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死我了。”彭偉扶著柺杖走進院子,狠狠的在驢背上打了幾棍。
“你又怎麼了?”妻子周氏過來扶住,“你對這畜生髮什麼氣。”
“什麼情況?”彭知遠昏昏沉沉的睜開眼,走出房間,眼前的景緻,已經大變。
“還能有什麼事啊,你爹又去要賬了。”周氏說道,“當年我就讓他不要借錢給別人,他非不聽,現在人家活的好好的,他倒是給自已氣出一身毛病。”
原來,這彭家和白家是世交,彭偉和白蕭是光屁股長大的朋友。彭偉家境好些,白蕭家境差一些。兩人成家後,又定了娃娃親,雖是外姓,但情同兄弟。
後來,白蕭做生意,沒有銀子,便來找彭偉。彭偉也不推辭,將三千兩銀子交給白蕭。礙於兩家情面,沒有留下欠條。
十幾年後,白家日子過得紅火起來,而彭家反而落魄了。彭偉便開啟了痛苦而又漫長的追債之路。
剛開始,白蕭還有說有笑的對待他,到後面,看見彭偉,連門也不願意開了。
“我去看看吧。”彭知遠說完,簡單梳洗一番,出了門。
到了白府,大門緊閉。彭知遠敲了半天,也不見人來開。索性踩著門口的石獅子,縱身一跳,雙手抓住房簷,兩臂擺動,將自已甩進白府。
白蕭一家正圍坐在大堂桌上吃飯。
“賢婿來了?”白蕭笑著過來迎接,“這些小廝,越來越懶了,有人敲門都不知道去看看。辛苦賢婿了。”
“不妨事。”彭知遠恭敬的回答,“我爹今日來岳丈大人家了?”
“老哥哥確實來了,”白蕭說道,“只是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什麼也不曾說。”
“他不好意思開口,那我就說說吧,望岳丈不要見怪,”彭知遠接著說道,“岳丈大人當年欠父親的三千兩銀子,何時能還?”
“嗯?”白蕭臉色有些難堪,“賢婿這是什麼笑話?我白家的財力,會欠彭家的錢?”
“岳丈大人才是說笑話吧。”彭知遠提高了聲音。
“好,我是個講信用的人,只要是我欠的,我都會還。”白蕭也大聲回答,“你把欠條拿出來吧。”
“沒有。”彭偉回答。
“沒有?”白蕭冷笑道,“你連欠條都沒有,然後就說我欠你們三千兩銀子?”
“我父親當時看重情意,沒有讓你寫欠條。”
“賢婿,這就是你的不對,”白蕭像個教書先生一般說道,“世界上,最親的莫過夫妻之間,你和我家小瑩,剛出生就定了娃娃親。”
“那又如何?”彭知問道。
“你們關係如此之近,我與你父親,也要寫下婚書為證,”白蕭道,“何況三千兩銀子呢。”
“這……”彭知遠一時語塞。
“你父親是個嚴謹的人,不論做什麼都要講個道理。”白蕭說道,“今天這事,我就當沒發生,免得周圍人說你父親的閒話。”
“你倒是會替人說話。”彭知遠道。
“我與你父親雖是親家,但情似兄弟。”白蕭得意的說道,“三千兩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本來看你們落魄了,想支援你們一些,但你今天說了這番話,我若與你銀兩,倒顯得我真欠你家了。”
“是嗎,你這樣就不怕報應?”彭知遠的拳頭已經冒出青筋。
“你想打岳父大人?”白蕭反將頭伸過來。
“不要。”白瑩過來拉住彭知遠。彭知遠無法,只得退出白府,“你這樣,與那畜生有什麼分別。”
“那也是下輩子的事了。”白蕭嘲笑著說道,“我下輩子變畜生讓你砍一刀。”
兩家雖有婚約,但卻不再往來,彭家日子越過越艱難。
一日,彭知遠穿著破爛,站在街邊,而不遠處的白蕭正坐在茶樓,聽著書,喝著茶,十分愜意。突然在一堆垃圾中發現了一個小匣子。開啟匣子,裡面有一張借條:今日借劉公子白銀三千兩,三年後歸還。利錢幾何。某年某月某日,楊金。
彭知遠看罷,想想今天的日期,這借款人已然違約兩年有餘。“又是一個大冤種。”彭知遠並沒有離開,而是在旁邊的石頭上坐著,他非常理解劉公子現在的心情,他扔借條也只是一時氣憤,等他冷靜之後,一定會後悔的。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到了中午時分,果然一個女孩,哭哭啼啼的沿著道路,一邊走一邊翻看。
“青悠,在找什麼呢?”彭知遠問道。
“小乞丐,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是個小丫鬟。”青悠說道,“我家主人姓劉,五年前將三千兩銀子借與楊公子做生意。如今楊公子不還錢,兩人鬧到衙門,我家公子讓我回去取借條,我卻將借條弄丟了。”小丫鬟說完,哭得更傷心了。
“小青悠,你先別哭,你家主人缺這筆錢嗎?”彭知遠問道。
“我家主人要用那筆錢娶妻。”青悠哭著道,“小乞丐,我闖了大禍,若是找不回來,我家主人討不回錢,娶不了妻。”
“你看這是什麼?”彭知遠將匣子交給青悠。
“謝謝,”青悠哭著的臉瞬間變作了笑臉,“我該怎麼謝你呢?”
“不用。”彭知遠道,“這種借錢不還的人,都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可是,好人應該有好報才對。”青悠說道。
“那你以身相許吧。”彭知遠開玩笑,“我這個乞丐樣的人,如果沒遇到你,只怕一輩子都是光棍。”
“我……”青悠低著頭,將匣子背在後面,踏著碎步,一點一點的離開,“明日,在城東的小花園等我。”聲音越來越低,人越來越遠。
彭知遠愣在原地,他的心也很亂,畢竟這是他心心念唸的青悠。
到了第二日,彭知遠早早來到小花園,一直等到午飯後,青悠才到。
“你終於來了,”彭知遠忙上前將她抱住。腰間的香囊,散發出淡淡的荷香。青悠穿著樸素,一身灰衣,再沒有多餘的配飾,頭上也只有兩根木簪子。整個人如同清水裡綻放的蓮花般,不驚豔,但卻令人難忘。
“我是個小丫鬟,不能決定自已命運,”青悠說道,“只今天這一次,以後不能聯絡了。”
“好。”彭知遠忙解下自已的衣服,青悠將手帕蓋在臉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彭知遠問道。
“這事是不對的,我怕老祖宗怪罪我。”青悠道,“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彭知遠聽後,腦子裡響起一道驚雷。然後跪在地上,自已打了自已兩個耳光,“我怎麼能做這麼畜生的事!”而後起身離去。
“你如果不嫌棄,你每天都來這裡,”青悠喊道,“我將我的午飯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