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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彭先生的劍

“盟主閣下,塔子山一戰,已二十年矣,人將垂暮,甚念當時之友,特定於中秋團圓之夜,我劍猶鋒,閣下之劍是否光彩依然?一一無常”

梓州府,李盟主家,會客廳中,共有十餘人。桌上有信,信上有字,茶未冷,但卻無人喝茶。

“無常入關,看來西南武林註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李盟主道。

“這個無常很厲害嗎?”一個紫衣少年,抱劍站在一旁,“盟主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他若敢來,我這把劍也是能殺人的。”

“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郎,”總捕頭說道,“花公子不愧是江南年輕劍客中的翹楚。可是……”

“可是連當年的青城山顧掌門都敗在了無常的劍下。”李盟主接著說道。

“青城劍法綿延不絕,但卻少幾分殺意。”花公子道,“可以禦敵,但不能殺敵。”

“呵,那峨眉山周師太當年也只能在無常劍下撐上三十回合。”涪江總舵主說道。

“峨眉劍法,以奇為主,並不適合久戰,”花公子走到桌前,將劍放在桌上,狠狠一拍,“我用此劍,和江南第一劍客柳先生大戰三百回合,並未落敗。”

所有人都不說話,柳先生的劍,就如同黑夜裡的流星般絢麗,據說當年少林方丈釋大和尚見過之後曾言“江湖一共有兩把劍,一把是柳先生的劍,一把是其他人的劍。”能和柳先生大戰三百回合的人,在梓州府,乃至整個西南武林,都是可以做主桌的存在。

“我曾與柳先生戰過一次,”李盟主滿臉得意,“可惜在一百回合後,輸了半招。”所有人震驚的看著李盟主,高手對決,半招也是死。花公子聽完後,臉上露出更得意的笑容,彷彿無常已被他斬殺在劍下。

“可是……”李盟主接著說道,“可是二十年前,在塔子山上,這無常卻硬接了彭知遠一招。”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連茶都變得冰冷,能接彭知遠一招?這無常的武功竟強大如斯。

花公子聽罷,他想伸手去拿自已的劍,但手卻不聽指揮,而雙腳竟走到了人群外面。

“那為什麼不請彭先生出山呢?”總舵主問道。

“他結婚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鎮西將軍陽念家說道。

屋子裡陷入了沉默。隨後發出一陣嘆息。是的,一個真正的劍客應該是孤獨寂寞的,而能殺人的劍法也應該是無情冷酷的。當一個劍客成了家,他的劍便多了猶豫牽掛,一把不願殺人的劍當然殺不死人。

“除了彭先生,還有一個人也應該有一戰之力。”總舵主說道。

“你是說他?”李盟主道。

“誰?”花公子急忙問道。

“陳五公子,”總舵主道,“當年無常入關的目的其實是拖住彭先生,而他們真正的目標卻是光輝山,或者說是光輝山上的三千六百條人命。”

“人命?仇殺?”花公子問道。

“具體什麼時候結的仇,已經沒人知道了,”總舵主道,“我只知道當年魔教十三名魔頭全都去了光輝山。”

“那彭先生知道嗎?”

“知道,可惜知道的晚了。”

“山上的人?”

“全都平安無事。”

“為什麼?”

“因為陳五公子在光輝山門坐了一個晚上。”總舵主看著陽將軍,“陽將軍應該知道。”

“嗯嗯,我知道,”陽將軍說道,“可是五公子並不會武功,一點都不會,我後來問他,他也不說。”

“他人呢?”

“不知道。”沉默,像死一樣的沉默。誰會相信擊敗魔教十三位長老的人,不會武功。

“花公子,借你劍一用。”李盟主說罷,並未等花公子回應,便將劍拿到手裡。

“盟主?你……”

“不論怎樣,我都是選出來的盟主,”李盟主嘆息道,“我劍雖然老了,但卻還沒有死。”

八月十五,沒有蟬鳴的聲音,沒有風聲,什麼都沒有。人呢,人約黃昏後,劍呢,劍當然在劍鞘裡面。

“黑白無善惡,是非少對錯。西南多奇志,誰不是男兒?”一個人坐在半丈高的臺子上面,而臺子卻被一塊黑布包裹。裡面是什麼,沒人知道。

“我來了。”李盟主道。

“我知道,你來的並不晚。”無常道。

“我的劍也來了。”李盟主道。

“可我的劍還沒來。”無常道。

“哦?”

“因為我突然改變了主意,”無常又道,“我現在不想找你了。”

“不想找我是什麼意思?”

“不想找你的意思,就是不想找你了。”

“不想找你的意思,就是我來了。”李盟主順著聲音望去,在遠處的一棵樹下,站著一箇中年漢子。好深厚的內力,我竟然沒有發現他。

“彭,你是彭先生。”李盟主聲音有些顫抖。彭先生並沒有回答,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李盟主前面,他每一步都踏在李盟主的呼吸之間。不對,李盟主心裡大驚:不是他的腳步踏在我的呼吸之間,而是我的呼吸進入了他腳步的節奏。不愧是彭先生,在他面前,我竟然連拿劍的勇氣都沒有。

“我並不是找你打架的。”無常說道。“我並不是你的對手。”

“哦?”

“世人都說一把真正的劍是冷酷無情的,我以前也這麼認為。”無常嘆息道,“可是後來,我知道我錯了,一把劍上什麼都沒有那就不算是一把劍,只能叫殺人工具。”彭先生並沒有說話。

“二十年前,你的劍上什麼都沒有,”無常道,“後來你結婚生子,劍上就多了希望,人要是充滿了希望,那他還會失敗嗎?他既然不會失敗,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挑戰他。”

“你是一個不錯的劍客。”彭先生微笑道,“一個非常不錯的劍客。”

李盟主突然覺得輕鬆了許多,他突然聽到無常也長喘了一口氣。這就是彭先生嗎?

“你知道二十年前陳五公子和我教十三位長老的故事嗎?”無常問道。

“不知道。”彭先生道,“但絕不是打架,因為他根本不會武功。”

“他老人家真不會武功?”李盟主問道。但彭先生沒有回答。

“當然,他們當然沒有比武。”無常把黑布拉開,裡面放著十來罈好酒,“他們當年比的是酒。”

“沒想到五公子酒量如此之好。”李盟主道。

“他酒量很差,”無常笑著說,“他簡直不會喝酒,一杯就倒。”

“可光輝山上?”

“但我們十三位長老都說他最後贏了。贏的光明正大。”

“他酒量很好的,”彭先生大笑道,“就是再加十三個人,他都喝的贏。”

“那為什麼?”無常問道。

“因為他想輸。”彭先生道,“他曾經給我講過,自古以來,只見過輸家找贏家復仇的,但卻沒見過贏家找輸家復仇的。所以他總是輸。”

“不錯,我們長老也說過,五公子是個聰明人,”無常道,“所以,我們今天也要做個聰明人”

“打殺是小人,喝酒真君子。”彭先生走過去,提起一罈酒。

“我若還站在這裡,那就是一個傻子。”李盟主也走了過去,“但我並不願意當傻子。”

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地上躺著三個人,三個不太聰明的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