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陽城頭，唐軍的旗幟已經被人扔到城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燕”。尹子琦登上城樓望去，城中殘破不堪，毫無生機。門外用繩子綁著三十餘人。

“城中被困近一年，哪來的糧食呢？”尹子琦感慨道。

“城中百姓，不足四百人，無老儒幼小。”旁邊侍衛回答道。

“主人。”白瑜走進書房站在一旁，紅姑娘抱著琵琶，如同雕塑般坐在窗下。史朝義手中拿著一支畫筆，筆尖沾著硃砂。面前的牆上掛著一幅梅花圖，一共九朵梅花，每朵梅花有九片花瓣。有些花瓣已經被染紅，有些花瓣還是白色。

“都辦好了？”史朝義問道。

“都辦好了。”白瑜回答道，“那些不願意的人，我已經處理了。那些自願的人，我也已經處理了。”

“很好。”史朝義將一片梅花瓣塗紅後，便將手中的畫筆放下，“據說這梅花全部開放時，天氣就變暖了，可惜，卻看不到了。”長安已被唐軍攻破，洛陽也岌岌可危。史朝義接到命令，撤回范陽。

“回紇騎兵並沒有劫掠長安。”白瑜又說道，“是被陽念家阻止了。”

“陽念家？”史朝義問道。

“嗯嗯。回紇太子葉護，欲縱兵劫掠，陽念家將刀放在他脖子上，”白瑜說道，“然後他就放棄劫掠長安了。”

“葉護並不是這麼慫的人。”史朝義道，“應該有別的原因。”

“不錯。”白瑜繼續說道，“陽念家手中的刀，是彭先生給的。彭先生的刀是回紇老國王給的。據說老國王欠彭先生一個人情。”

“彭先生？”史朝義想了半天，緩緩的說道，“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彭先生到底是哪方的人。”史朝義將一個令牌交給白瑜，“去把哥舒翰殺了。”

“什麼？他是彭先生保的人。”白瑜驚訝的說道。

“我和彭先生的合作，已經結束了。”史朝義道，“我沒必要浪費糧食。”

“是。”白瑜接過令牌，退出書房。

“主人。”練姑娘又從外面進來，“睢陽攻下來了。”

“這個尹子琦，一個睢陽攻了一年。”史朝義有些不滿，“青悠的妹妹紅葉，也在睢陽？”

“據傳來的訊息，城中沒有發現女人的影子。”練姑娘道，“睢陽城的唐軍沒糧食了，沒有戰鬥力的居民，都難逃一死。”

“知道了。”史朝義冷冷的回答。

“不過，還有一件事，需要您處理。”練姑娘拍了拍手，兩個小廝帶著翟仲進門。

“喲，老朋友了。”史朝義露出戲謔的笑容，“這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吧。”

“王爺好，是第二次。”翟仲尷尬的跪下磕頭。

“你又借誰的錢了？”史朝義問道。

“這次沒有，是生意上的事。”翟仲回答。

“他用做生意的藉口，大肆斂財，”練姑娘道，“連我們的手下，都有不少人上當。”

“你也上當了？”史朝義問道，練姑娘尷尬的將頭轉過一邊。

“不是上當，是生意虧了，練姑娘不願承擔。”翟仲說道，“要是早知道她是王爺的人，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賠給她。”

“你捨得掏錢？”史朝義看著翟仲，“你這個為了錢，可以不要命的傢伙，說吧，做的什麼生意？”

“我在城外包了一片山種茶葉。要是成功了，一兩銀子能變成二兩銀子。”翟仲高興的說道，“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降大雨，把山都沖垮了。”

“生意有虧有賺，這倒怪不得翟仲。”史朝義對著練姑娘道，然後用手指著翟仲道：“不過……你虧本了，居然還這麼高興。”

“王爺，我總不能哭吧。”翟仲接過話頭，“哭也是過一天，笑也是過一天。”

“不是這樣的，主人，”練姑娘急忙解釋道，“他根本就沒有承包山頭，而且今年一年都沒下過大雨。”

“胡說。”翟仲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交給史朝義，“這是衙門出的文書，前兩個月天降暴雨，把我包的山頭沖垮了。”

“你是說，這天剛好下雨，又剛好把你包的山頭沖垮了？”史朝義看著衙門出具的文書，陷入了疑惑，因為他在洛陽已待了一年，並沒有聽說大雨沖垮山頭的事。但當他看到落款的人名是翟仲時，就明白了。

“你虧了多少錢？”史朝義問練姑娘。

“一萬兩。”練姑娘回答。

“你哪來的這麼多錢？”史朝義問。

“我把鋪子抵押給錢莊，借的錢。”練姑娘的聲音越來越小。

“所以你經營的鋪子歸錢莊了？”史朝義有些哭笑不得，“你可知這鋪子是我的產業？”練姑娘低頭不語。

“這鋪子是王爺的？”翟仲忙回答道，“既然是王爺的鋪子，我就不收了。”

“什麼意思？”

“錢莊是小人開的。”

“什麼？”史朝義瞪大了眼睛，“你讓別人去你的錢莊借錢，然後投資你的生意，最後你自已證明自已的生意血本無歸？”

“是這麼個事。”翟仲也有些尷尬。

“你從錢莊拿錢，然後還給練姑娘。”史朝義道，“你這就是個圈套。”

“不行啊王爺，”翟仲說道，“種茶和開錢莊是兩件事，不能混到一起。”

“不都是你的生意嗎？”史朝義問道。

“王爺，你不懂生意上的事，”翟仲解釋道，“就好像是老婆跟外面的人生了孩子，然後領回家養，看起來是一家人，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剛剛不是砸鍋賣鐵也要還嗎？”練姑娘追問道。

“是啊，我現在就回去砸鍋賣鐵，”翟仲將手舉起來發誓，“就算我這輩子還不完，我下輩子，接著砸。練姑娘你放心，你的錢我都放在心上，忘不了。”

“你……”

“算了，反正我馬上就離開洛陽了，鋪子也帶不走。”史朝義走到角落的紅姑娘面前，將手放在她的脖子上，“但有些人，也不必帶走，是嗎？”

“王爺，饒命……”紅姑娘顫抖的說道。

“你還不還錢？”練姑娘喊道。

“還，我都還，”翟仲不停地叩頭，“我把所有的錢都還了。”

“拿來。”練姑娘將手伸出。

“練姑娘，我欠的錢太多了。我家裡都揭不開鍋了。”翟仲跪著後退，“你是個心善的人，我先把那些家裡困難的人的錢先還了，再還你的。”話剛說完，拔腿就往外跑。

“欠債不還的人，都該死。”練姑娘也不管史朝義，徑直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