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寶寶 i
20世紀50年代,倫敦的非洲裔和西印度群島人口極少。與世界上所有其他國家的港口一樣,倫敦港一直是外來人口的大熔爐。來自不同國家、講著各種語言、文化風俗各異的人匯聚一堂,相互融合,他們往往由於貧窮而相依為命。倫敦東區也不例外,幾百年來幾乎各種族的人都曾在這片地區生活繁衍。相容幷蓄、善良友愛一直是倫敦人的典型特徵,外來人即使一開始受到倫敦人的猜忌和提防,用不了多久也會融入倫敦人的生活之中。
大多數外來人口都是年輕單身男性。男人總可以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女人則不同。在那個年代,年輕的窮女孩兒幾乎沒有可能獨自出去見世面。女孩兒必須待在家裡。無論家裡有多破,生活有多艱苦或多貧窮,無論她們有多渴望自由,總無法擺脫束縛。如今大多數女性的命運其實依然如此。
與女人相比,男人永遠更被垂青,單身男人孤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一旦解決了肚子問題,他腦子裡就只想一件事—女人。倫敦東區的人對自家女兒看管甚嚴,直到近來,未婚先孕依然被認為是奇恥大辱,也是可憐的女孩兒一輩子無法擺脫的滅頂之災。然而,這種事卻時有發生。如果女孩兒足夠幸運,她的母親會諒解她並幫助她撫養孩子長大。偶爾,孩子的父親會被逼成親,可結局喜憂參半,很多女孩兒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且不論女孩兒要面對的社會問題,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這意味著有新的血液—或者按照現在的說法,新的基因—注入社會之中。事實上,這也許正解釋了為何倫敦人充滿了與眾不同的活力、生機和樂觀精神。
家家女孩兒在受到嚴加看管的同時,她們的情況則另當別論。年輕的未婚女孩兒一旦肚子大了,紙就包不住火了,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未婚先孕的罪名。而一個已婚女人懷了孕,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只要女人不說,就只有天知地知了。我總覺得男人在這件事上挺可憐的。人們直到最近才掌握了dna測試的方法,在此之前,男子如何確定妻子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自己的骨肉呢?可憐的他們沒有任何方法,只能憑妻子的一句話。除非真把妻子鎖起來,否則男人白天上班,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妻子做些什麼。在人類悠久的歷史中,這件事並沒給男人造成多大苦惱,大多數男人都對新生命的降臨充滿喜悅,即使撫養的是其他男人的孩子,他也很可能會被一直矇在鼓裡。俗話說得好:“眼不見,心不煩。”可如果妻子生下一個黑面板的寶寶,情況又會如何呢? 在倫敦東區,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但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就另當別論了。
貝拉大約二十二歲,是個可愛的紅髮女郎。人如其名,她本人也正如意為美麗的“貝拉”這個名字一樣是個美人。面板白皙,有點雀斑,矢車菊般的藍色眼睛能勾住任何男人的魂,然後再用她那紅色捲髮把獵物永遠拴在身側。湯姆是東印度碼頭路上最幸福、最驕傲的年輕丈夫,嘴邊總掛著自己迷人的妻子。貝拉出生於“最好的”家庭(倫敦東區人的社交等級觀念和紳士派頭往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交往了四年,當湯姆終於有能力養活貝拉之後,兩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他們舉辦了一場盛大氣派的婚禮。貝拉是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家裡決定堅決不能讓女兒丟臉,為此寧願不惜一切代價。新娘婚紗長長的拖尾一直延伸到教堂中間;新娘配有六名伴娘和四名伴童;鮮花多得足以讓人患上一星期的花粉熱;唱詩班、排鍾和佈道—應有盡有!這場婚禮簡直是在給鄰居上課,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像樣的婚禮。婚禮宴會則充分向朋友和親戚們證明了自己家不可匹敵的崇高地位。一長列租來的萊斯勞斯汽車,共計十八輛,把大人物從教堂拉到只有一百米遠的教堂大廳。其他人則只能靠步行—結果比汽車先抵達了大廳!長長的隔板桌上鋪著白布,差點就被桌上滿滿的食物壓塌了:火腿、火雞、野雞、牛肉、魚、鰻魚、牡蠣、乳酪、泡菜、酸辣醬、餡餅、布丁、果凍、牛奶凍、牛奶沙司、蛋糕、果汁,當然還有婚禮蛋糕。如果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士1在建造聖保羅大教堂之後,有幸看到這個蛋糕,肯定會崩潰倒地放聲痛哭。婚禮蛋糕高達七層,每一層都有希臘式立柱支撐,上有高塔、扶手、凹槽紋飾和清真寺的尖塔。靦腆的新娘和新郎位於造型浮誇的圓頂上,身邊圍繞著相思鳥。
湯姆在這種盛大場合下顯得有點窘迫,不知該說什麼好,但只要他說了那句最重要的“我願意”之後,再說什麼也沒人在意了。貝拉則對成為眾人仰慕的物件感到沾沾自喜。她不是那種喜愛炫耀賣弄的女孩兒,但偶爾奢侈一次的喜悅之情還是顯而易見的。貝拉的母親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自豪之情溢於言表,不過馬上要溢位的還有裹在緊身紫色塔夫綢2禮服裡的贅肉。(女人為什麼總在參加婚禮時穿得特別誇張?瞧瞧你的身旁,你會瞧見中年女人穿著二十歲才該穿的衣服,收腰的款式緊緊包著發福的臀部,讓本該遮擋起來的肉越發突出。可笑的髮型、滑稽的帽子和神風敢死隊員一般的鞋)貝拉的母親和幾位阿姨的帽子上有時髦的面紗,這給她們吃東西造成了很大困擾,她們只能將面紗撩起,用針別在頭頂,這讓帽子看上去更加滑稽可笑。
貝拉的父親在婚禮上發表了長達四十分鐘的婚禮致辭。他先從貝拉小時候講起,談到她的第一次出牙,第一次牙牙學語和人生中邁出的第一步,事無鉅細,然後進行到她的小學生涯,她如何在學校獲得獎狀,那張獎狀現在還鑲著框掛在家裡的牆上。毫無疑問,他還會提及貝拉獲得的游泳和腳踏車比賽獎狀。當然,幸好貝拉的母親及時出言阻止了他的話:“哦,厄恩,抓緊往下講。”
於是,厄恩話鋒一轉,開始提醒湯姆他到底有多幸運,其他男人如何拜倒在自己女兒的石榴裙下,可他—厄恩,慧眼識珠,認為他—湯姆,是一匹千里馬,會照顧好他的小貝拉,因為湯姆是個勤勞肯幹優秀的小夥子,他心中應當銘記,生活的成功與婚姻美滿的關鍵在於“晚上早睡,聞雞起舞”。
叔叔們聽了這話,咯咯竊笑,擠眉弄眼;突然明白過來的各位阿姨一臉驚愕,互相道:“哦,這個老東西,真不知道害臊。”
湯姆臉色微紅,努力保持微笑,因為他發現大家都在哈哈大笑。他可能沒聽出這句話另有深意。貝拉則兩眼直盯著她的果凍,如果被人看出來她聽懂了,那真是太失禮了。
這對新人在克萊克頓最棒的公寓裡度過了愉快的蜜月,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他們的家在貝拉母親家附近。貝拉的母親弗洛堅持認為自己的女兒無論用什麼都要用最好的,於是擅自做主給他們定製了地毯。在那個年代的倫敦東區,這種奢侈的東西幾乎前所未聞。湯姆不停地用腳指頭好奇地上下撥弄著地毯,瞧著地毯的絨毛移來移去。貝拉也對這種東西著了迷,從而激發了她肆無忌憚購買家庭用品的激情。她買的都是鄰居們覺得新奇,甚至沒有聽說過的東西:帶軟墊的三件套傢俱、電子壁燈、電視、電話、冰箱、烤麵包機和電熱水壺。湯姆覺得這些東西好新穎,看到貝拉饒有興趣地履行家庭主婦的職責也感到開心。他不得不經常加班來支付賬單,不過他正年輕,有的是力氣,只要心上人開心就好。
貝拉懷孕了,在母親的推薦下,她在農納都修道院登記了,每個週二的下午都來生育診所檢查,她的身體狀況也一直良好。大約在她懷孕第三十二週時,一天傍晚弗洛來找我們,當時已經是下班時間,她看上去焦慮不安。“我很擔心我的貝拉,她整天悶悶不樂好像心裡有事。我瞧得出來,湯姆也瞧出來了。她整天不說話,誰也不瞧,什麼事也不做。湯姆說,他回家時經常發現碗都沒洗,家裡亂得像豬窩。一定出了什麼事,我敢肯定。”
從醫學角度講,貝拉非常健康,懷孕也沒有任何異常,不過我們說除了週二下午的門診,會找時間再去家裡瞧瞧貝拉。
貝拉確實如她媽媽所說,悶悶不樂。我們幾次探視都發現了相同的症狀—無精打采、精神渙散和興味索然。我們也讓醫生瞧過她,弗洛為女兒操碎了心,想方設法哄女兒出門,帶她買成堆的寶寶衣服和覺得有用的各種嬰兒用品。湯姆心急如焚,但凡在家就對貝拉寵愛有加,可他工作時間長,而且為了支付購買寶寶用品的賬單現在甚至比之前的工作時間還長。盡心盡力疼愛女兒的弗洛幾乎一人扛起了照顧貝拉的重擔。
貝拉懷孕期滿,根據日期不早不晚,正好在預產期開始分娩。接到貝拉媽媽的電話大約在午餐時間,貝拉現在的宮縮是每十分鐘一次,可能要生了。我吃完午餐,裝了兩份布丁以防錯過下午茶。初孕產婦宮縮十分鐘一次不用心急。
我晃晃悠悠騎到貝拉家,弗洛正在門口等著我。那個下午陽光明媚,可弗洛的臉上卻像籠罩著一層陰雲。“她現在跟我電話裡說的一樣,還是十分鐘一次,可我擔心,她哪裡不對,像變了一個人。太不正常了。”
正如弗洛那個年代的大多數女人一樣,弗洛也是個經驗豐富的業餘助產士。
貝拉正坐在新買的靠背沙發上,手指伸進靠墊,從裡面掏出一點填充物。我進屋時,她陰沉著臉,咬牙瞪著我,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了一陣之後,不再看我了,其間一句話也不說。
我說道:“我必須給你做檢查,貝拉。如果你要生了,我要知道你現在的情況,瞭解胎兒的體位,還要聽下胎心。可以請你進臥室去嗎?”
貝拉一動不動,又從墊子裡掏出更多的填充物。弗洛試圖哄她進去:“走吧,親愛的,不會太久的。我們必須這麼做,很快就會結束的。做了你就知道了,走吧,現在進臥室去。”
弗洛上前想扶貝拉起來,卻被貝拉惡狠狠推開,差點摔倒在地上。我有必要讓貝拉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貝拉,馬上站起來,跟我去臥室,我必須給你做檢查。”
貝拉好像聽到命令的小孩子,乖乖起身進了臥室。
她的宮頸口開了二到三指,胎兒頭向下,我判斷是正常的枕前位,羊水未破。胎心穩定在每分鐘120次。心跳、血壓正常。除了她那令人奇怪、令我無法理解的精神狀態之外,一切都很正常。整個檢查過程中,她一直磨牙,讓我不勝其煩。
我說道:“我準備給你打一針鎮靜劑,你最好躺在床上睡幾個小時,睡覺時分娩會繼續,等你醒了就會感覺精神的。”
弗洛機智地點頭附和。
我把分娩所需的東西拿出來,告訴弗洛等宮縮變為五分鐘一次時,給農納都修道院打電話;如果覺得情況不妙,可以早點給修道院打電話。我注意到房間裡有電話,心裡暗自高興,鑑於貝拉的精神狀況,電話說不定能派上用場。產後精神病3是極少見的可怕的分娩併發症,需要快速專業的醫療救治。
晚上八點左右,湯姆打來電話讓我過去。我十分鐘內就趕到了湯姆家,湯姆帶我進屋,看上去既焦慮又興奮。
“終於是時候了,是不是,護士?我希望貝拉沒事,母親和寶寶都不要出事。我等不及想看我可愛的寶寶了,你知道嗎,護士。這是個多麼特殊的時刻。貝拉近來心情低落,但等她看見寶寶,她就會好的,是不是?”
我走進臥室,貝拉正好開始宮縮。宮縮來得很猛烈,貝拉痛苦地呻吟著。她媽媽正用涼毛巾給她擦臉。我們一邊等,一邊計算著下次宮縮的時間。每五分鐘一次。我覺得她很快就要生了。每次宮縮停止時,貝拉看上去都無精打采的,馬上要生了,我不準備再給她注射鎮靜劑或止痛劑。
“她怎麼樣?”我向弗洛問道,頭微微一歪,示意我問的其實是她的精神狀況。
弗洛答道:“從你走了她就一句話也沒說過,一個字都沒說。湯姆回來,她甚至都不看他,也一句話都不跟他說。什麼都不說。一個字都沒有。可憐的小夥子,我知道他心裡難受。”
她拍拍自己的胸示意自己心痛。
下次宮縮開始時,貝拉的羊水破了,呼吸加速。她一把抓住媽媽的手。
“快了,快了,我的寶貝,馬上就完事了。”
宮縮停止,貝拉緊緊抓住她媽媽的手不放,雙眼圓睜。
她低吼了一聲—“不!”接下來,隨著每次重複,聲音也越來越高。“不!不!不!讓他停下。你們快讓他停下。”
她嘴裡發出咯咯可怕的尖笑,仰面倒在床上,嘴裡繼續發出那種可怕的聲音,既像哭又像笑。那不是因為痛苦發出的聲音,因為她此刻並沒有宮縮,整個人變得歇斯底里。
我說道:“我必須讓湯姆馬上給醫生打電話。”
貝拉大喊道:“不,我不要什麼醫生。哦,上帝。你們不明白。孩子會是黑色的。他會殺了我,湯姆看到了會殺了我。”
我覺得弗洛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女兒在說什麼。那時候倫敦東區黑人很少,貝拉的這些話對弗洛來說不知所謂。
貝拉依然在尖叫,開始罵起母親,對她大吼:“你還不明白,你這個笨老太婆。我的孩子會是黑人!”
這次弗洛聽明白了,她驚得跳腳離開自己的女兒,一臉驚愕地瞧著她:“黑人?你在開什麼玩笑。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你是說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湯姆的?”
貝拉點點頭。
“你這個下流胚,你。我養你這麼大就為了讓你給我丟人嗎?為了讓你丟我還有你爸爸的臉?”
她抬手對著貝拉的臉就是一巴掌,可沒等打到,愕然收手。
“哦,天啊!”她自言自語道,“他們在俱樂部準備了隆重的慶祝活動,想給你爸爸一個驚喜。他是俱樂部今年的主席。他們打算在他第一個外孫出生時給他舉辦一個隆重的舊式慶祝。這會成為整個波普拉區的笑柄的。我肯定他受不了這個打擊。他們不會放過他的。”
弗洛默默擰著手指,突然對自己的女兒怒吼道:“哦,我真希望沒你這麼個女兒!我是說真的!我希望你現在就死了,你和你肚子裡那個孽種都死了!”
宮縮再次開始,貝拉痛苦地呻吟道:“讓他停下,不要把他生下來,馬上停下。”
“我會讓你‘不要生下來的’!”弗洛吼道,“不等他出來我就先殺了你!你這個下流胚,你!”
兩人互相對吼,嚇壞了的湯姆出現在門口。弗洛回頭對著湯姆,滿臉通紅。“給我出去,”她說道,“生孩子不是男人的事。出去,走走或做點什麼,不到明天早上別回來。”
湯姆嚇得轉身逃走了。男人已經習慣了生孩子時被女人吆三喝四了。
湯姆的出現讓弗洛恢復了一些理智,她開始思考如何解決問題。“我們必須處理掉這個孩子,”她說道,“除了這裡的人,沒必要讓其他人知道。孩子生出來,我就把他抱走,送到孤兒院去。沒人會知道。”
貝拉一把抓住弗洛的手,雙眼一亮:“哦,媽媽,可以嗎?你可以幫我這麼做嗎?”
我的腦子可以正常思考了。我剛才被母女之間那場鬧劇、被兩人的大吼大叫徹底驚呆了。現在劇情又有了新發展。
“你不可能那麼做,”我說道,“明天湯姆回來,你怎麼跟他說?”
“我們就說孩子死了。”弗洛自信滿滿地說道。
“現在的年代這麼做不成。你不能偷偷拿走孩子,就說一句‘孩子死了’,你肯定逃不掉責任。湯姆認為自己是孩子的父親,他會要求看孩子,會問孩子怎麼死的。”
“不能讓他看到孩子,”弗洛猶豫道,“必須讓他相信孩子死了,已經被埋了。”
“這太荒謬了,”我說道,“現在不是19世紀50年代。孩子生下來如果是活的,我必須向上級報告,報告會遞交給上級衛生署。孩子不能就這麼死了或不見了。必須有人對此事負責。”
正在這時,貝拉的又一次宮縮開始了,我們被迫結束談話。我心中暗想,這兩個人都瘋了,母親和女兒都失去了理智。
宮縮停止了。弗洛依然在動腦筋,思考對策。“那麼你走,說你必須去照顧其他產婦或找個理由。我可以自己接生,我不用向該死的上級遞交該死的報告。等孩子生出來,我就把孩子拿走,那樣就沒人知道孩子去哪兒了。湯姆也不會看到孩子。”
我被這個提議嚇了一跳。“我不能那麼做。我是職業助產士,註冊並受過訓練。貝拉是我的病人,我不能在她已進入第一產程置她於不顧,把她留給沒有受過醫學培訓的人。我依然還得寫報告。我怎麼向修女交代?怎麼解釋你的行為?”
宮縮又開始了,貝拉大喊道:“哦,讓他停下,別讓他生出來!讓我死!你剛才怎麼說的?快殺了我!”
貝拉的母親安慰道:“別擔心,親愛的。湯姆絕不會看到的。媽媽一定幫你處理掉他。”
“不,你不可以!”我大喊道,也開始歇斯底里了,“如果孩子生出來是活的,它不能被‘處理掉’!如果那麼做,警察就會抓你!那是在犯罪,你就有大麻煩了!”
弗洛已經有些哽咽了:“那隻能送去孤兒院了。”
“那樣還可行一些,”我說道,“不過那樣孩子也必須登記,領養檔案上必須有雙方父母簽字。湯姆還認為這是他的孩子。你不可能把孩子藏起來,然後讓他簽字把孩子送給別人。他不會同意的。”
貝拉又開始呻吟起來。天啊,貝拉的血壓在升高。我心想,也許隨著這進入第二產程的痛苦,這位外婆能擺脫這個孽種,胎兒也許活不成!我拿出我的胎心聽診器準備聽胎心。貝拉一定猜到了我剛才的想法,她一把推開聽診器。
“不要管他。我要他死,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我必須給醫生打電話,”我說道,“可能有危險,我需要有人幫助。”
“你敢,”弗洛鼻子一哼,“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不能找醫生。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把孩子處理掉。”
“我們不要再爭了!”我大喊道,“我需要醫生,我現在就要給醫生打電話!”
說時遲、那時快,弗洛一下子擋在我身前,從我的接生盤裡拽出手術剪刀,跑到另外一個房間,剪斷了電話線。她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好了,你可以去大街上給醫生打電話了。”
我可不敢出去,貝拉馬上就進入第二產程了。孩子可能在我離開時生出來,等我回來,孩子也許已經被“處理掉”了。
又一次宮縮開始了,貝拉正在用力。她還在歇斯底里地大哭,但明顯在用力。弗洛也開始哀號。
“閉嘴!”我冷冰冰堅定地命令道,“閉嘴,你給我出去!”
弗洛貌似被嚇了一跳,停止了哭泣。
“現在,馬上給我出去。我要接生孩子,你在場我什麼也做不了,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張嘴想說什麼,可想了想離開了,悄悄把房門關上。
我轉身對貝拉道:“現在把身子轉到左側,按照我的吩咐做。寶寶幾分鐘後就會生出來。我可不想你體內出現撕裂或大出血,按照我說的做。”
貝拉乖乖照做了,分娩非常順利。
寶寶渾身雪白,簡直像第二個湯姆。他是湯姆的心肝寶貝,也深得那位驕傲的外婆的溺愛。明智的外婆一直把產房裡的秘密爛在了肚子裡。
我是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外人,直到此時此刻,我從未對別人說起過此事。
1克里斯托弗·雷恩(sir christopher wren,1632-1723),英國皇家學會會長、天文學家和著名建築師。英國最著名的巴洛克風格建築大師。他設計了52座倫敦教堂,其中很多以優雅的尖塔頂聞名。
2一種真絲面料,主要用於製作女裝。
3亦稱產褥期精神病,指產後六週內發生的精神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