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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隱形的闖入者下》(29)

菁菁再來島

2014年10月底,子健從美國回來探親。這是他再次離開中國去美國工作一年後第一次回來。他只有短短的兩週時間,可他既想陪著她母親又想陪著我,還想見到他最疼愛的小孫女。唯一能實現這些願望的方法就是都到海南來。這時正值深秋初冬季節,也是海南較為宜人的時節,大家都欣然地來到了海南。

可是,我有些隱隱的擔憂,上次菁菁在這受到“魔鬼”侵擾的事還是讓我有些心有餘悸。然而,我們想要見到菁菁的熱切心情勝過了這種擔憂,總是自我安慰地對自己說,“不會每次都這樣吧”。

佟佳從蒙古回中國後,現在已經在中國一家公司做文字翻譯工作。自離婚後,他與斯琦幾乎很少聯絡了。這一次,應子健的請求,為了讓我們再見見孫女,斯琦專程從蒙古把菁菁送到了北京。子健帶著小孫女和他母親一起來到了海口。我平日自己獨居慣了,雖不是我的主觀意願,但被迫接受了多年,現在突然之間增加這麼多人,又沒有保姆和其他人的幫助,還真覺得有些勞煩。但儘管如此,還是覺得快樂多一些。

小孫女還是跟我比較親,雖然爺爺很疼愛她,但她還是跟我最近乎。有一次,她用不太標準的中文無意間說,“奶奶跟額吉(媽媽)一樣”,表明在她心目中我和她媽媽的地位是一樣的。我去機場接她時,她老遠就張開雙手,嘴裡叫著奶奶,迎接我的擁抱了。她上次離開海南去蒙古到現在快一年半了,長高了不少,可中國話也忘記得差不多了。不過,好像大部分還能聽懂,只是說不上來了,與我們的交流大部分都是點頭和搖頭,像小啞巴似的。

據她媽媽說,自從上次我離開蒙古後她一直很想念我。在蒙古時,我正好住在她姥姥家對面的一棟樓上,只要穿過樓間社群的兒童遊樂場就可以到這邊樓上來找我,跟我一起做遊戲,學算術。記得我離開蒙古的前一天,本來約好要帶菁菁去公園玩的,也算是最後告別了。她媽媽也給她穿戴好了,送到了我這裡。斯琦沒有馬上離開,突然在我面前談起了孩子撫養費的問題,當時佟佳已經從蒙古的公司辭職快一個月了,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沒剩什麼錢可以給斯琦了。

“等過一段時間,佟佳有了工作後再給你吧。”我說。

“那現在怎麼辦?”斯琦問。

“現在你們先克服一下吧。你也可以去工作嘛。”

“我本來攢的錢要開一家商店的,現在也不夠錢了。”

“那就等一段時間再開吧。”

“如果佟佳老找不到工作怎麼辦?”

“應該不會吧。”我說。遲疑了一下,我又說,“你是不是想讓我替佟佳出撫養費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斯琦小聲說,好像有些不太氣壯。

“我認為,孩子是你們倆的,應該由你們倆自己來解決。如果有時我們給孩子錢,那是我們出於自願和疼愛”我說。

斯琦一臉不高興。

“你們是不是不想要這孩子了?那以後也別再見孩子了!”斯琦的口氣很強硬,說著就去拉菁菁的手,往門口走。

菁菁一見也急了,掙脫斯琦的手往我這邊走。斯琦又上來使勁拉住菁菁的手出了門。門在她身後“呯”的一聲關上了。菁菁一路哭著走了。我看著摔上的門,心裡有些茫然和無奈。

第二天臨走時,我拿了一些錢,去敲斯琦家的門,想告個別。結果沒人開門,不知是不想開呢,還是都出去了。我只好不告而別了。

我走了以後,菁菁還常常向我們的視窗張望,一看見有燈光就會問她姥姥,“奶奶還在嗎?燈亮了”。可憐的孩子,在她小小的心靈裡承載著太多的心思和矛盾,既離不開額吉(媽媽),又捨不得奶奶和阿瓦(爸爸)。她不敢當著她媽的面說起奶奶,就跟姥姥家的親戚說她想奶奶了,想去找奶奶。斯琦和她媽媽聽了都很震驚,覺得這孩子心思太重,決定有機會還是讓她來見見我們。

子健去機場接她們時,還擔心沒了她媽媽的陪伴菁菁不肯跟他走。沒想到,當斯琦把她交給子健時,她揮了揮手,算是給她媽告別了,就頭也沒回,高高興興地跟著子健走了。子健鬆了口氣。第二天,她跟著子健又登上了飛往海南的飛機。當我在機場見到她時,雖然連續兩天的旅途勞累讓她顯得有些疲憊,但仍掩不住她的那股子激動和興奮勁。她的小辮雖散亂著,但兩個小臉蛋卻紅撲撲的。

到了家,進了門,她高興得跳來跳去,一間屋一間屋地去審視這個她曾經住過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她甚至還記得她的東西都放在哪裡的。她看見了她的游泳圈,上前兩手抱著,兩隻黑眼睛看著我閃閃發光。我知道她來了一定想去游泳。蒙古氣候很冷,能游泳的時間很少,現在10月底恐怕都快下雪了,別說游泳,就是玩水都不行了。

“過兩天,爺爺奶奶就帶你去游泳好嗎?”我笑著對她說。

她使勁點點頭。

她又看見了以前我教她用的識字卡片,立刻拿下來放在我手裡。

“不急,不急,你現在累了,等休息兩天我再教你。”我又笑著說。

她又點點頭。

晚上7、8點,我見她上下眼皮直打架,趕緊給她洗個澡上床睡了。次日早晨她還在睡,我們沒叫她;到了中午還在睡;到了下午還在睡。我們開始有些擔心了,是不是病了。下午4點多鐘,她終於醒了,起來後看看好像還好,可能是旅途奔波太累了。過了一會,她又活蹦亂跳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開始兩天到了晚上,她還會想起她媽來,有些傷心,後來就好了。白天,有時我們讓她跟她媽通通電話。她拿著電話,也像大人一樣,避開人,跑到另一間屋子跟她媽單獨說話。我心裡覺得想笑,不知是學著大人呢,還是真有話要與她媽單聊。其實,她跟她媽說蒙語,我們一個字也聽不懂。

他們來了以後,頭兩天我比較忙,還有課要給學生講,不能陪他們玩。子健就帶著菁菁玩,一會去公園,一會去超市。每天晚上都是我給她洗澡,弄她上床睡覺。我怕她晚上掉下床來,就用椅子和被子擋在了她那邊。臨睡前,她還是跟以前一樣,要我給她講一兩個故事,最喜歡聽的是《兔子和狼》的故事。這個故事我已經給她講過無數遍了,她熟悉得都能講給她媽媽聽了;可是,每次她還是會要求講這個故事,“講兔子和狼的故事吧。”她總是說。

星期六,我終於有時間了。我和子健帶著她去了一家高階酒店的溫泉游泳池,在那裡正式開始了她的游泳訓練。11月初,海南雖然不冷,但總泡在涼水裡也是不行的。溫泉大池裡的水不是很熱,但比涼水暖和,正合適。

菁菁高興極了,在淺水區跳來跳去,雙手不斷把水撩得高高的,“下雨啦,下雨啦”嘴裡喊著。她才來了幾天,又開始說中文了,大概是都想起來了。

她穿著一套粉紅色兒童比基尼游泳裝,頭髮去年剃過後還沒完全長長,只揪了兩個小刷把在頭上,一邊一個,像兩個可愛的小喇叭。我摘了一朵白色的玉蘭花插在了她的小喇叭旁邊。看著她帶著水珠的笑臉,聽著她充滿童稚的笑聲,我的心蕩漾著溫暖和柔情。這是什麼感覺呢?大概就是幸福感吧。我多麼希望我今後的生活就如同這般,家人在旁、兒孫繞膝啊。可能嗎?這可能嗎?子健過一星期就回美國了,菁菁也要回蒙古了。

我大概就是這孤獨命吧,自從“魔鬼”附身後,我還能跟誰在一起呢?無論是直接或間接的影響,我的家人都不得不離開我,或者說,我不得不離開他們。因為,我不願意我的家人再受到“魔鬼”的傷害和侵擾。這份無盡頭的苦難還是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吧。

“奶奶快來游泳吧”菁菁上前來拉著我的手說。我甩了甩頭,打斷了思緒。

“哦,哦,好好,游泳,游泳。”我說著,跳進了池子。

菁菁的兩隻胳膊上已經套上了兩個橘紅色的氣圈,遠遠看起來像是她手臂上的兩塊肌肉一樣,有些滑稽好玩。我帶著她來到了水較深的地方。我託著她的胸,讓她漂在水面上。她視乎沒有以前那麼害怕水了,沒有吊著我的脖子大叫大嚷。

“來,腿收起來使勁往後蹬。還記得以前教你的嗎?”我對她說。她的小腿一下一下地蹬了起來。

“對對,就這樣。不錯,不錯。”說著我慢慢地把手放開了。

藉著氣圈的浮力,她在水面上漂著,隨著兩腿往後蹬的力,她的身體開始往前移動了。她突然驚奇地發現自己神奇地漂在水面上,不會掉下去,而且還在往前移動。她膽子更壯了,原來沒人保駕自己也沒事。她興奮極了,兩腿更使勁地蹬起來。她的身體往前移動得更快了。看著她往前移動的小身體,我興奮地在旁邊拍起手來。

“哎呀!真棒,真棒,菁菁會游泳了。”我嚷道。

我又上前抓住了她的兩隻胳膊,“兩手要從中間往兩邊划水”我邊說便抓住她的手往兩邊划水,“哎,就這樣,就這樣……”

她開始手腳並進了,看起來動作還蠻協調的。過了一會,她就在水裡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了。我感覺非常驚訝,想想去年她還不太敢下水,緊緊地吊在她媽的脖子上,總共也沒下幾次水,今年就能這樣遊了,真有點神奇。記得我小時候學游泳還學了不少時日哪。她有著極好的感悟能力,儘管藉助了氣圈的浮力,但對水的感覺和動作的協調性已經很不錯了。我看到過許多大孩子,甚至成人,由於動作不協調,遊起來很慢,或者原地不動。

她在水裡已經很自如了,我們開始往水裡扔球或游泳圈,讓她游過去撈回來。她奮力地向泳圈游去,一會就抱住了泳圈。

子健在一旁一邊忙著用手機給菁菁錄影,一邊嘴裡喊道,“……真棒!真棒!遊得真好……”

泳池裡還有兩個大女孩也在學游泳,大概20歲左右的樣子。一個扶著另一個正在水裡憋氣,一口氣下去手腳刨兩下就不得不站起來。她們看著菁菁一個小不點在旁邊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有些不好意思了,臉上露出窘色。菁菁帶水珠的小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小腿蹬得更起勁,小胳膊劃得更有力了。4歲的小孩子就懂得炫耀和虛榮了,我在旁邊直想笑,看來虛榮心天生就有。

從大溫泉池再上幾步臺階還有一個小小的魚療池,裡面養了許多一寸長的小魚,只要你的腳一伸進去,它們就會蜂擁而至,搶食你腳上的那些死皮。它們不會咬傷你的皮肉,只會啃剝面板表面的死皮,讓你有一種癢癢的、麻麻的感覺。

我把腳踏進了魚池,兩腳很快就被小魚包圍了。菁菁睜圓了眼睛看著小魚啃咬我的腳,又抬頭看看我的臉,沒發現痛苦的表情。她感覺非常驚訝,“奶奶,它們咬你不疼嗎?”她問,臉上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她都感覺到我的疼了。

“不疼,一點都不疼,癢癢的,不信你來試試?”我笑著說。

她一臉狐疑的表情。

“來,來,試試……”子健說著就抱著她往池裡放。

她嚇得大叫,兩腿縮著,雙手緊抓住子健的胳膊,拼命不讓自己的腳碰到水。子健還是在往下放她。“啊!”她大聲尖叫,那聲音聽起來有一種巨大的恐懼和緊迫感,就好像下面不是水,而是沸騰的油鍋一樣。我們都笑得不行。

“算了,算了,不要強迫她了。什麼時候她自願下去再說吧。”我對子健說。

子健只好放棄了,笑著把她放到了池邊。站在池邊,她還兩眼緊盯著池裡的小魚,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我一邊笑,一邊看著她;心想,可能明年來說不定就敢下去了。

時間很快,眼看子健來了已經十幾天了,再過幾天他就要離開了。菁菁也該回蒙古了。我和子健又帶她去市裡最大的一個室內兒童遊樂場去玩了一次。裡面大極了,大概有800平方米左右,各種各樣的玩具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琳琅滿目,有沙池、小橋、蹦床、滑梯、小車、巨型積木、六絃琴,每一樣都要玩的話,一天時間可能都不夠。菁菁看得都有點傻了,怯生生地不敢上前。後來,她就玩瘋了,每一樣都想去玩一玩,弄得滿頭大汗。

她最喜歡的是小型的購物車,推著去拿各種塑膠的香蕉、蘋果等,像在超市買東西一樣;還喜歡跟我面對面用電話機通電話。她很興奮,玩得開心極了,不願意出來了。

我在旁邊的童裝店裡給她買了一套冬天的粉紅色絨衣和一件淺藍色羽絨長外套,冬天已經來臨了,她回去就穿得上。子健還給她買了芭比娃娃。我們好像要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把所有的愛都傾注給她,怕以後沒有機會了。給她試衣服時,她上前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說,“奶奶,我愛你”。她還沒忘記以前在遊戲機上學的這句話,用得多恰當!我看著她玩得滿頭是汗、滿臉通紅的小臉笑了笑。我知道她是在表示感謝。

很遺憾,好景不長,我和子健幸福快樂的時光才一個星期,奇怪的現象還是又出現了。我的擔憂也隨之而來了。我發現菁菁無端地就會咬人掐人,常常是沒有任何原因和理由的。這真讓人感到奇怪和難以理解。

晚上該睡覺的時候了,我上前去牽她的手,想帶她去衛生間洗澡。她什麼話也沒說,反過頭來就在我的手上咬了一口。我完全沒有料到她會這樣,有些猝不及防,“啊!”我叫了一聲把手鬆開了。她還要抓著我的手想咬,“再咬我就要打啦!”我嚴肅地說。她還是沒鬆口。我真的急了,就在她的小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她算是鬆口了。我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好像有些茫然,並不像極度激憤到要咬人的表情。

“你幹嗎咬人啊?為什麼?奶奶沒有怎麼招你啊?”我有些生氣地問她。

她看著我,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又去玩她自己的了,就好像剛才的那一幕跟她沒多大關係一樣。真是匪夷所思,讓人費解。

有一次,我正在給她穿衣服,她抓住我的一隻手用兩手使勁地掐。“放開! 聽見沒有!”我厲聲說。她看著我沒鬆手。

我生氣了,覺得該懲罰她一下。我把她的手拉開,扭在了她的背後。“哎呀……疼,疼”她叫著。

“你知道疼了?你掐別人的時候別人不會疼嗎?”我說著放開了她的手。她一臉的委屈。

“為什麼掐人?你心裡有什麼事你就說。”我問她。

她委屈地看著我,什麼也沒有說。

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眨巴著眼,撇著嘴,倒好像是我無故地扭了她的手。真是奇怪,難道她的行為沒過她的腦子嗎?我開始有種不祥的感覺。這讓我想起佟佳“發病”時的那種不受自己大腦控制的行為。會不會……我有點不敢往下想,可我的心又開始被陰霾籠罩了,前些天的快樂和美好心情已經被陰鬱所代替了。

現在,每當我跟菁菁在一起時,特別是同坐在車後座上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擔心,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咬我一口,或掐我一下。每當她伏在我手上,張著嘴時,我就說,“哎,哎,又要咬了?你要敢咬,我就把你扔下車去!”

“我不咬,不咬,就舔一下……”她急著說。說著,她真在我手上舔了舔。看著她,好像也在想努力控制著這種奇怪的慾望和衝動。

晚上臨睡前,我在床上陪著她,給她講故事,她的腳非要重重地蹬在我身上。我用手把她的腳擱下去。“你要是好奶奶就讓我蹬一下吧……”她一邊說,一邊轉過頭去,臉揹著我把腳又蹬了上來。我真有些哭笑不得,她近乎在求我讓她虐待一下,她到底怎麼了?實在讓我難以理解。看她那樣子好像是不得不這樣做,可又覺得很內疚。

這是為什麼?難道這樣做不是她的本意?她會有什麼說不清楚的苦衷嗎?她會不會此時此刻也像佟佳一樣,大腦被控制了呢?她的行為並不是她自己的意志,而是某種外界因素和力量的控制所至?我真的不得不懷疑了。

難道一個4歲的孩子他們也不肯放過嗎?我想起了菁菁兩歲多來的時候,“魔鬼”就已經讓她陰部有“瘙癢”症了。他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或者不應該做的?對於他們來說,沒有道德,沒有良心,這兩個詞在他們的字典里根本沒有。他們只關心藉助這項技術他們能做到什麼,做不到什麼。任何物體都可以是他們的試驗品,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無生命的還是有生命的,都不例外。

我的心開始疼痛,開始顫抖。也許,我們想要見到菁菁的心情和舉動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恐怕會害了她。看來,“魔鬼”只要一天不離開我們,我們就有可能帶給菁菁傷害和不幸。今後還是少見菁菁為好,特別是我,儘管我們很愛她。我們只能愁苦地把我們的愛埋藏起來,遠遠地祝福她健康成長吧。

斯琦打來電話,問菁菁情況怎麼樣,生病沒有,聽不聽話等等。我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一下菁菁這兩天的怪現象。

“菁菁這兩天總喜歡咬人、打人。在蒙古時也這樣嗎?”我試著問。

“沒有啊!”斯琦驚訝地在電話另一頭回答說。

“會不會在幼兒園裡學的?”

“不會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任何原因地就咬人、掐人。”

“啊?!”斯琦驚異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過來,“怎麼會這樣?”

“我們也不明白為什麼?”

放下電話後,我確定這一定不是菁菁的經常性行為,而是這兩天發生的。我更確定了我的猜測,除了那些“魔鬼”外,還能是什麼別的原因呢?如果我們家一直都籠罩在“魔鬼”的陰影下,今後我們大概不得不隱忍對菁菁的思念了,還是不要經常見菁菁為好,對她沒有好處,只有壞處。我不敢把這種猜測告訴子健,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儘管子健可能不願失去這樣美妙的天倫之樂,我們也只好如此了,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奶奶,你聽……”菁菁對我說,兩眼凝視著前方,好像在專注地聆聽著什麼。

我聽了聽,並沒聽見什麼。“沒有啊?你聽見什麼了?”我問。

“有人在說話……”她說,仍在專注地聽著什麼。

我又聽了聽,還是沒聽見什麼。家裡沒有什麼人,子健在電腦前上網,並沒有說話。“沒有什麼人說話啊?”我對她說。

菁菁轉身玩她的玩具去了,什麼也不說了,就好像剛才那一瞬間她的頭腦中突然插進來了什麼片段,跟她的現實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再問她,什麼也不知道了。我覺得奇怪,難道她能聽見什麼我們聽不見的聲音嗎? 晚上又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我給她洗了澡,抱到床上,穿好了睡衣。“聽,有人在說話”菁菁又說,雙眼不由自主地又凝視著前方了。我看著她,心裡突然有些恐懼。她又聽到了什麼我們聽不到的聲音嗎?是誰的聲音呢?從哪來的呢? “你聽見什麼了?誰在對你說?”我急切地問她。

她伸出食指向上指著,“在上面……”她看著我說。

我抬起頭看看,上面是蚊帳頂,再上去就是天花板。什麼也沒有啊?我的心突然收緊了,一種巨大的恐懼感抓住了我。我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這聲音不是從周圍來的,而是從無形中,從空氣中,從上面來的。這大概是她唯一能表達和形容出來的方式了。莫非她指的就是那個無形中的“魔鬼”嗎?我突然想起佟佳曾經對我說過,上帝在對他說話。佟佳把這個解釋為“上帝”,菁菁哪裡知道什麼上帝啊,只好說從上面的空氣中來。其實,菁菁的表達更直接、更準確,不帶任何成年人的思想意識形態。

我真的開始擔憂和害怕起來。我已經非常明確,“魔鬼”已經把魔爪伸向了菁菁,儘管一切都在無形、無影、無聲當中,但我的心像明鏡一樣清晰。“怎麼辦?”我不斷地問自己。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沒有任何辦法。也許,只有離開這裡,離開我,可能會好一些。幸虧還有兩天菁菁就要離開這裡了。我在心裡祈禱著,但願這幾天不要給菁菁帶來什麼無法彌補和無法擺脫的傷害和災難。

他們離開的那天,我把菁菁和子健送到了機場。在安檢口外,我與他們招手告別。此時此刻,我的心情矛盾極了,一方面希望他們趕緊離開,離開這“魔掌”籠罩之地;另一方面卻又很是戀戀不捨,不知這一去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了。我遠遠地站在安檢口久久地沒有離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突然,菁菁又從安檢門裡冒出來,看看我,向我招招手。我倆也許有些靈犀相通吧,她知道我沒走,還在望著他們。我驚喜地也向她招招手。她被旁邊子健的大手拉走了。他們終於走了。

下午,他們到了北京。子健把菁菁交給了斯琦。菁菁見到她媽媽自然是高興的,跟著她媽回她們住的酒店了。

子健回美國之前在北京還有兩三天的時間。第二天,沒什麼事,子健又去斯琦她們的酒店把菁菁接了出來,菁菁和斯琦也還有兩天才回蒙古去。子健打算再帶菁菁去北京的遊樂場玩一次,不巧,遊樂場沒開門,他就帶著菁菁去了他弟弟家。在那裡,他們給我打來了影片電話。菁菁一聽是給我打電話,爭搶著要跟我說話。

“我要跟奶奶說話。”菁菁說。

“好,你跟奶奶說話吧。”子健說著把電話遞給了菁菁。

我在影片上看見了菁菁。她穿了一件淺灰色秋衣,頭髮有些凌亂,看樣子這兩天有些疲憊。

“菁菁,想奶奶了嗎?”我在影片上問她。

她點點頭。

“以後有時間再來奶奶家玩吧。”我安慰她說。

“好……”她輕聲回答說,好像有些難過。

她左右看了看,子健和他弟弟去另一間屋了,周圍沒什麼人,就她和影片上的我了。

“你,你,把我這樣了……”她一邊說,一邊把一隻胳膊扭到身後。

她雖說不出來,但我看懂她的意思了。她的意思是我扭了她的胳膊了。

“哦,還記得奶奶扭你的手了。記奶奶的仇了?可你為什麼咬奶奶啊?”我問她。

她沒說話,看起來有些茫然。

“你不記得你咬奶奶,掐奶奶了?”我又問她。

她仍然沒說話,也不做任何辯解。

我覺得有些奇怪,我扭過她的手她記得這麼清楚,可她對我又咬又掐她卻記不得了,就好像不是她做的一樣。我想,如果真不是她本人的意願做的這事,她可能真記不得了,恐怕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麼。這可憐的孩子只記得我扭過她,如果告訴她媽,還以為我虐待孩子呢。唉,真是說不清楚啊,這種情形不僅孩子說不清楚,我也一樣說不清楚,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不正常的、奇怪的、扭曲的現象。

子健來了,把電話接了過去。我們又說了一會別的事,就掛電話了。

晚上吃完晚飯,子健又打來了電話,說他已經把菁菁送回給斯琦了,明天就要離開北京了。

“這兩天菁菁還好嗎?還咬人嗎?”我問。

“嘿,我還沒跟你說吶,在飛機上她就咬我,咬了兩個小牙印。”子健說。

“啊?真的啊?”我不敢相信地說。

“我說要告訴她媽,她又來給我吹吹,給我揉揉。”

“我看你得把這事跟她媽說說,看看菁菁是怎麼回事。”

“我跟她媽說了,她說在蒙古時不這樣。”

“反正讓她媽多注意一下她。”我最後說。

子健的話讓我更加擔心起來了,也就是說在飛機上、在北京這些還在發生。難道他們還在跟著她嗎?真是作孽啊!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子健走了。斯琦和菁菁也已經回蒙古了。我這顆心稍稍有些放下了。

沒想到,才過去了兩天,我接到了斯琦發過來的微信語音,說菁菁這兩天言行古怪。

“哎呀,菁菁這兩天行為特別奇怪,我有時氣得很想打她。有時她嘴裡唧唧咕咕地說一通,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問她也說不清。”斯琦在微信上說,語氣聽起來有些著急。

我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擔憂感猛然又抓住了我的心,我想起了上次在內蒙的巴彥卓爾,佟佳發作時嘴裡機械性地往外吐著聽不懂的詞句的情景。看來“魔鬼”跟到蒙古去了,可我不敢對斯琦說出我的推測。

“她這幾天在你那裡發生了什麼?”斯琦又發來語音問。

我鎮定了一下,現在著急也沒有用;再說,一切也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

“在這裡並沒有發生什麼,只是不知她為什麼愛咬人和掐人。”我回答說。

“是不是我跟佟佳離婚對她有影響啊?她心裡不高興,在怪我們嗎?”斯琦聲音有些顫抖地說。

我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這大概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解釋吧。

“我想帶她去心理醫生那裡看看。”斯琦又說。

“你先觀察兩天,問問幼兒園老師,她會不會是受其他小孩的影響。如果不是,你就帶她去看看兒童心理醫生吧。”我只能這樣說了,也排除一下別的可能性吧。

我放下了電話,兩眼盯著地板發愣。從斯琦的聲音判斷,她很驚慌,很意外。可見,菁菁的行為一定很異常,很古怪,一定不是她平常的正常行為。我基本能確定這背後很有可能就是“魔鬼”。這真可謂是現代版的“魔鬼附體”了,除了肉眼看不見外,真實得讓人恐懼和無法迴避。

天哪!不知這是暫時的,還是長久的?我不禁有些顫抖,渾身直冒冷汗。我想起了佟佳著“魔”的經過,真感到萬分的恐懼。難道菁菁也要開始承受“魔鬼”的侵害了嗎?我不禁有些驚慌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這可又是我們家的無妄之災了。可憐菁菁才4歲,就要開始承受這一切了嗎?我真後悔這次把菁菁接到了海南,惹得“魔鬼”上了身。儘管不能肯定我不見菁菁就能避開“魔鬼”,但這多少是給了“魔鬼”接近菁菁的機會。看來,今後我是沒法再享受這份天倫之樂了,為了菁菁的安危,我不得不獨自揹負著“魔鬼”,承受這份孤獨了。我實在不願看到菁菁再經歷我和佟佳所經歷過的一切。

連一個4歲的孩子都不願意放過嗎?他們在我的身體上殘害,在我兒子的身體上侵害,現在還要在我孫女的身體上侵害。我真想問問上天,問問神明,這些人如果不受到遏制和懲罰,天理何在?人倫何在?正義和公平何在?這個世間的安寧何在?我的內心在吶喊:“上帝啊!您若真的存在,就讓我看見您的公義和權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