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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愛不該成為欺騙,有人會一直信

破例給一對小夫妻拍攝婚紗照,為什麼會破例呢,因為他們看上去真的很幸福,很甜蜜,就像夢裡的我們一樣美滿。

23.10.10

——

“你已經昏迷了近六個月,身體機能還需要慢慢恢復,當然還得再住院繼續觀察一段時間。”

“謝謝您,劉醫生,請問您認識一位名叫尤邈的病人嗎?”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劉醫生胸前的藍色工牌。

在護士小趙稱呼他時,我就留意到了他的姓氏,“劉”,劉醫生……莫名地讓我感到熟悉,可我很確定,我一次都沒有來過市人民醫院,也從未聽說過這位劉元楷醫生。

而此刻的劉醫生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隨即緊繃起下顎,方才還十分和煦的語氣頃刻轉變成了嚴肅:“不認識。”

我措不及防地悻悻吞回差一點就說出口的諸多詢問,有些勉強地彎起唇角,裝似無意地跟他繼續聊起這個話題,想從他這裡套出一些關於尤邈的事。

“尤邈,尤其的尤,邈遠的邈,就是之前在臨灣救我的人,他應該和我一起被送過來救治了。金色頭髮,湖綠色眼睛,大概20多歲的樣子,您有見過他嗎?”

劉醫生沉默片刻,我以為他是在回想,也就沒有再出言打擾,但他依舊用著那道過於平淡的聲音說:“你說的那個人,應該很好辨認出來,但我們醫院真的從未接收過這樣的人。並且你也說了他是救你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和你一起被送進醫院。”

一旁的小趙適時開口應和劉醫生:“你是不是記錯了啊,當初把你送進醫院的是幾個專業的海邊救生員,除了你,沒有人會溺水昏迷。”

劉醫生點點頭,神色認真道:“我與他們打過照面,他們之中並沒有長得像你所描繪出來的那個人。”

“怎麼可能……當初救我的人,就是他啊。”我失落地垂下眼眸,雙手不自覺捏緊了白色被子,聲音帶了一絲不敢置信的顫抖,“如果當初救我的人裡沒有他,我怎麼會一醒來只記得他一個人?我怎麼可能會想著一個和我沒什麼關聯的陌生人?”

我自言自語式的質問,換來的是一片詭異的安靜。

“我猜測這可能和你腦內神經的應激反應有關,本身你在溺水後昏迷了這麼長時間就很奇怪。也許他只是你在夢裡憑空捏造出來的一個人而已,就像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在你遭遇到傷害或者危險的時候,幻想他來幫助你或者是代替你承受那些痛苦。”

劉醫生毫無溫度的話彷彿讓周圍空氣都降了溫,十二月深冬裡的風呼嘯著拍打窗欞,我倔強地扭頭看向窗外覆雪枯朽的幹木。

沒有象徵生機的綠葉花苞,也不似盛夏灼熱滾燙的驕陽,連我曾經的摯愛之人都被告知只是我的捏造與幻想。

現實裡的一切都在催人落淚,叫人心痛難耐,卻又痛得真實而窒息。

“也或許……或許他被送到了其他醫院呢?泊沂那麼多家醫院,萬一有一個剛好就能證明他的存在呢?”

淚水艱難地圍繞著眼眶,我哽咽著喉嚨,哪怕深呼吸了幾次,也緩不過來胸腔傳來的苦悶感。

“叢小姐,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但很明顯,你的意識現在是十分清晰的,應該能認知你我之間,誰的猜測更準確一些。”

許是怕我會胡思亂想,再次輕生,劉醫生臨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句話。

“你已經從夢裡掙脫出來了,昏迷的時間也已經夠久的了,應該看向眼前生活,畢竟這裡才是現實,不管你願不願意,這裡都有你的未來。”

小趙停步在門口,轉身擔憂地看著我:“如果有什麼事,你都可以按旁邊的呼叫鈴,一會兒要換班,哪怕不是我來,也不用怕。這裡的護士姐姐我都認識,她們人很好,你可以安心休息。”

我有些受寵若驚地抬起頭,目光呆呆望著她,反應過來後才緩慢地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無論是劉醫生,還是小趙,他們對我的態度都出乎意料的好。

本以為醫院裡的人會因為父親和媽媽,對我帶上偏見的濾鏡,沒想到他們甚至比父親和媽媽還要更關心我。

我苦笑著晃了晃腦袋,劉醫生的話還殘留在耳邊迴盪,我所以為的重生,不過是我一個長達六個月,荒誕又可笑的夢境。

而我連最基本的做夢都不會,一直在夢裡傾心竭力地燃燒著自已的感情。

到頭來,只是大夢一場,對方甚至連存在都是假的。

過去裡的思念,誓言都不過是自已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幻想。

沒有人愛我,從頭到尾,都不曾有過,他只是我的大腦神經在給我編造的一場夢而已。

我靠坐在病床上,絕望地闔上雙眼,下意識摩挲起自已的無名指,在夢中,這裡該有一枚金色的婚戒。

然而現在什麼都沒有,纖細乾淨的手指上,甚至都沒有任何佩戴過什麼東西所留下的痕跡。

尤邈……你最不該用愛我來騙我,因為我會一直都信。

“請問您見過一個金色頭髮,湖綠色眼睛的男人嗎?他大概才20多歲……”

“您真的認識醫院裡的每個人嗎?那您知道尤邈嗎?”

“我可以向你們打聽一個人嗎?他叫……”

等待身體徹底康復的期間,我問遍了醫院內能見到的每一位醫生,護士,甚至是這裡的病人以及他們的家屬。

可每個人在談及我口中描述的男人時,不是打著哈哈胡混過關,再次詢問也是閉口不談,就是滿臉震驚地說自已從未聽過,之後對我避如蛇蠍一般,生怕我再提起一句關於他的話。

哪怕夢境中尤邈對我承諾過的謊言,被無數人揭穿,但在名為愛的泡泡破裂後的下一秒,以及之後日日夜夜的每一秒,我都在堅定不移地為他尋找著機率只有零點零幾的證據。

可惜直到我出院的這一天,我都沒能在我的生活中,找到他存在過的任何一絲痕跡。

幾乎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告訴我,他是假的,他是由我幻想出來的,沒有生命的虛構人物,我想讓他是什麼樣子,他就可以是什麼樣子。

總而言之,他沒有正常人該有的特徵,也不存在著“生命”二字。

只要我睡覺做夢,我都有可能會夢到他。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們都不知道,自從我第一次醒來後,我就再也沒有夢到過我的阿邈了。

剛開始的幾天,劉醫生和小趙日日防著我,怕我有輕生的念頭,我可是他們頂著很大壓力才挽留住的生命,怎麼說也不能輕易地因為輕生白白地就死了。

而我也沒有辜負任何人,選擇好好地活了下來,即使沒有人相信我是被尤邈救上來的,我也依舊堅信著這條命是他給我的,我不能隨意浪費。

媽媽在我醒來的那天之後就沒再來過一次,而在月末,小趙幫我查過,媽媽給我的那張卡里真的多了一千。

我想,她大概已經徹底脫離開了我們“叢”家,去了新的城市和新的家人一起生活,未來的她一定會比和我們叢家人在一起時過得幸福,她會更加愛她的孩子。

父親倒是來過兩三次,但在第三次的時候,我終是與他徹底劃分清楚了界限。

我的戶口落在了媽媽送我的那套出租屋上。

原本在父親知道我還有一套房子時,企圖反悔,不想把戶口給我。

最後又是靠著媽媽出面,跟他大吵大鬧了一番,他的小心思才算消停下來。

事後,媽媽也說了,這是她最後一次以母親的名義幫我,以後我無論再有什麼事,都不能打擾到她的生活。

我算徹徹底底地自已一個人成了一個小家。

1月24日,我穿著小趙回老家過年前送給我的大衣,還留了一些醫院朋友的聯絡方式,走出了泊沂市第一人民醫院。

哦,對了,今天好像還是年三十來著?

我看著呼吸時從嘴邊溢位去的“仙氣”,條件反射般地搓了搓冰涼的手,抬眼間不經意地藉著街燈看到了對面小餐館拉起來的大紅色新年橫幅。

即使是年夜,但白天裡的醫院要忙的事很多,年夜期間,意外的狀況也是層出不窮,劉醫生沒時間招待我,例行檢查一直拖到了下午才排上隊。

經過住院的這些天,我知道我所用的資源完全是出於醫院的慈善心。

父親不肯拿出一分錢,連他們醫院找過去打電話時,他都嘴硬說自已女兒好好的在家裡待著呢。

我想,可能他心中的女兒,是我的繼妹。

對後養的,都比對我這個親生的都親。

醫院反覆地聯絡父親,他們還把我的名字告訴他,他依舊不信,還反罵醫生是騙子,反手就將媽媽的聯絡方式交了出去,說這是我親媽。

醫院沒辦法又開始頻繁地聯絡媽媽,她不是以忙為說辭,就是說我撫養權不在她那邊,她沒有義務也用不著花時間來繼續撫養我。

最後是劉醫生力排眾議,為了我這條年輕又可憐,沒人疼又沒人愛的小白菜生命,竭力搶救我多次。

即使在判定我疑似成了植物人,他和小趙也沒有放棄過我。

小趙是實習期剛轉正不久的小護士,沒比我大太多,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

我算是她正式接手的第一個病人,她溫柔細心,成了能和我時不時談心的朋友。

除了父親和媽媽,我人生裡的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冥冥中像是守得雲開見月明,我也算難得地和這個世界有了短暫地歸屬感。

只是在偶爾獨處的時候,依舊會感覺到靈魂之中的某一塊,是空蕩蕩的。

我知道,這只是因為我的“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

回家的路上,我先去了趟醫院附近還在營業的一家手機店。

年輕的店長正和一群同齡的好友圍在裡屋的桌邊吃著熱辣的火鍋,被我招呼,不捨地放下碗筷,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今天年夜啊,這麼晚了還有人來。你不是本地人?沒搶上春運的票?我們這一屋子也都是各地的有志青年,剛弄的火鍋,大過年的,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吃?不差你這一雙碗筷。”

“不了,我是本地人,情況沒你們這麼慘。”我抿唇淺笑著拒絕了店長熱情的邀請。

店長撓了撓頭,不解地問:“啊,本地人啊,本地人這麼晚了不回家過年?”

“一些特殊原因,我一個人過年,不急著回去。”

“那就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唄,大家都是一個人才決定湊在一起過年,有個伴陪著,多少也算熱熱鬧鬧,有點年味。”

“對啊,我們菜和肉準備得特多,隨便吃!”

坐在裡屋正忙著夾菜的其他人也熱情地對我揮了揮手。

我依舊錶情溫和地拒絕了他們,用劉醫生借給我的錢和銀行卡里的大部分錢,買了部新手機並置辦了張新的電話卡。

將住院期間認識到的人的聯絡方式新增好後,我又將自已的賬號重新登入到以前常用的軟體。

在各大平臺中搜尋著幾個關鍵詞“臨灣的海”,“六月跳海自殺”等,像這種事情多數都會被圍觀群眾拍下來發到網上的吧,甚至一些影響過大的還會被當地新聞報道。

但六個月過去了,哪怕再火爆的話題也是六個月之前發生的了。

我蹙眉緊盯著怎麼也重新整理不出來的空白介面,以及各種沒什麼借鑑意義的影片,即使在查之前就沒抱有太多的希望,在得到意料之內的結果之後,心間卻依舊升騰起了一股失望的情緒。

過時的八卦早就被新一輪的熱點話題重新整理了不知道多少次,普通人是怎麼查也查不到一點兒輿論風向的。

我不信邪地繼續在網路上搜尋著其他相關詞,甚至是尤邈的名字都搜了好幾次,可什麼都查不出來。

年夜的街邊人影寥寥,道路上的積雪漸厚,腳下發出陣陣有節奏的聲響,身後留下一串清晰可見的鞋印,須臾之間,又被風雪掩蓋住了前不久才存在過的痕跡。

我獨自行走在雪中,臉色越發蒼白,冷風強勢地灌入我的衣襟,胸膛最炙熱的那一片被無盡的寒冷吞噬著。

我找不到他了……

凍到僵硬的手指還在持續戳著冷冰冰的手機螢幕,突然不小心就按到了一則廣告推送,畫面由搜尋頁轉到了訊息頁,六個月內的各種訊息堆積在一起,幾乎每一個聊天框的末尾都緊跟著一個紅色99+的符號。

xxxxxx:@hope,現在的年輕人,不愁吃不愁穿,社會穩定,國泰民安,怎麼偏偏就想不開呢?抑鬱症是什麼病啊?聽都沒聽說過,心理有病是人的問題,救不好的。麻煩醫院在這種關鍵時候就別浪費醫療資源給這種不上進的社會毒瘤好吧。

xx:@hope,哈哈,這年頭自殺還可以拉上一個墊背的?不會又是來吸引流量造的噱頭吧。盲猜一波,沒幾天這人就會成為我們眾所周知的主播。

xxxx:@hope,不想活就好好去死不行嗎?搞得現在自已沒死成,反而還傷害了別人的家庭,要我說,成植物人已經算是便宜她的了!

xxx:@hope,這操作騷得閻王爺都一愣一愣的,不懂就問,你們這是在給我們展示下什麼叫作極限一換一嗎?

……

惡意的留言佔據了未讀訊息中的一大半,不知看了多久,滑到最底層,我才能看到很久以前的幾條屈指可數,卻處處透露著對我的關心的真正留言。

小時候,媽媽喜歡拍照,家裡有一臺她攢錢買的二手攝影機,後來隨著生活的磨滅,她沒有了這項愛好。

對於處在父母離異家庭中並過得不幸福的孩子來說,他們總有一段格外追隨一個人的時光,我也不例外。

我寶貝媽媽留給我的貼紙,寶貝被她遺落下的二手攝影機。

我用那個攝影機拍過很多張照片,為了不弄丟照片,找個更大的空間儲存,後來我都發在了這個社交賬號中,漸漸地就積攢了一些喜歡我的攝影風格的粉絲。

他們說我的作品在他們低谷時能夠鼓勵到他們,而他們對我的積極評價也會反向過來激勵到我。

我拍的東西,都是我覺得人生中值得珍惜的景色。

這個世界上不太美好的人和事太多,在無數個黯淡無光的日子裡,治癒我的,讓我能夠產生留在這個世界想法的,不過就是這些單純的日常景色罷了。

只有同一類人才會喜歡相同的事物。

無意之間,我也挽留住了很多和我一樣弱小的生命,可惜我最後還是成了一個違背生命約定的人,我沒能抵制住另一個世界的誘惑,我自殺了……

但按理說普通人自殺不應該會遭到這麼多的謾罵吧,雖然我隨意浪費生命的行為在社會上很多拼命生存的人眼中的確可恥。

可是拉人墊背是什麼意思?還有傷害了別人的家庭……我都不知道我一個普通高考落榜生還有著這麼大的能耐。

我順著網民們激進的言論一條條看去,各種骯髒的,帶爹帶孃的,含有侮辱性意味的詞語,我全都不甚在意,只想要抓住這件事情的始因。

終於,我在某一個艾特中發現了一個獨特又熟悉的賬號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