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
紅海邊上的深淵。
時念真手裡拎著一把劍。
每一次揮動,金色和白色線條紋路交織的劍身就蕩起一道白金色的劍氣,砍向夜幕一樣黑的結界。
劍跟她一樣長,揮舞起來的時候,她整個人費力地站在半空。
揮劍隔空斬擊足足一百零八次之後,深淵下的黑暗一聲清脆的呯!煙消雲散了,露出流淌著火紅巖漿的底部。
時念真仔細看了兩眼,沒看到盤臥在金幣堆上的黑龍。
吼!
一聲龍吼從深淵之下傳來。
時念真尋找著龍吟發出的方向,突然被秦空拽著,一溜煙躥進了紅海。
“誒,跑什麼?”她問,“我還沒看到老闆在哪兒。”
“現在不跑,等會兒就跑不掉了。”秦空說。
話音一落。
時念真看到深淵上空,一個裹著破爛黑斗篷的人影出現了,手裡巨大的鐮刀彰顯著他的身份——死神。
“竟然是他封印的深淵主宰?”時念真震驚了,同時也更加疑惑,“那他之前怎麼沒搞死我們倆?”
秦空斜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失望?”
“這不是失望——”
時念真還沒說完,又一道身影出現在深淵之上。
他有著褐色的頭髮和眼睛,身裹白布,慈眉善目的,腦後有一圈聖光,讓人一看就明白他的身份——上帝。
時念真咋舌,“死亡和光輝的老大,聯手封印老闆?”
“這就是深淵主宰的排面嗎?”
“為什麼呀?”
“老闆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嗎?”
秦空在看到上帝出現的一刻,渾身都緊張起來,他刷的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喪屍塞給時念真。
“把我收進隨身家園,你把戒指給它戴上,再用輪迴送他前往生者世界。”
“我們借道回去。”
“你用完“輪迴”立即回隨身家園。”
秦空的語速非常快,這倒讓時念真很容易就理解了現在情況之緊急。
時念真點點頭,心念一動把秦空裝進隨身家園,同時,使用了職業技“輪迴”。
紅色的浪從海底湧了上來,撲在喪屍身上。
轟!
深淵那邊傳來戰鬥的轟鳴。
她最後看了一眼深淵上方,卻對視上一雙褐色眼睛。
那是上帝的眼睛。
時念真一陣心悸。
緊接著,她消失了,浪吞沒了喪屍。
紅海歸於平靜。
乾涸的海床之上,只有細如涓流的血水,緩緩朝最低窪處匯聚。
藍星。
京城總基地。
醫院裡,人來人往。
婦產科產房裡,傳來哇的一聲嬰啼。一個皺皺巴巴的小嬰兒很快被包裹整齊送了出去,落進爸爸手裡。
“你家孩子真可愛。”一道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抱著孩子的爸爸扭頭看了一眼時念真,見是個陌生女子,旁邊一個俊美無比的男人陪著,兩人衣衫整潔,頗有質感,一看就知是末世裡活得好的那一批。
年輕爸爸露出個苦笑,看著孩子說:“可愛有什麼用?末世裡,大人活著尚且艱難,一個小嬰兒要如何才能活下去?奶粉、尿布、嬰兒用品,要什麼沒什麼。”
“就算母乳餵養,我也沒有足夠的食物供給他媽媽。”
時念真想了想,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袋子塞他手裡,“送他的新生禮。”
那爸爸茫然抬頭,“為什麼?”
末世裡,誰有點東西那不是藏著掖著深怕被人搶走,誰會大方送別人物資?
時念真趁著他轉移視線,快速從小嬰兒攥緊的手心裡摳出隨身家園的戒指。
“路費。”時念真扭頭就走。
徒留年輕爸爸疑惑,“什麼路費?”
走廊裡,已經沒有了時念真的身影。
醫院一樓。
時念真推開樓梯防火門,穿過人擠人的大廳,走到醫院大門。
外面下著大雨,水珠打溼了半截玻璃門。
時念真沒把外面的雨水放在眼裡,掏出雨傘遞給秦空,推開玻璃門就要走出去。
“誒誒誒!”
“幹什麼幹什麼!”
她才剛拉開一絲門縫,旁邊的保安就叫嚷起來,呯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你找死呢?”保安衝他們吼得吐沫橫飛,“你是嫌死在酸雨下的人太少了,還是嫌我們醫院不夠忙?”
“酸雨?”時念真看著外面的雨愣了一下。
“是啊,這下了快一個月酸雨了,你不知道?”保安下打量她,見她臉上的茫然不似作假,狐疑問,“怎麼,你是在病床上昏迷了大半年啊,連這都不知道?”
時念真反應很快,“不是,我昏迷前,是火山爆發、地震和海嘯,已經過去了半年嗎?”
保安將信將疑指著秦空,“那你是昏迷了一個月啊,那他也昏迷了?看你們倆氣血充足,油光水滑的狀態也不像長期臥床的啊。”
“不對,我看你有點眼熟,你是哪個明星吧?”
“哦,我們身體好。”
時念真隨便敷衍了一句,拉著秦空扭頭離開了大門,找了個無人的角落,閃身回隨身家園,換了塑膠雨披和水鞋才出來。
重新回到醫院大門。
“就是她!”
“真的是時念真!”
“她來了!”
醫院大門前的人紛紛回過頭來,待看清時念真,立即包圍了她。
時念真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了。
一見他們激動圍過來,她表情僵硬一瞬,這讓她想起那些年出席路透,被粉絲包圍的場景。
秦空沒有漏過她一瞬的僵硬,立即把衝到她面前的人攔住,“注意保持距離,別撞到我們家主播了。”
沒等時念真用出保持距離,秦空就把人都攔住了。他第一次發揮出助理該有的功效,時念真意外看了他一眼。
人們見沒法跑到她面前,便隔著兩米問她:
“你為什麼一個月沒直播,幹嘛去了?”
“你以前的助理張揚說你死了,還說你以前虐待她,是真的嗎?”
“你助理說你是職業者,職業就是主播,你開直播會變強,是真的嗎?”
“你能實時傳送貨物,到底是職業技,還是空間異能?”
“她說你賣物資不是為了幫助大家,而是為了沽名釣譽,是為了變強才賣物資,你不解釋一下嗎?”
……許許多多的問題由圍在四周的嘴說了出來,嘰嘰喳喳的,時念真聽得連連挑眉。
當初埋伏她,果然張揚也出了一份力。
只是沒想到,他們報復的方式裡,還包括她去死亡世界後,造謠她。
當然,時念真也沒漏過他們口中的“職業者”這個關鍵詞。
職業者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嗎?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上有物資吧?”
“快點把吃的拿出來,我們都快餓死了。”
“吃的,給我們吃的!”
時念真面無表情對視一雙雙被飢餓籠罩的眼睛,默默用出保持距離。
“我們不能出門,只能等你的直播,你讓我們一等就是一個月,你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嗎?”
“就是,我們等了你這麼久!手上的東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又出不去,餓死了你得負責!”
“吃的,給我們吃的!”
看著眼前這幕,時念真突然覺得不跟張晰晰回京城總基地是多麼正確的決定。
知道時念真在這兒,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推推攘攘間,甚至有人被踩到腳下。
有一個人擠開眾人啪地跪在了時念真兩人面前,呯呯呯跪地磕頭,聲淚俱下地哭喊:“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我啊!”
“我不求食物,我求點藥品,求求你了,給我點藥吧!”
“我不想死啊!”
那人露在外面的頭臉和雙手,全是被腐蝕的傷,面板被溶解,皮下的脂肪和肌肉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中,血淋淋的看起來很可怕。
時念真看著他,覺得他重新輪迴比現在這樣活著好。
她一個眼神用力把他提了起來,不許他再跪。那人掙扎著還要撒潑打滾,時念真一個眼神,就把他敲暈了,丟去遠處無人的角落。
“你們的需求,我已經瞭解了。”
“但是各位,我上次直播結束後,就被前助理張楊及其同夥騙進了陷阱,今天才剛死裡逃生。”
“無論是藥品還是食物,都沒有現成的賣給你們。就算是我,也得去外面找。”
“不如你們把路讓開,等我出去找到了,會開直播掛連結的。”時念真平和地說。
她聲量不高,但奇異的,原本沸騰至極的大廳安靜下來,離她近的人面面相覷。
“你是認真的嗎,外面都是酸雨,你怎麼離開?”
“網上都說你們空間異能者有空間,可隨身攜帶物品,我們不信你沒隨身囤物資,你就是不想給我們。”
“我也覺得你是騙我們放你離開的。”
時念真聽了這些話,沒生氣,只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指著雙方之間的空地,“你們至今無法突破,憑什麼覺得能攔住我?”
“我一個念頭,就能壓死在場所有人,你們全部一起上都打不過我。我有什麼必要騙你們嗎?”
“還是說你們覺得對我下跪就能道德綁架我?”
時念真與每一個人對視,眼神中的強勢不容置疑。
“我跟你們好好說話,是尊重你們作為人的體面,但如果你們不打算做人了,不想跟我友好相處,我自有對付畜生的手段,比如送去輪迴。”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時念真的強大,在她的直播裡展露過很多次了,沒有人會質疑她的實力。
撒潑打滾對她也不起作用。
眾人需要她,卻又無法拿捏她,只能試圖跟她講道理,企圖用訴苦打動她的良心。
“我們不是你的敵人。”
“可憐可憐我們吧,時小姐。”
“作為人,我實在走投無路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麼錯?”
“每天都有新的災難降臨,叫我們怎麼做人?”
……眾人哀求聲中,時念真抬腳前行,力場推著站在她前方的人群后退。她走得並不快,前方的人只能無奈讓開。
“我知道你們的訴求了,我會想辦法給你們搞點物資的。”
“不過,基地裡不也是有物資的嗎,怎麼說得這麼可憐?”時念真邊走,邊跟他們聊。
旁邊的人立即說:
“酸雨一來,所有人都沒法出門,基地也艱難了。”
“基地提供的物資能讓我們死不了,但也活不好,缺食少藥的。”
“你可別敷衍我們啊。”
“我們現在也沒法出門打喪屍,怎麼跟你交易啊?”
“你能不能再上些舊幣可以買的連結?”
“其實舊幣早就沒價值了,你不如爽快點直接捐給我們呢。”
“就是就是,順便還能賺名聲,你做主播不是需要名聲的嗎?”
時念真已經走到大門口,回頭對所有病友說:“各位,休想從我這兒不勞而獲。”
“……”眾人無奈看著她。
“可我們真的一無所有了,除了這一身病。”有人默默流淚。
“對啊,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時小姐。”
“求您了,幫我們一把吧。”
時念真看著一張張愁苦的臉,驚訝地發現自己心中竟然出現了一絲悲憫,一絲酸澀。
她自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同情很少出現在她身上。
莫非是因為見識過死亡世界,對活人產生了憐憫之心嗎?
如果生死是輪迴,那生死的意義就回歸了生死本身。
那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不,應該叫眾生皆苦?
還是說,她成了新生法則的代言人之後,自動的就喜生憎死了?
無從判斷。
總之,西西弗斯所追求的生,肯定不是這麼苦苦掙扎在末世的生。
也許,應該想想辦法終結藍星的末世。
她能送災厄去輪迴嗎?
時念真思索著點點頭,“那我就想想辦法,讓你們能跟我交易得起吧。”
眾人看著她玻璃門,沒有再靠近。酸雨的威力,他們早就瞭解。現在,他們只想知道,時念真能不能披著雨衣離開,出去找物資。
時念真關上玻璃門,走進雨裡。
雨水噼裡啪啦打在塑膠雨衣上,有一些濺落在她臉上,刺鼻的酸味鑽進鼻中。
時念真皺了皺眉,不太好聞。
她抬手讓酸雨落在手背上,白嫩肌膚沒有受到一點傷害,酸雨對她來說,跟普通雨水沒有兩樣。
回頭最後看了眼玻璃後一個個可憐巴巴看著她的人,時念真衝他們笑著揮手,轉身走了。
看著她快速遠去的背影,醫院大廳裡猛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時小姐走出去了!”
“她不受酸雨影響!”
“啊啊啊!那她會去找物資來救我們了?”
“別高興得太早,她直播間有多少人你們是知道的,能不能搶到還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