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踩著冰碴子走到江堤時,
探照燈剛在冰面上切開慘白的光斑。
松花江生態治理工程的藍鐵皮圍擋被撕開個口子,
像道結痂的傷口。
他彎腰鑽進警戒線,
對講機裡傳出隊長老金的咆哮:
“環保局那幫孫子又催了,天亮前必須把聲吶資料傳回去!”
冰層下的水流聲有些異樣。
林海調整著水下機器人參數,
螢幕突然閃過團絮狀黑影。
當他放大畫面時,
後背瞬間沁出冷汗——
那分明是張嵌在冰層裡的人臉,
睫毛上掛著霜晶,
瞳孔泛著詭異的幽藍。
“小劉!把鑽孔機搬過來!”
林海扯著嗓子喊實習生。
回應他的只有江風呼嘯,
雪地上留著串凌亂的腳印,
盡頭處是冒著熱氣的冰窟窿。
他抓起登山鎬跑過去,
看見冰窟邊緣結著層珍珠母色的黏液,
像是某種生物的分泌物。
水下攝像機傳回實時畫面:
小劉的羽絨服漂在淡藍色冰水中,
腰間安全繩斷口參差不齊。
鏡頭突然劇烈晃動,
渾濁的江底升起成片氣泡,
某種紡錘形的巨大黑影掠過螢幕。
林海剛想拉近焦距,
顯示器啪地炸出雪花。
“這不是第一次了。”
老金往冰窟裡撒著摻硃砂的糯米,
“九八年大洪水,江橋底下撈出過蘇聯潛艇殘骸,艙裡塞滿凍成冰棒的日本兵。”
他踢開腳邊的冰坨,
露出半截鏽蝕的氧氣瓶,
瓶身印著模糊的日文“神鷲部隊”。
後半夜,
林海獨自在監測車裡整理資料。
熱成像圖顯示江底有片不規則低溫區,
輪廓酷似蜷縮的胎兒。
當他疊加聲吶圖譜時,
滑鼠突然失控,
文件自動調出1953年的絕密檔案——
蘇聯專家在松花江底建造生物實驗室的施工圖。
車窗被敲響三下。
林海抬頭看見個穿貂皮的老太太站在暴雪裡,
挎籃裡裝著凍梨,
皺紋裡結滿冰晶。
“年輕人,買串冰燈吧。”
她掀開藍布,
琉璃燈裡封著條透明小蛇,
蛇頭竟長著人臉。
林海後退撞翻保溫杯,
再抬頭時老太已消失,
雪地上留著兩行馬蹄印。
第二天,
工程隊從江底打撈出鈦合金艙體。
林海隔著防護服觸控艙門,
感受到某種韻律性的震動,
彷彿在敲擊摩斯電碼。
當切割槍熔開密封圈時,
淡粉色液體噴湧而出,
接觸空氣立即氣化成藍霧,
籠罩了整個作業面。
昏迷前最後一刻,
林海看見霧氣中浮現出無數透明人影。
他們穿著昭和時期的軍裝,
身體像水母般飄蕩,
臍帶狀的觸鬚連線著江底某個龐然大物。
軍醫說他只昏迷了十分鐘,
但防護服內建攝像頭顯示,
他在藍霧裡靜止站立了整整二十四小時。
“你被選中了。”
老金在病床邊擺弄著從江底帶上來的膠捲盒,
“五三年蘇聯人用日本戰俘做耐寒實驗,把他們改造成能在冰層下存活的...”
他忽然劇烈咳嗽,
指縫滲出藍色冰碴。
護士衝進來時,
林海看見老金後頸面板下凸起鱗片狀紋路。
深夜,
林海溜回江邊。
冰層下傳來嬰兒啼哭般的聲波,
他跟著震動頻率走到新裂開的冰縫前。
手電筒光束被吞沒的瞬間,
冰縫裡伸出條透明觸鬚,
纏住他腳踝往深處拖拽。
絕望中他摸到兜裡的琉璃冰燈,
人臉小蛇突然睜眼,
發出刺目的白光。
江底景象讓林海窒息。
巨大的環形建築嵌在淤泥中,
外壁佈滿肉瘤狀凸起。
他飄過實驗室長廊,
培養艙裡懸浮著人蛇雜交的生物標本,
操作檯上攤著本實驗日誌,
最後日期停在1953年12月25日:
“第49次進化失敗,母體開始反噬...”
母體是條火車粗細的冰蠕蟲,
半透明的軀體裡可見無數掙扎的人形。
它頭部裂開十字形口器,
噴出的黏液瞬間凍結了林海的防護面罩。
琉璃燈裡的蛇人突然暴漲,
撕咬著母體神經節,
冰宮在廝殺中劇烈震顫。
林海在江岸甦醒,
手裡攥著半片蛇鱗。
新聞正在播放“松花江生態工程重大發現”,
鏡頭掃過打撈出的實驗裝置,
卻刻意避開了某個佈滿齒痕的艙體。
手機彈出推送:
“百年一遇極光今夜降臨”,
配圖裡的綠色光弧中,
隱約有蛇形陰影遊動。
三個月後,
林海受邀參加專案慶功宴。
當他在洗手間摘下墨鏡時,
鏡中瞳孔已變成冰冷的豎瞳。
宴會廳吊燈突然炸裂,
某位領導在尖叫中被拖進通風管道,
牆壁留下道蜿蜒的冰痕。
林海抿了口香檳,
嚐到松花江水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