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神明在世界誕生的那一天,便將自已的一半幸福與希望撒滿了人間。
而人間眾生之多,那一半之一分的幸福與希望,是我怎麼都掙不到,搶不來的。
也許這時,會有人問,為什麼我非得要依靠於他人才能生存下去?
小說和電視劇裡的女生,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都能靠自已的能力,閃閃發光地活下去,我為什麼就不行?天天自怨自艾的演給誰看?
我想,或許我也不是非要依靠他們,哪怕他們不肯施捨給我一點的憐憫與寵愛,但我也會希望有像他們這樣的身份和角色,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
朋友,可以不多,也可以不深交,我只是希望至少有一個人能記住我的名字,而不是用“自閉症”,“軟柿子”這樣的詞語來代指“叢希璨”三個字。
老師,可以不重視我,也可以盡情地偏向其他人,我只是希望這個身份的人可以不嘲笑,不諷刺我。哪怕她不給予我任何的避風港,保護傘,我也會尊重她,敬仰她。
父母,可以不愛我,也可以忽略我,我只是希望他們還記得,過去的那個某一時間段中,我至少也能算是他們的小孩。
我,叢希璨,其實是一個很失敗很失敗的人。
平生“兩趟”人間,不過是再一次的重蹈覆轍,無論多少次重來的機會,都把握不住自已流失掉的幸福與希望。
尤邈……如果有他在的話,我的命運會不會真的得到改變?
我撫摸著這個很久很久以前,被我親手劃掉的名字,一滴眼淚毫無徵兆地落在上面,與沉澱在過去裡墨色的筆跡混交在一起。
21.3.29
——
學校大的好處就是,倘若你沒有去刻意的設計,原來就真的不會發生與他無緣無故的相遇。
這就是現實和小說最大的不同,我和他不是官配的男女主,只要我不去特意打聽對方的行程,就真的不會出現“偶遇”一說。
然而我不去打聽,並不代表著其他人不會。
“走啊,叢希璨,飯後剛好去體育館裡看球啊!”
尤邈……他還會打球嗎?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騰紗約我出去,總不可能真的希望我去多交朋友,多敞開自已的內心,和她們一起感受青春期少男少女的美好。
我正要拒絕,騰紗直接先一步挽住了我的手臂,撒嬌道:“哎呀,去嘛去嘛,離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呢,班裡就你一個人多無聊啊。”
平時同她一起玩的兩個小女生也適時開口:“反正你現在回去,也是自已孤零零地待在教室裡,看上去好像我們排擠你似的,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去體育館呢!”
“我看你成天都悶在教室裡,就算再愛學習,偶爾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好啊。”
如果這裡只有騰紗一個人勸我去體育館的話,我還能斬釘截鐵地拒絕她,但像現在這樣,來勸我的話一多,就莫名有種無法拒絕的感覺。
最終,我還是被她們三個人如同趕鴨子上架般,趕到了體育館中籃球場的領地。
雖然在來之前,我一多半都是被逼迫的,但真到了現場,我還是忍不住去環視四周,尋找許久未見的身影。
憑藉尤邈那辨認性十足的金色頭髮,在一眼望去的黑髮人海里,應該是非常引人注目的那種。但很可惜即使騰紗幾人帶著我一路擠到了籃球場的最前排,我也沒能找到尤邈。
這讓我不禁有些懷疑,騰紗是不是也被我重生後的“蝴蝶效應”給影響了。
畢竟這輩子的我一直在拒絕她的示好,我和她的關係最多也就停止了在她帶我逛學校的那天。
我和騰紗不再是上輩子那種形影不離,她說什麼,我就說對的“好朋友”之間的關係了。
以至於她現在的“任務”進展貌似很不順利,在那什麼桐姐的眼裡,我還不算是明確喜歡尤邈的人,甚至轉學的第一個月時光即將逝去,而目前我連尤邈的面都不曾見過。
難道騰紗她見我沒有喜歡上尤邈的希望,所以準備放棄我了?
我狐疑的眼神順著還挽著我手臂的那條胳膊向上,最後落在了騰紗那張清純無害的小臉。
此刻少女正和另一邊的兩個朋友,說著一些我聽不清也聽不懂的悄悄話。
什麼小綠小粉,帶黑翅膀的,這個十字架,那個寸頭哥的,雲裡霧裡,完全不知道她們說的人具體是誰。
也不知道她們是來看球,還是來看衣服和髮型的。
至於籃球……我根本就看不明白,這滿籃球場亂跑的人哪一方是哪一方的,都長得是張差不多的臉,穿得差不多的白短袖,就跟找茬一樣。不理解這些來看球的人,是怎麼分得清誰是誰的。
也不懂怎麼一堆人跑著跑著,突然就變成了立定看著一個人投籃,還有的人居然跳起來用手掌把球砸進筐裡,光是看著那搖搖欲墜的球筐,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私下裡練過鐵砂掌……
總之……給面子,在這裡浪費了足足三分鐘的我,一臉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欲言又止,一言難盡。
我扭頭再次將目光投向騰紗,發現她們三個還看得津津有味,表情十分複雜。
“那個……我覺得我已經出來夠久的了,在這裡挺沒意思的,我還是回去吧。”
“啊?這就回去了?”騰紗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之後又拉住旁邊女生的胳膊,小聲道,“不是打聽過了嗎?怎麼沒見人來啊?別一會兒他來了,她又走了。”
女生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我也不知道啊,但的確有人傳他和他們班同學來這兒了的。”
另一個女生想了想:“也許……人太多了,咱們沒看到呢?畢竟前幾次他來這裡,也沒見過他上場,每次都是陪同學來的。”
騰紗見我就差把“待夠了”三個大字刻臉上的表情,嘆了口氣:“好吧,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尤邈嗎?其實我聽說他今天也來了籃球場,才打算帶你過來看看的。別說姐們不仗義,有帥哥的第一時間,想的就是你。”
“不過可惜傳聞這次好像出了偏差,臨近高考,高三生畢竟是比較忙的,可能他臨時有事耽擱了。等下次哪天有機會了,我再帶你看真人吧。”
我無所謂地挑挑眉道:“哦,你不提我都忘了,隨便吧,我又不認識人家,沒什麼興趣。”
騰紗見我興致缺缺,倏地立起三根手指,發誓道:“你要是見到了真人,我保證會很難不對他感興趣的!”
“而且尤邈的那張臉光看著就令人賞心悅目,學校裡一大堆他的顏控,要不是……恐怕高三七班每天都會被圍得水洩不通。”
我看了眼差點說漏嘴的女生,沒錯過她面上一晃而過的心虛。
或許從某一方面來講,桐姐那幫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起碼維護了尤邈安全平靜的校園生活,相當於尤邈的護草使者們。
據說桐姐那幫人無論私底下怎麼手段狠厲,見了尤邈,慫得連隔壁二王八都得給她讓出來一個龜殼。
桐姐比尤邈小一級,初一的時候就已經是尤邈最忠實的舔狗頭子了,但只敢當遠遠望著的暗戀者之一。
後來她無意撞見,高年級的女生為了引起尤邈注意,成天各種花式小惡作劇,雖然沒有多少傷害性,但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尤邈的正常生活。
比如在尤邈交到辦公室的練習冊作業上,偷偷畫了個愛心,並模仿尤邈的字跡,寫上了自已的名字。
比如放學的時候一路跟蹤尤邈回家,等到假期帶著一群人,拿著鮮花拜訪……相當噁心人的手段。
桐姐知道後,自已招了一批和自已同為一類的舔狗,且她們成績優異,家世背景顯赫,完全不帶怕什麼戀愛耽誤了學習,找家長告老師的麻煩事,直接衝上去手撕了那群騷擾她男神的人。
於是尤邈就在桐姐一群免費保鏢的呵護下,徹底成了沂水私立中,眾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玩的存在。
離上課還有好長一段時間,騰紗三個人還沒玩夠,我就轉身自已回去。
由於體育館裡的人實在太多,我放棄了擠正門的想法,體育館的東側長廊連線著茂才樓西側樓梯口,我打算從此刻人比較少的茂才樓大門出去。
剛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黑白校服的女生拘謹地站在那裡,臉上肉眼可見地泛著紅暈。
幾乎是瞬間我就反應過來,好像不小心闖進了人家小情侶的約會現場,正猶豫著是選擇無視他們,直接走我的陽間小道,還是轉身回去,和一堆人擠正門的時候。
那女生的臉幾乎是唰地一下就白了,整個人如同一朵搖搖欲墜的小白花,咬著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我知道了,只是快畢業了,還有些不甘心罷了……”
話音剛落,她就轉身從茂才樓的走廊那邊跑了出去。
直到女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我才幽幽嘆了口氣,今晚的女寢裡恐怕要多一個心碎的姑娘了。
沒等我抬腳,樓梯口言情劇的男主角就走了出來,陽光透著窗戶照在他身上,金色頭髮彷彿自帶濾鏡一般閃閃發光,猶如西方神話中的天使。
我就站在離他五十米遠的長廊中,盯著他的側顏愣神。
而這短短的幾秒鐘,顯然他也注意到了不遠處的人影,偏頭看到我的瞬間,我也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怔愣。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還記得我,畢竟我們真的很長時間沒有再見面了。
而他很快就收斂住了自已的表情,一步一步鄭重地朝著我走過來。
一條長廊被夕陽侵染得緋紅,如同火燒雲的顏色般溫暖的樣子,窗戶的剪影落在乾淨的地板上。
說實話,我還真有種他的每一步都走在我心上的感覺,隨著他越來越接近我,我彷彿都能聽見自已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聲,緊張到要喘不過氣來。
他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我的身上,這一刻似乎時間的流速都被變慢。
“聽到了?”
尤邈開口的第一句話,我甚至都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麼,腦子密密麻麻的彈幕上寫的都是些……
“啊,他說話的聲音還蠻好聽的,不過只要是過了變聲期,男生們的聲音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吧。”
“他好像比小時候更高了哎,不對不對,比小時候高不應該很正常嗎,我也比小時候要高了很多啊。”
“剛剛離得遠,看不太清,想看他的眼睛,但是離得近了,反而不敢抬頭看他了,怎麼辦……”
我莫名有些慌地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他桃紅色的唇,開開合合的,但是注意力根本無法集中去聽他說的話,而自已的腦子現在正以前所未有的最快速度運轉著,天靈蓋急得都快冒煙了,嘴裡卻連半句話都擠不出來。
完蛋,要死……難怪桐姐當了五年護草使者,歸來仍是個單身狗。
站在尤邈的面前,連最基本的呼吸都很難做到,生怕呼吸聲太大,打擾到對方的耳朵。
就在我悶頭裝死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掐住了我臉頰的一側肉,我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笑得一臉盪漾的做事人。
尤邈表情愉快地眯起眼睛:“怎麼不說話?不認識我了?小時候我還……”
他自來熟的語氣兀地頓了頓,就在我以為他要說出那句略有些鬼畜,且極不符合他形象的臺詞時,他轉開了話題。
“你來得也真夠晚……我都要畢業了啊。”
他緩緩鬆開了掐著我臉頰的那隻手,垂眸嘆息的樣子,似是有些落寞與失望。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我和他是同一所學校的話……不,沒有如果,“如果”這一詞是世上最不可能出現的存在。
就算提前知道了這些,那也不是我能夠決定的,沂水私立的學費很貴,我一個連活著都需要依靠他人的人,怎麼可能會擁有自已人生的掌控權呢?
我眼神黯淡,心臟彷彿被人泡在了苦咖啡裡,但在他的面前,我不能露出除了開心之外的神情。
縱使是終生活在黑暗裡的人,也不會捨得讓站在陽光裡的他為自已擔憂。
“好久不見了,我還以為你會忘了我呢。”
因為從小我都是那個不值得被記住的人。
尤邈抿唇笑著,漂亮的眼睛裡宛若藏著天上的星子:“怎麼可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
說著說著,他喉嚨一滯,在我困惑的目光裡,聲音逐漸變得有些沙啞:“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真的。”
看著他眸子裡的認真,我微微一愣,明明我們只見過寥寥幾面而已。
他在無意間洩出的一點兒光,對於我來說是世間最奢侈的東西。
可我卻連最基本的發光都不會。
我有什麼地方是值得他這樣的人來關注的嗎?還是說我身上藏著哪塊磁鐵吸引著他刻意靠近?
“尤邈,我們目前只見過兩次面,對嗎?”
尤邈沉默了會兒,悶悶地“嗯”了一聲:“只是目前而已……”
金髮少年可憐巴巴地耷拉著腦袋,一副被丟棄的小狗模樣。
“所以……下次不要再對著其他女生,輕易地就說出‘永遠’兩個字好嗎?你可能會低谷了‘永遠’的時間概念,也容易對他人造成不必要的誤導。”
我說話的聲音又輕又弱,一般人不仔細聽,都聽不到我說的話,而此刻少年滿臉寫著“乖巧”,適當地點點腦袋,回應我的說教。
話落,他又犯規般地將臉湊近,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圍繞著我的周身:“那我不對其他人說,只對你說可以嗎?”
“我……”我只覺得眼前的風景,滿屏都在暈乎乎地打著圈圈,臉上的溫度瞬間就升起來了。
活了兩輩子都還沒和男生牽過手,甚至從小到大的同桌都是女同桌的我,即使此刻看不見我自已的臉,我也知道我大概已經熟透了……
他未免靠得太近了些……為什麼今年的春天還沒開始,就已經能感受到夏天的熱了呢?
都怪這體育館裡的暖風給得太足,空氣都有些發悶……
“叢希璨,我,我的時間……”
明明已經是個快要高中畢業的大男孩了,尤邈卻在我的面前,直接展示了一波很不成熟的舉動。
少年不知所措地睜圓了眼睛,硬生生把一雙溫柔的桃花眼,眨巴成了無辜的狗狗眼。
語無倫次地開口,斷斷續續地修正自已的用詞,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放在哪裡合適,像是參加過社群老年人康復療程了一般。
多少有點像剛剛對著他表白的那個女生,同款的慌亂,小動作頻繁到堪比小蜜蜂振翅,卻根本不知道自已在忙些什麼。
“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這次我畢業了,我不確定下一次再見你還要等多長時間,等到什麼時候。”
“可是現在我們都在沂城,想什麼時候見,一個電話就可以了。難不成臨近高考,你還能溜到其他城市參加高考嗎?”
尤邈似乎被我的話一噎,臉上的表情更委屈了幾分:“這不一樣……萬一,我是說萬一有哪天再也見不到了的話,那我現在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隨時隨地都相當於最後的囑託。”
“所以我是不會騙你的……雖然我們‘目前’只見過兩面,但是……這對我來說,已經相當於……”
“相當於什麼?”我的腦子自他紅了眼圈開始就變得緩慢,完全被他帶著走,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相當於我的一生了,”說著,少年自顧自地握住了我的手,深情款款地望著我,“璨璨,我不會騙你的,我真的很想你,你要相信我……”
直接被尤邈一句“璨璨”幹傻了的我:“……”
不是,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我怎麼就從叢希璨三個字進化成了璨璨?
他不會是和騰紗一夥的吧,為了讓桐姐搞我,整這一齣戲……
我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企圖把自已的手從尤邈的手中掙脫出來,結果……這傢伙怎麼面上看著要哭不哭,柔弱的一推就倒,手上的力氣大得跟村口拉牛的壯漢一樣?
我心情美好地露出微笑:“鬆手。”
“璨璨……”
“我手疼。”
“對不起!”尤邈神色驚慌地立即就鬆開了自已的手,還把我的手舉到眼前來回看,發現沒有什麼傷痕後,才鬆了口氣似的改為牽著。
“你真的是尤邈嗎?你……”我剛想問他,你腦子是不是以前出門的時候被車撞過,或者被電梯門夾過,居然會在意上我,但猶豫了片刻,還是沒能忍心問出口,改成了,“你這樣,我會以為你被什麼附體了的。”
“當然真,不信的話你來摸摸,我心都在跳呢!”說完,他就突然把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少年溫熱的體溫透著校服傳來,與此同時,他的心臟也在我的手心下跳動的頻率逐漸加快。
就這樣這個動作被我們安靜地保持了幾秒種後,我反應過來,如同觸電般抽回了自已的手。
臉熱得厲害,自已的心跳也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和他一樣快。
“你是覺得我不是真心的,對嗎?”尤邈平淡的語氣,讓我一時摸不透他的心思。
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他對我說的話裡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還是真假參半。
我清楚自已的幾斤幾兩,所以就不敢去奢望他。
可對於他的接近,我是欣喜的,同時也是害怕的。
在感情一事上,每個人都曾暴露過自已的膽怯,怕自已的自作多情,更怕他的一時興起。
“叢希璨,別看輕你自已,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別人的心裡有多麼地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