因此,有權將犯人轉移到較正式的監獄關押。沃爾斯警長此刻在藏書室等候,爵爺,盼爵爺有空時見他。”
如果說“早飯”這個關鍵詞能害得伯特倫·伍斯特心亂如麻,那麼“監獄”一詞似乎戳到了老斯托克的痛處。他一聲哀號。
“他怎麼會進監獄?他進監獄做什麼?那個笨蛋警察憑什麼要送他進監獄?”
“據我理解,先生,罪名是‘入室行竊’。”
“入室行竊?!”
“是,先生。”
老斯托克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也不懂他幹嗎要望著我,反正事實如此——弄得我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腦袋。其實我說不定就要出手了,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兒,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像是受驚的母雞或者撲騰的野雉。原來是扎福諾夫人衝了進來。
“麻麻杜克!”她一聲慘叫。我想最能證明她此刻的心情的,莫過於她目光逗留在我臉上卻不為所動。瞧她的反應,還以為我是白人大首領呢。“麻麻杜克,我聽到了可怕的訊息。羅德里克……”
“行了,”扎飛有點賭氣似的,“我們也聽到了,吉夫斯正說著呢。”
“可咱們如何是好?”
“不知道。”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啊。”
“哦,嬸嬸,您別這麼想,”扎飛雖然驚慌失措,卻不改“珀樂”,“和您沒有關係。”
“有關,有關的。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那麼一臉黑灰就離開了。”
我真心可憐老斯托克。我是說,他的打擊是接連不斷啊。只見他雙眼從臉上鼓出來,像只蝸牛。
“一臉黑灰?”他氣若游絲。
“他為了哄西伯裡,臉上塗滿了炭灰。”
老斯托克跌跌撞撞地倒在一張椅子裡,似乎覺得這是那種應該坐下來消化的故事。
“要弄掉那種討厭的東西,只能用黃油……”
“汽油也行,這是行家告訴我的,”我忍不住插嘴,資訊務必要準確無誤,“吉夫斯,支援一下?汽油也管用吧?”
“是,先生。”
“那就汽油吧。汽油也好,黃油也罷,總之,他一定是為了找東西把臉上的東西弄掉,才闖進別人家裡的。可現在……”
她心中大慟,說不下去了。不過,她怎麼慟也比不上人家斯托克,這會兒他一副穿越烈火之爐的表情。
“玩兒完了,”他黯然道,“我的五千萬打了水漂,卻束手無策。精神病案的證人自己頂著黑臉在鄉下亂晃還被捕,這案子還打得贏嗎?哼,美國任何一個法官都會認為證人就是瘋子,什麼證供都不會採信的。”
扎福諾夫人簌簌發抖。
“但他是為了哄我兒子開心啊。”
“誰會願意哄那個小渾蛋開心,”斯托克說,“準是瘋了。”
他乾巴巴地笑了。
“哼,是我自討苦吃。沒錯,是我自作自受。我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格洛索普的證詞上,希望靠他證明老喬治不是瘋子,好保住我那五千萬。這下子,他往證人席一坐,才過兩分鐘,原告就要指出我這個專家就是個瘋子,和他一比,喬治一千年都成不了氣候。想想還真好笑。夠諷刺的。倒讓我想起有首詩,那個誰名列榜首來著。”
吉夫斯一聲輕咳,眼中閃著授業解惑的光芒。
“阿布·本·阿德罕姆,先生。”
“我不什麼?”老斯托克莫名其妙。
“先生所指的詩作中描述了一位阿布·本·阿德罕姆,傳說他一天晚上從酣夢中醒來,眼見一位天使……”
“滾!”斯托克靜靜地說。
“先生?”
“滾出去,不然我宰了你。”
“是,先生。”
“帶著你那些個天使一起滾。”
“遵命,先生。”
門關上了。老斯托克呼了口氣,飽受折磨的樣子。
“天使!”他嘆道,“都什麼時候了!”
我覺得有義務為吉夫斯說句公道話。
“他說得沒錯,”我說,“上學那會兒我還背過呢。話說這傢伙看到天使坐在床頭,奮筆疾書,知道吧,最終的結果呢……啊,好吧,既然您沒興趣。”
我退到房間一角,隨手拿起一本影集。願者上鉤,伍斯特從不勉強人家聽他講話。
這之後屋裡一片所謂的人聲鼎沸,其間我——因為負氣之故——一語不發。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不過談不上一句有半點建設性的話。最終倒是老斯托克有點見解,(從中也證明我的想法不錯,他以前準是南美洲還是哪塊大陸的海盜。)大膽提議組織救援隊。
“這麼做如何,”他諮詢大家的意見,“咱們來個破門而入,把他偷偷帶走藏起來,讓那些該死的警察到處繞圈子,就是找不到人?”
扎飛表示異議。
“不行。”
“怎麼不行?”
“您也聽到吉夫斯說了,多布森在看著呢。”
“一鏟子把他放倒。”
扎飛似乎不大欣賞這個建議。想必身為治安法官,的確得注意一下舉止。拿鏟子把警察放倒,只怕全縣都要為之側目。
“該死,那,用錢買通他。”
“英國警察不能用錢買通。”
“真的假的?”
“門都沒有。”
“老天啊,這什麼國家呀!”老斯托克氣咻咻地呻吟道。看得出,他對英國的看法再也不復從前了。
我負的氣消了。咱們伍斯特心是肉長的。看到這中等大小的房間中人人痛不欲生,我忍不住了。我走到壁爐前,按下電鈴。結果,正當老斯托克要對英國警察發表意見時,門開了,吉夫斯走了進來。
老斯托克目露兇光。
“你又來了?”
“是,先生。”
“怎麼了?”
“先生?”
“又有什麼事?”
“有人按鈴,先生。”
扎飛再次大手一揮。
“沒有,沒有,吉夫斯,沒人按鈴。”
我上前一步。
“是我按的,扎飛。”
“幹嗎?”
“叫吉夫斯。”
“我們不需要吉夫斯啊。”
“扎飛老兄,”在場的諸位無疑為我語氣中的不怒而威動容,“你要是還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需要吉夫斯……”我突然忘了要說什麼,只好重新起頭。“扎飛,”我說,“我想說的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幫你解開這團亂麻,他近在眼前,我指的就是吉夫斯,”我乾脆把話說清楚,“這件事你知我知:這種情況下,吉夫斯總有妙計。”
扎飛一個如夢初醒。看得出來,記憶開始復甦,他回憶起吉夫斯的種種出奇制勝。
“老天,可不是。他總有辦法,是吧?”
“說的就是。”
老斯托克唸叨起天使什麼的,我投過去一個“噤聲”的眼神,然後面對吉夫斯。
“吉夫斯,”我說,“我們需要你配合一下,出謀劃策。”
“遵命,先生。”
“首先,讓我來跟你提綱挈領地……是叫提綱挈領吧?”
“是,先生。這個詞用得恰到好處。”
“……提綱挈領地講一講目前的事態。你自然知道已故的喬治·斯托克先生。根據其遺囑內容,咱們這位斯托克先生受益不菲,但你剛才送來的那封電報上說,這封遺囑受人質疑,理由是立遺囑人瘋得像只笨鴨子。”
“是,先生。”
“為了駁回質疑,斯托克先生打算請羅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作為專家證人出庭做證,指出喬治是精神正常隊伍裡的一等兵。也就是他沒一句瘋話,我的意思你明白吧。本來此舉萬無一失,必然會馬到成功。”
“是,先生。”
“但是——咱們現在說到要點了,吉夫斯——羅德里克爵士這會兒身陷盆栽棚——大盆栽棚——臉上塗滿炭灰,還頂著入室搶劫的罪名。這樣一來,他就威力大減,懂了嗎?”
“是,先生。”
“人生在世,吉夫斯,兩者不可兼得。要麼把自己樹立成鑑別同胞們精神正常與否的標杆,要麼把臉塗黑被關在盆栽棚。總之不能兼而有之。所以咱們如何是好,吉夫斯?”
“以我之見,應該幫羅德里克爵士逃出盆栽棚,先生。”
我轉身瞧著大夥。
“瞧!我說吉夫斯自有妙計吧,怎麼樣?”
有人表示異議,是老斯托克,他好像鐵了心要拆臺。
“幫他逃出盆栽棚,啊?”他惡聲惡氣地說,“怎麼幫?帶一隊天使嗎?”
他又開始模仿水牛,我不得不厲聲制止他。
“吉夫斯,你有辦法幫羅爵士出逃?”
“是,先生。”
“你肯定?”
“是,先生。”
“所以你已經訂好了計劃或者說方案?”
“是,先生。”
“我收回剛才的話,”老斯托克一臉崇拜,“忘了我之前說的,只要你幫我解了這個圍,以後晚上隨便你什麼時候把我叫醒,跟我聊天使。”
“多謝先生。只要趁羅德里克爵士被帶來見爵爺之前幫他逃走,先生,”吉夫斯接著說,“應該就可以免去一切困擾。目前多布森警官和沃爾斯警長尚不清楚他的身份。警官之前從未見過爵士,並認為他是在斯托克先生的遊艇上表演節目的黑臉藝人之一。沃爾斯警長也是同樣的意見。因此,只要在他們得知真相前將羅德里克爵士救出,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我聽懂了。
“我聽懂了,吉夫斯。”我說。
“既然如此,為達到這個目的,我已經想到了辦法,請容我陳述一下。”
“好,”老斯托克說,“什麼辦法?快說。”
我舉起手,突然心念一動。
“慢著,吉夫斯,”我說,“等一會兒。”
我盯著老斯托克,目光灼灼。
“採取行動前,咱們還有兩件事需要解決。您是否鄭重承諾購買這位扎飛的扎福諾公館,價格以合約雙方商議決定為準?”
“好好好,快點繼續吧。”
“您同意令千金玻琳和扎飛的婚事,不再胡說什麼要她嫁給我?”
“當然,當然!”
“吉夫斯,”我說,“你說吧。”
我功成身退,把發言權讓給他——這時我注意到,他目光中純粹的智慧之光熠熠生輝,同時,他的腦袋一如既往,在後腦勺處凸出一塊。
“先生,經過一番考慮,計劃中最大的障礙是守在盆栽棚前的多布森警官。”
“一點不錯,吉夫斯。”
“不妨說,他是癥結所在。”
“當然不妨,吉夫斯,或者可以說是‘麻煩’。”
“先生所言甚是。因此,計劃第一步就是移除多布森警官這個障礙。”
“我不就是這麼說的嘛,”老斯托克不服氣地嚷嚷,“你們還不肯聽。”
“你要拿鐵鍬還是什麼的把人家放倒,根本不對勁。咱們需要的是……是什麼來著,吉夫斯?”
“調虎離山,先生。”
“對了。繼續,吉夫斯。”
“以我之見,這並不難做到。只要叫人去傳話說,客廳女侍瑪麗約他在覆盆子叢中相見。”
我為他的足智多謀而目瞪口呆,不過呆歸呆,我還是轉過身子,為大夥添了個腳註。
“這個瑪麗,這個客廳女侍,”我說道,“是多布森的未婚妻。雖然我只遠遠地見過此女,但我發誓,像她這種女郎,凡是血氣方剛的警官,絕對二話不說就跳進覆盆子叢裡去約會。魅力四射,啊,吉夫斯?”
“這位年輕姑娘的確嫵媚動人,先生。我想為了保險起見,不妨再加一句話,例如說瑪麗為他備好了咖啡和火腿三明治。我知道警官還沒有用早餐。”
我臉上一陣抽搐。
“吉夫斯,這兒略過不提吧。我又不是石頭做的。”
“抱歉,先生,恕我一時疏忽。”
“沒事,吉夫斯。那得打通瑪麗,是吧?”
“不必,先生。我已經試探過,知道她滿心希望送點心給警官。我建議回話給她——自然是以警官的名義——說對方正在約定的地點等候。”
我不得不插一句話。
“有個麻煩,吉夫斯。或者說癥結。假如他想吃東西,幹嗎不直接進屋來?”
“因為他不希望被沃爾斯警長看到,先生。警長嚴格命令他守在原地。”
“那他還會擅自離開嗎?”扎飛問。
“我親愛的老兄,”我說,“人家可沒吃早飯呢,而這個姑娘無限供應咖啡和火腿三明治。別淨提些傻問題,打斷人家思路了。你說,吉夫斯?”
“他一離開,先生,就可以輕鬆救出羅德里克爵士,帶他到安全的地方藏好。爵爺的臥室就是很好的選擇。”
“而多布森擅離職守,所以絕對不敢供出來。你是這個意思吧?”
“正是,先生,他會守口如瓶。”
老斯托克又出來潑冷水。
“不行,”他說,“沒用。我不是說咱們救不出格洛索普,我是說,警察準會察覺裡面有貓膩。人沒了,他們自然會猜到他是被人救走的,根據種種跡象,就知道是咱們動的手腳。比方說,昨天晚上,在我的遊艇上……”
他打住了。估計是想讓已逝的過去入土為安,不過他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從遊艇逃走之後不久,他就猜到準是吉夫斯干的好事。
“這話在理,吉夫斯,”我不得不承認,“警方或許無計可施,但會議論個沒完,還沒等咱們反應過來,羅德里克爵士頂著黑臉到處流竄的故事就傳開了。當地的報紙會聽到風聲,‘螽斯’那些寫花邊新聞的,整天呼扇著耳朵捕捉名人軼事,他們也會打聽到。這麼一來,相比老先生去達特穆爾還是哪兒的拆幾年麻絮,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先生。盆栽棚裡自然會有犯人。我的意思是用先生調換羅德里克爵士。”
我愣愣地看著他。
“我?”
“恕我直言,先生,既然警方需要帶一名嫌犯見爵爺,盆栽棚中就務必要有一位黑臉犯人。”
“可我根本不像老格洛索普呀,身形差遠了,本人——長身玉立。他……呃,我不想說他壞話,畢竟他的未婚妻的侄子跟我的深厚友誼濃於……嗨,我就是想說,不管你怎麼想入非非,也不能說他長身玉立呀。”
“先生忘了,見過犯人的只有多布森警官一人,而他必然守口如瓶。”
這倒是真的,我的確忘了。
“這倒是。可是吉夫斯,該死,雖然我很想為這個災難深重的家庭雪中送炭,不過揹著‘入室行竊’的罪名蹲五年大牢,我可沒多少興趣。”
“先生不必擔心,羅德里克爵士被捕時闖入的正是先生家的車庫。”
“可吉夫斯,三思啊,琢磨琢磨,重頭想想。我進的既然是自家車庫,又怎麼會一言不發,乖乖由著人家把我逮捕,關在盆栽棚裡過一夜,這也太……怎麼說來著……太匪夷所思了。”
“只要沃爾斯警長相信就行了,至於警官怎麼想則無關緊要,畢竟他只能守口如瓶。”
“可沃爾斯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不,先生。據我瞭解,警長認為,把盆栽棚當成臥室,對先生來說是家常便飯。”
扎飛高興地大叫一聲。
“可不是,他理所當然會認為你又灌多了黃湯。”
我冷若冰霜。
“哦?”要說我這語氣,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那就是酸辣兼備,“這麼說,我就要頂著頭號嗜酒狂的名聲,在扎福諾·裡吉斯名垂千古咯?”
“他沒準以為伯弟只是腦子有問題。”玻琳安慰道。
“不錯。”扎飛一臉央求地望著我,“伯弟,”他說,“都這個節骨眼了,難道你還較真,不肯讓人家誤會你是……”
“……智力上乏善足陳。”玻琳介面道。
“就是,”扎飛接著說,“你自然會答應的。誰?伯弟·伍斯特?為了拯救朋友于危難,忍一時的不痛快?哼,這種事兒,他一馬當先。”
“二話不說。”玻琳說。
“三下五除二。”扎飛說。
“我一直認為他卓爾不群,”斯托克說,“記得第一次見面就是這個印象。”
“我也是,”扎福諾夫人介面,“他一點不像現代那些年輕人。”
“我一見他那模樣就喜歡。”
“我一直喜歡他那模樣。”
我有點暈乎乎的。眾人對我一致好評的情形可不多,這套溜鬚拍馬下來,我不禁難以自持了。我徒然地力挽狂瀾。
“是,可是,聽著……”
“我跟伯弟·伍斯特可是老同學,”扎飛說,“我的福氣呀。從私校到伊頓再到牛津,他是人見人愛。”
“因為他無私善良?”玻琳問。
“你說到點子上了。因為他無私善良。每當朋友需要幫助,他願意上刀山下火海。多少次,他用那寬闊的肩膀替別人背黑鍋。”
“偉大!”玻琳感嘆。
“我一看就知道他是這種性格。”老斯托克說。
“不錯,”扎福諾夫人說,“孩子是成人之父[1]。”
“你們是沒看到,當年他面對怒不可遏的校長,那雙大大的藍色的眸子裡寫著無所畏懼……”
我舉手製止。
“行了,扎飛,”我說,“夠了。我願意承受這番折磨。但我還有一句話,待我重見天日,有沒有我的早飯?”
“扎福諾公館拿最好的早飯招待。”
我試探地看著他。
“醃魚?”
“成群的醃魚。”
“烤麵包?”
“成堆的烤麵包。”
“咖啡?”
“整壺整壺的。”
我微微一點頭。
“那,你可記好了,”我說,“來吧,吉夫斯,我準備好了,這就跟你走一趟。”
“遵命,先生。我有一句話,先生可否想聽?”
“說吧,吉夫斯。”
“您所做的,是您有生以來做過的最最崇高的一件事[2],先生。”
“謝了,吉夫斯。”
我說過吧,這種事誰也不如他總結得精闢。
[1]出自華茲華斯《我心跳躍》(my heart leaps up, 1802)。
[2]《雙城記》中西德尼·卡頓面對行刑時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