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伯看著三人忽然都急匆匆地離開了，繃緊的身體像一下子被抽乾了力氣，他想要打急救電話，可是整個人綿軟得只能勉強掛在穆老先生的床邊。心電儀上的那道線漸趨平行，只有間歇一丁點的起伏了，袁伯急出了眼淚，他喘著粗氣，努力地想把身體支撐起來。

一隻手從他的腋下穿過，將他扶了起來，另一隻手拉過一把椅子，順勢將他扶坐下來。“袁伯，你歇一歇，我回來了。”

阿彌轉身望向穆老先生，老先生雙目緊閉，神情痛苦，就靠著最後一口氣支撐著殘念。

“現在，你要簽訂合約了嗎？”阿彌詢問道。

穆老先生嘴唇翕忽，氣若游絲，只能發出“嘶嘶”的動靜。阿彌湊上身去，將耳朵貼近他……

阿彌神情古怪地將老先生的話傳給袁伯:“他說，謝謝你，兄弟！老哥哥先走一步了。”

袁伯瞬間淚崩，靠在椅子上嗚嗚地哭。阿彌轉回頭去，費解地問:“沒了?”他看著老先生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樣子，忍不住提醒他:“你到如意坊去是想要幹什麼的？你再不決定，就真的沒時間了！你現在點個頭，起碼我能給你報仇……”

老先生的喉頭“荷荷”地扯著聲袋，竟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緩緩、緩緩地搖了搖頭，緊閉著的眼角慢慢流下一滴眼淚。

“滴——”心電儀上的那條生命線終究變成了一條冰冷冷的直線。阿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任務居然未能完成，那報酬，自然也沒有了。

“砰！”樓上的書房傳來一聲巨響，可能是重木的書架被推倒了。阿彌動了動手指，情不自禁就要衝上去，抬眼看到老先生的遺體，又生生地忍住。坊內規矩，沒有合約，不可妄動。

“要麼，就去揍一頓算了?”阿彌暗自尋思，揍一頓不要錢。

“阿彌……”袁伯扒拉了一下被眼淚糊住的眼睛，伸手拉過他。“砰！”又一個什麼傢俱被掀倒，厚重的樓板都震了一震。

袁伯頓了一下，等震顫的餘音過去後，接著說道:“我不清楚你同老爺之間有什麼交易，但是，容我猜上一猜……”他忽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阿彌，我可以跟你，簽訂合約嗎？”

“雖然我尊重老爺的遺願，但是，這次是為了我自已。”他平靜地面對老先生，說，“抱歉，兄弟我，要自私一回了。”

卿小姐收到箋紙的時候，疑惑了一下，隨即便釋然了。芸芸如浮雲，誰籤不是籤? 大道萬千，不離其宗，她只要結果對就行。

袁伯慢慢地走上樓，書房的門半敞著，屋內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翻倒的傢俱和破損的書籍檔案。袁伯小心地下著腳，一邊在尋找什麼。

忽然，他腳下一頓，炸開的血跡、零碎的肉渣，以及破爛的內臟……他的喉頭緊縮了一下，僵硬地繼續挪動腳步。

穆詠蓮殘缺的頭顱橫在他面前，披散的長髮上還糾纏著一團碎肉，只剩了一隻的眼睛驚恐得幾乎瞪出了眼珠子。

袁伯覺得有些窒息，他想深呼吸一下，又被濃濃的血腥味嗆得連連咳嗽。好容易平靜下來，一陣“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從角落裡傳來。

袁伯汗毛倒豎，但是這個局面，難道不是他所希望的嗎？他盯著穆詠蓮的殘相，隱隱生出一股快意。

“咯吱——咯吱——”袁伯慢慢靠近角落，那裡蹲著一個碩大的身軀，褐黃色的長毛覆蓋全身，低頭啃噬著一具血肉模糊的身體。它回過頭，一張長毛猴臉上，黑白分明的眼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