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在擋風玻璃上暈染成詭譎的紫色光斑,顧清瑤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
輪胎碾過水窪的聲響如同某種粘稠的咀嚼聲,她數到第三十二次心跳時,司機突然猛打方向盤,後視鏡裡那輛黑色賓士G63立刻消失在岔路口。
“小姐,您說的翡翠公館到了。”司機瞥了眼計價器,尾音帶著可疑的顫抖。
顧清瑤甩出三張溼漉漉的百元鈔,祖母綠裸石在掌心烙出月牙狀的紅痕。
電梯鏡面映出她脖頸處的繃帶,止血結的系法讓她瞳孔微縮——三年前葉沉舟在緬甸礦場救她時,用的正是這種改良過的海軍結。
指紋鎖發出錯誤提示音,玄關處多出枚銀質袖釦。
顧清瑤用鑷子夾起對著月光端詳,內側蝕刻的鳶尾花紋路讓她冷笑出聲。
這是上個月慈善拍賣會上,青梅戴著白手套舉牌競拍的“孤品”。
膝上型電腦在茶几上自動開機,十六個加密資料夾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瓦解。
顧清瑤抓起冰桶裡的香檳潑向主機,氣泡水順著散熱孔流到插著隨身碟的位置,滋滋作響的電流聲裡突然跳出段黑白監控——母親車禍現場,那輛逆行貨車的車牌號正詭異地變幻著莫爾斯電碼。
“叮——”
凌晨三點的門鈴驚飛窗外棲息的烏鴉,可視對講螢幕映出蘇警官被雨水泡發的臉。
他警服第二顆紐扣系錯位置,袖口沾著實驗室特有的熒光粉末。
“顧小姐,你提交的物證檢測報告出來了。”蘇警官遞來牛皮紙袋時,食指在封口處敲出兩短一長的節奏。
這是他們在地下拍賣會臥底時的暗號,代表“監聽中”。
顧清瑤佯裝失手打翻咖啡杯,褐色液體浸透檔案時,蘇警官突然提高音量:“關於你母親的案子,交通科確實存在歸檔失誤。”他蘸著咖啡在桌面上畫圈,水漬漸漸顯露出半枚指紋——正是青梅鎖骨處那個玫瑰胎記的形狀。
送走警察後,顧清瑤掀開波斯地毯。
檀木地板上用熒光筆標註的座標,在紫外燈下拼成證券交易所的平面圖。
她想起上週葉沉舟“無意”留在她大衣口袋的鉑金卡,背面磁條區刮痕組成的數字,恰好與青梅家族控股的境外公司註冊編碼吻合。
暴雨在黎明前轉成綿密的細雨,顧清瑤裹著葉沉舟那件殘留著雪松香氣的風衣,指尖劃過古董市場斑駁的石牆。
第七家當鋪的雕花門楣上,銅鈴鐺的繫繩打著熟悉的普魯士結。
“陳律師,您當年經手的遺產公證案...”顧清瑤將黑鑽髮卡推過桌面,髮卡內側蝕刻的條形碼在紫光燈下分解成1997年的瑞士銀行流水單。
戴著單邊眼鏡的老人劇烈咳嗽起來,枯槁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顧小姐,令尊當年收購的遠洋貨輪,船艙夾層裡運的不是紅木傢俱。”他顫抖著撕開《聖經》封皮,泛黃的貨單上赫然印著青梅家族株式會社的櫻花徽章。
暮色爬上咖啡館的彩繪玻璃時,顧清瑤終於拼出完整的鏈條。
青梅父親在母親葬禮上佩戴的懷錶,葉沉舟書房的彈殼編號,還有自已重生那夜在ICU聽到的機械錶走動聲——所有齒輪都咬合在十六年前那場海上爆破案。
手機突然跳出葉沉舟的郵件提醒,附件是段經過降噪處理的錄音。
爆炸聲背景裡,青梅甜膩的聲線裹著電磁雜音:“……告訴沉舟哥哥,他要是再查顧家的航運資料,下次炸的可就不是模擬艙了。”
顧清瑤衝向地下停車場時,高跟鞋踩碎了月光。
車載導航自動跳轉到葉氏集團大廈,她突然想起兩個月前的雨夜,葉沉舟將她的手掌按在戰國青銅鑑上時,那些湧入腦海的碎片畫面——原來他早就把軟肋交到她手中。
拐彎時後視鏡閃過銀光,改裝過的川崎摩托車轟鳴著逼近。
顧清瑤猛踩油門,副駕駛座底下的彈殼突然滾到剎車踏板下方。
金屬碰撞的脆響裡,她終於讀懂葉沉舟每次為她系安全帶時,指尖在搭扣上敲擊的節奏。
那是摩爾斯電碼的“相信我”。
輪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瀰漫車廂時,顧清瑤瞥見加油站監控探頭反常地轉向內側。
她摸向儲物格里的防狼噴霧,卻觸到個冰冷的金屬物——葉沉舟那柄雕著鳶尾花的左輪手槍,彈匣底部用奈米刻印著青梅私人俱樂部的座標。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區域,後視鏡裡突然出現戴著夜視鏡的追蹤者。
顧清瑤咬開口紅尾端的微型訊號發射器,嫣紅色膏體在儀表盤畫出SOS軌跡。
當藍芽音箱自動播放肖邦夜曲時,她終於聽懂那些變調音節裡藏著的經緯度,正是葉沉舟留給她的最後座標。
遠處教堂鐘聲撞碎暮色,顧清瑤將車速提到極限。
後座突然傳來紙張摩擦聲,泛黃的航海日誌從座椅夾縫滑出,1997年9月16日的記錄頁上,青梅父親的字跡被血跡暈染成詭異的笑臉。
改裝摩托車的引擎聲撕裂雨幕,顧清瑤猛打方向盤衝進集裝箱碼頭。
生鏽的鐵皮箱在車燈裡投下猙獰的陰影,後視鏡中三道刺目白光如獠牙般咬上來。
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突然想起葉沉舟曾用鋼筆在餐巾紙上畫過的港口布防圖。
“七號倉庫,東南角通風管道。”她默唸著猛踩剎車,輪胎在潮溼地面擦出青煙。
追兵猝不及防撞上突然橫亙的叉車,金屬撞擊聲裡,顧清瑤抓起副駕駛的防彈公文包,赤腳踏進及膝的汙水。
黑暗中傳來鐵鏈拖曳的聲響,五道黑影從不同方向包抄而來。
為首者脖頸處的蛇形紋身在探照燈下泛著青光,正是上個月在慈善晚宴負責安檢的安保隊長。
顧清瑤退到鏽跡斑斑的龍門吊下方,突然將公文包拋向空中。
“青姐要的是這個吧?”她故意提高嗓音,在眾人撲向公文包的瞬間扯斷腰間裝飾用的珍珠項鍊。
圓潤的珠子滾落鐵質網格地面,追兵接連滑倒時,顧清瑤踩著其中一人的後背躍上集裝箱,反手將防狼噴霧對準頭頂的消防噴淋裝置。
刺鼻的辣椒素混著高壓水流傾瀉而下,慘叫聲此起彼伏。
顧清瑤趁機鑽進通風管道,指甲縫裡嵌著的微型定位器在鐵皮上刮出細碎火花。
當她從三樓貨運電梯爬出時,正好看見那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撞開碼頭閘門。
“顧小姐,青總請您喝茶。”穿唐裝的老管家從陰影裡走出,翡翠扳指折射著監控探頭的紅光。
他身後二十個西裝革履的保鏢同時掀開衣襬,露出統一制式的電擊棍。
顧清瑤後退半步,鞋跟精準踩中地面某塊鬆動的地磚。
整排應急燈突然爆出藍紫色電弧,這是上週她藉著檢修電路埋下的電磁脈衝裝置。
趁著眾人視線受阻,她抽出風衣腰帶裡的奈米鋼絲,在承重柱之間織出致命的銀色蛛網。
當警笛聲從港口入口傳來時,最後一名保鏢正被自已甩出的電擊棍反噬。
顧清瑤抹去臉頰的血痕,彎腰撿起老管家掉落的老式懷錶——錶盤背面用微雕技術刻著的株式會社印章,在強光下清晰可辨。
次日上午十點,世貿大廈頂層。
水晶吊燈在顧清瑤踏入宴會廳的瞬間暗了三度,她踩著滿地碎光走向主舞臺。
青梅正握著香檳杯與議員談笑,雪紡長裙上的蘇繡牡丹隨呼吸起伏,卻在看到大螢幕亮起時驟然失色。
“2017年4月23日,橫濱港第5倉庫。”顧清瑤按下遙控器,走私貨輪卸貨的夜視影像讓全場譁然。
她踱步到臺前,鎏金話筒隨著她的移動自動升高,“青小姐要不要解釋下,這批貼著醫療器械標籤的集裝箱,為何裝著軍火零件?”
青梅指尖捏著的杯腳發出細微裂響,“偽造影像也要講究基本法……”話音未落,顧清瑤已經將懷錶拋向空中。
全息投影在空中分解出十七層結構圖,最核心的櫻花徽章與貨輪側舷的噴漆完美重合。
“當年令尊用我母親的命換海運通道時,沒教你怎麼清理物證?”顧清瑤又點開手機,昨夜碼頭激戰的影片裡,老管家脖頸處的蛇形紋身與他二十年前在爆破案現場的照片重疊成驚悚的蒙太奇。
宴會廳大門轟然洞開,蘇警官帶著特警衝入的瞬間,顧清瑤突然按住耳後微型耳麥。
葉沉舟清冷的聲音混著電流聲傳來:“九點鐘方向,消防通道。”
她旋身避開青梅潑來的腐蝕性液體,反手將隨身碟插入智慧中控臺。
所有電子裝置同時播放出昨夜截獲的錄音:“……沉舟哥哥要是知道你在緬甸埋的炸藥……”青梅歇斯底里的尖叫被警笛聲淹沒,賓客們驚恐退開的圓圈中央,只剩她精心打理的髮髻散落成瘋魔的網。
“顧清瑤!”青梅被按倒在地時突然詭笑,“你以為葉沉舟真是站在你這邊?他書房第三個抽屜……”
冰冷的槍管突然抵住她太陽穴,葉沉舟黑色風衣下襬還沾著海港的鹹腥。
他低頭為顧清瑤戴上藍芽耳機,降噪模式啟動的剎那,世界只剩下他喉結滾動的震顫:“密碼是你重生那天的日期。”
顧清瑤在無數鏡頭前開啟他遞來的鈦合金保險箱。
泛黃的親子鑑定報告飄落在青梅眼前——泛太平洋航運集團最大股東簽名處,赫然是她母親未火化前的指紋印章。
“青小姐被捕期間,集團事務將由顧小姐暫代。”葉沉舟轉身面向媒體鏡頭,無名指上的鳶尾花戒指與顧清瑤頸間的項鍊嚴絲合縫。
此起彼伏的快門聲裡,他藉著整理她衣領的動作,將微型晶片塞進她後領上標夾層。
警車紅藍交錯的燈光逐漸遠去時,顧清瑤在葉沉舟掌心寫下摩爾斯電碼。
男人眼底浮起罕見的笑意,低頭時雪松氣息拂過她顫抖的睫毛:“監控死角在消防通道,但……”
他突然收緊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兩人順著突然傾斜的自動扶梯滑向地下車庫。
追擊者的腳步聲在頭頂炸響,顧清瑤卻聽見他胸腔傳來穩定的心跳節奏。
當防彈玻璃門在身後閉合,他指尖劃過她鎖骨處的繃帶:“明天下午三點,記得看財經新聞。”
月光透過車庫天窗切割出斑駁的銀斑,顧清瑤望著後視鏡裡逐漸縮小的葉氏集團標誌,突然發現車載導航自動生成了六個加密路徑。
最下方閃爍的紅點,正是董事局會議室的三維座標。
車駛入跨海隧道時,收音機突然跳頻到加密頻道。
變聲處理過的機械音念出一串股票程式碼,顧清瑤猛然踩下剎車——那是父親生前最後一通電話裡,反覆強調的禁忌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