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0日
明天,我終於下定決心,打算跟媽媽攤牌,把最後這件事毫無保留地說出來,然後看看她是否還執意要去所謂的陪讀。
最近這段時間,這種感覺愈發強烈,媽媽就像一隻騎在我脖子上的隱形猴子。她高高在上,我出於本能的尊敬,不得不時刻揹負著她給予的壓力。這種壓力是如此沉重,讓我每邁出一步都倍感艱難。我渴望她能從我的背上離去,那樣我們或許都能各自前行,給自已也給對方放一條生路。我深知這對她來說可能很難接受,但我真的已經不堪重負,需要為自已的人生爭取一些自由的空間。
今天在看書的時候,看到這樣一段話,瞬間就擊中了我的內心:性取向可能只是一種性狀,一種像髮色、鼻尖大小、指甲形狀一樣的性狀。無論是性少數還是異性戀,它們都是一樣的,擁有同樣值得喜歡和值得討厭的份額。所以,如果你完全肯定自已是異性戀,請不要貶低甚至否認性少數的存在。你可以不喜歡性少數,但請不要認為他們是一種 “錯誤”,因為在愛情裡,本就不應該有 “正確”。
當我的目光觸及這些文字,彷彿一道光瞬間穿透層層迷霧,照亮了我內心深處那些關於是非對錯的困惑角落。我真的,真的是無比贊同這段話啊!這世上,哪裡有什麼絕對的對與錯呢?那所謂的對錯之分,不過是人們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場,依據千差萬別的評判標準,所生硬得出的不同結果罷了。
就如同在浩渺宇宙中,不同的星球沿著各自獨特的軌道執行,它們遵循著自身的規律,無所謂誰對誰錯。在這紛繁複雜的人類社會里,多數派與少數派,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每一種生活方式、每一種情感選擇,都如同夜空中閃爍的繁星,雖然各自散發著不同的光芒,卻都擁有同等的存在價值。我們怎能僅憑一已之見,就輕易地給他人的人生軌跡貼上 “對” 或 “錯” 的標籤呢?
對於唐鶴,我其實並不太瞭解他的想法。但在我內心深處,是無比希望他能支援我的。不管他是站在朋友的角度,還是其他什麼立場,我都希望他能理解我。我想去留學,去追逐我想要的結果,更確切地說是去找尋我心中一直追尋的答案。這對我來說至關重要,我不允許出差錯,也絕不允許有任何事情阻攔我。這是我對自已人生的一次勇敢追尋,我必須全力以赴,哪怕前路充滿未知與挑戰。
2015年7月11日
今天是我生日。從前沒有人給我買蛋糕,如今我自已買最後一個,感謝我媽對我的生育之恩,也藉機攤牌。
她總是那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動。就那麼面無表情的坐在餐桌前面。我跟她說了感謝的話,問她是不是必須跟我去美國,她就說了句是。我坦白了性取向,向她出櫃,沒想到一向冷漠的她,立即從凳子上跳起來,一把掀翻了蛋糕,歇斯底里地說吼叫起來,說你居然跟你爸一樣都是變態,都是變態。後面吼叫的內容是什麼我都沒有聽清,只是腦子蒙查查地記住了我跟我爸一樣。我想仔細問她什麼叫我跟我爸一樣,雖然她個子不高,我撲過去卻抱不住這個瘋女人,各種咒罵從她嘴裡連珠炮一樣吐出來。什麼叫我跟我爸一樣,你說清楚。她突然嚎啕大哭,叫囂著為什麼是她這麼的命苦,形婚就算了,兒子居然也這樣。她始終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瘋了一樣砸家裡的陶瓷器具。她是必須跟著我去美國,又如此強烈地拒絕接受我的出櫃,那隻能按照原計劃進行了。
她比我矮小太多了,我只是雙手掐住她的脖子,欣賞著她扭曲的臉,這張臉最開始是憤恨的,憤恨我居然敢掐著她的脖子,繼續尖聲吼叫讓我放下來,說我膽大包天,要打死我。慢慢吼叫不起作用了,害怕佔據了主風,叫著好孩子放我下來,最後發現我依然沒有鬆手,就開始流眼淚,慢慢沒有了呼吸,趨向平靜了。
她的表演精彩極了,跟奧斯卡影后媲美。平日裡的冷漠,知曉後的爆發,被控制後惶恐,我恨不得時間能夠倒退,讓我再欣賞一次。她的離去,我的新生!
人的生命真的是脆弱不堪啊,就一口氣上不來,那個如影隨形的人就消亡了,從盛開到枯萎,不過就是三分鐘。我把她抱到她自已的床上,我討厭她身上的餘溫,我要等她冷卻再好好招待她。
我穿上我早就買好的制服,將刀具一一擺放在床前,鋪好一次性床單,把她搬到床單上,再開啟解剖學習影片。用菜刀先把頭顱和脖子分離開來,我掄起菜刀使出全身的力量對著已經出現屍僵地她頸部砍去,二刀下去居然沒能砍斷,只是砍傷。果然是技術活,還得查一下怎樣輕巧的砍斷。
砍了兩下震的我手都發麻了,休息的空檔環顧了我媽臥室。這麼多年頭一次認真的仔細的看她的臥室,從前都是罰跪床前,目不敢斜視,對了,床前水泥地那兩個小圓坑,就是我跪出來的。床頭就有一個書桌,書桌上有一個很厚的筆記本,似乎是她的日記本。這個冷漠自私的女人居然也寫日記!說這是一個筆記本,其實更加像一本康熙字典,異常的厚重。既然她已經不在了,看她的日記也就不算是偷窺她的隱私,我看的也就毫無心理負擔了。
這本日記,起始於我出生前三年。最初的幾十頁,紙張模糊得厲害,上面清晰可見斑斑淚痕,彷彿在無聲訴說著那段過往的心酸。日記裡記載著,爸媽經媒人介紹後結婚。從媽媽的文字裡,能感受到她對爸爸的傾慕,爸爸高大威猛,又有著溫潤如玉的氣質,深得媽媽歡心。
婚後沒多久,媽媽便懷孕了。然而,這個孩子並不是我,因為我並非那一年出生的。後續模糊的日記內容顯示,那個不知是哥哥還是姐姐的小生命,終究沒能保住。第二年,媽媽再次懷孕,這一次,她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可到了第四個月,依舊沒能留住孩子。爸媽傷心欲絕,無數次往返於江南兒童醫院。醫生告知媽媽,由於反覆大月份流產,她的子宮受到了極大傷害,基本失去了生育能力。
就在爸媽陷入絕望之時,遠房的二姑媽出現了。看到這裡,我才恍然大悟,為何媽媽那樣一個人,會去為二姑媽擔保借貸。二姑媽比爸爸年長約二十歲,生育了五女三男,在農村當地,是出了名的會生養。二姑媽帶著媽媽去了鄉下一間傳說中的 “神婆” 那裡。“神婆” 看了媽媽的面相,便斷言她已折損兩個孩子,但還會再生一個兒子,不過要在她那兒吃小半年中藥。媽媽畢竟是老師,本就對這類事情持懷疑態度,可當時深陷不能生育的痛苦中,實在無計可施,便想著死馬當作活馬醫,就算吃中藥調理身體也好。而且爸爸家幾代單傳,無論如何,媽媽都想給爸爸留個後人。
於是,媽媽依照神婆的方子抓藥,藥必須在神婆那裡拿,且每個月都得去神婆那兒一趟。那時爸媽工資不高,去神婆那兒拿藥,來回車費又貴,吃了三個多月藥,他們便想放棄了。可沒想到,斷藥沒多久,媽媽竟然真的懷上了我。現代醫學都判定媽媽基本喪失生育能力,可這所謂的 “迷信”,或者說是中醫,卻讓媽媽再次懷孕。媽媽自然對二姑媽感恩戴德,又跑去神婆那兒各種感謝。神婆還告訴媽媽,不用臥床保胎或停職保胎,說這孩子無論怎樣都是她兒子,不會掉也不會走,還開了三副中藥固胎。日記記錄得很簡要,媽媽按照神婆所說,正常生活,於 7 月 11 日生下了我,且真如神婆所言,是個兒子。
看著這日記,我簡直哭笑不得。江南兒童醫院說的是媽媽基本喪失生育能力,又不是絕對不能生育。以媽媽當時的年紀,再加上中藥調理,再次懷孕也並非什麼不可思議的 “神蹟”。至於預言生男生女,不過是百分之五十的機率罷了。
沒想到,媽媽居然成了個老虔婆。從那以後,她簡直入了魔道,對神婆的尊從,簡直是全身心投入,願意奉獻出一切。好在這個神婆基本只是治病,不然真不知道還會整出什麼么蛾子。按道理,我是他們千辛萬苦才求來的孩子,他們應該對我溺愛,視我如珍寶才對,可實際情況卻完全相反,他們對我簡直視如敝履。這本日記,簡直就是個寶藏啊!也好,反正我有的是時間,不著急這一天兩天,慢慢處理她的屍身。
2015年7月12日
昨天看那本日記,越看心裡疑竇越多,滿腦子都是問號。在賓館裡隨便扒拉了幾口早飯,就又心急火燎地跑回去接著看日記。她的這些舊物,本就該陪著她,我可絕不會拿著日記本回賓館去看。
日記裡寫道,我滿三個月的時候,爸媽帶我去給爺爺奶奶上墳,想著告知老吳家後繼有人了。可就在拜祭完的第二天,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開始沒完沒了地哭。白天哭,晚上也哭,幾乎沒怎麼睡過安穩覺,哭得肚臍眼都凸了起來。爸媽慌了神,趕忙帶我去兒童醫院檢查,可折騰了半天,啥毛病也沒查出來。短短兩天,我就瘦得形銷骨立,看著可憐極了。
沒辦法,媽媽立刻帶我去看那個神婆。據日記所記,當時媽媽抱著奄奄一息、哭聲微弱得像蚊子哼唧一樣的我,剛邁進神婆的房間,就出了件怪事。神婆供奉的神龕上,一尊佛像突然倒了,而且是臉部朝下。那神龕是傳統的廣式三層櫃,巧的是,倒下的正是最高那層的佛像。按常理來說,沒有地震或者其他人為因素,神像自已是不會無緣無故倒下來的,更何況還是向前撲倒。
這佛像一倒,神婆嚇得臉色大變,趕忙搭個凳子去把神像扶起來。扶好後,她瞅了我一眼,就開始對著神像各種告饒。之後,她讓媽媽把我抱到門外等著。媽媽只能照做,站在門外,聽著神婆在屋裡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在折騰些啥。
誰能想到,就這麼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們一家三口的命運。神婆獨自在屋裡折騰完後,走出門來,手裡拿著一小碗水。媽媽推測,那應該是香灰和紙灰混合的水。神婆要求媽媽餵我喝掉。接下來發生的事,連媽媽自已都覺得匪夷所思。她用小勺子餵我,說是喂,其實差不多就是強灌,餵了十來口後,我居然就不再哼哼唧唧地哭了。
可神婆並沒有再邀請媽媽和我進屋,而是站在門口,一臉嚴肅地跟媽媽說,因為媽媽之前不聽話,擅自停藥,導致我來的時辰不對,是個陰胎。接著,神婆又問媽媽我出生的時辰,媽媽如實說了之後,神婆大驚失色,說我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陽壽恐怕不長了。還說近期我家這種狀況,應該是祖上有人在提醒,得趕緊想辦法化解。媽媽一聽,趕忙坦白說之前去給爺爺奶奶上墳了。
看到這裡我簡直又要發笑了,既然是所謂的陰胎,所謂的命不久矣,難不成我目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是個鬼魂啊!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信這些牛鬼蛇神!雖然房間裡開著空調,畢竟是南方的夏天。因為腸道內的腐敗氣體硫化氫與血液中的血紅蛋白,結合成硫化血紅蛋白還有硫化亞鐵,她手臂顏色已經呈現出綠色了。要儘快處理了,接下來就是組織液腐敗了,那也太髒了。
神婆聽我媽一說帶著我去給爺爺奶奶上墳了,馬上就說孩子還有救,你們老A家祖上算是積德了,不然,這孩子早就夭折了,你們家也必遭大禍了。現在是你們老吳家的老人們震著孩子的生魂,孩子自已的魂不願意,所以才一直哭泣。又再次跟我媽確認她自已的生辰八字,確認我爸的生辰八字,其後猶疑不決地在門外踱了半個小時的步,復又進入屋內倒騰。看到我不哭了,小夫妻也就沒有那麼擔心了,他們也認識不到所謂的將來的大禍,只是聽神婆這麼說就認為必定有解決的辦法,於是就在門外安心的等著。又過了半個小時,神婆從屋內出來,一臉嚴肅問他們是不是要保孩子的命。這孩子既是陰胎所結,又有廉貞破軍之命格,要各位慎重處理才行。我媽她也不懂什麼叫做命格,神婆就解釋說是什麼殺破狼,是紫薇武曲貪狼的一種命格,孩子屬於廉貞破軍,就是是非分明、不畏艱難但是容易劍走偏鋒之類的。他們二個人並不喜好易經,自然也就不是特別明白神婆在說什麼了。但是即使再不明白,也知道神婆的意思是化解起來很困難,必然要下定決心才行。最後神婆通俗的說了句就是天煞孤星,只有一種方法可解。
想來,正是神婆所說的這種方法,才導致瞭如今這般結局。有時候我甚至會想,這神婆難道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如此詭異的局面,她是否早就推演到了呢?
當時,神婆一臉嚴肅地告訴爸媽,若想讓我平安順遂地長大,就必須與我不親。說什麼生緣已盡,養緣全無,還聲稱我投胎出生已經耗盡了與父母的緣分,往後只有當陌生人一樣養育,才能化解命中危機,否則我命途必定坎坷,輕的話會重病纏身,嚴重的話可能早早夭折。神婆要求他們慎重考慮,如果不打算保我,就趁早把我交給她,讓她來超度我往生。
爸媽當時就聽得一愣一愣的,什麼叫不要我了,又怎麼個當陌生人對待法?他們好不容易才求來我這個孩子,辛辛苦苦養了好幾個月,感情早已深厚,哪裡是說捨棄就能捨棄的。況且他們也不確定以後還能不能再有孩子,這孩子無論如何都是要保住的。
可要保我就得按照神婆說的,當陌生人養育,父母不能投入感情,不能和我親近,甚至還要刻薄對待,這實在是太難做到了。原來,就是這個神婆從中作梗,害得他們對我如此不親厚。如此違揹人倫綱常、泯滅人性的法子,虧她也想得出來。而我那愚笨的雙親,居然就這麼相信了,還真的照著做。
再往後看日記,上面又佈滿了淚痕,字跡愈發模糊,可想而知,媽媽當時必定是糾結萬分,不知該如何對待我。我實在難以相信,身為教師的他們,竟如此輕易地就被神婆洗腦。
果然,他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像正常父母那樣養育我。然而,這樣的日子到我一歲半時,又一件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冬至前一天,已經能走路玩耍的我,在客廳裡突然毫無徵兆地倒地不起,牙關緊緊咬住,四肢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這一幕瞬間把媽媽嚇得魂飛魄散,她立刻抱著我直奔兒童醫院。經過一番檢查,醫生排除了癲癇的可能,認定是良性驚厥,說沒什麼大礙,可以回家。
可誰能想到,冬至那天,我再次出現抽搐症狀,手腳僵硬,而且抽搐的時間比前一天更長。醫院已經去過了,也查不出其他問題,媽媽當下想都沒想,又抱著我直奔神婆那裡。神婆一看這情形,立刻責罵我父母不聽話,說他們這是要害死我。然後,又像上次一樣,端來一碗所謂的 “神水” 強行灌給我。神婆再次聲色俱厲地重申,絕對不可對我親厚,否則就是把我往絕境裡推,我必定會早早死去,還唸叨著我這孩子不是來報恩的。
說來也奇怪,經過這一遭,我就再沒抽搐過。自那以後,媽媽便開始堅定不移地執行起神婆所說的 “陌生人政策”。這一切是多麼荒誕離奇,卻又真實地在我身上發生了。
2015年7月13日
今天,再度回顧兒時那次驚厥事件,我越發篤定,那大機率是電解質紊亂所致。細究起來,很可能是當時出現了嘔吐或拉肚子的狀況,畢竟兒童身體機能尚未健全,這類情況極易引發電解質失衡。像鈉、鉀、鈣這些關鍵電解質,對維持神經肌肉正常興奮性至關重要,一旦失衡,神經肌肉就會異常興奮,進而導致驚厥。
然而在當時,爸媽由於欠缺相關醫學知識,面對我的突發狀況,內心充滿了恐懼與無助。而神婆那一碗所謂的 “神水”,現在想來,或許裡面恰好含有一些電解質成分。歪打正著之下,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電解質紊亂的狀況,使得驚厥症狀得到緩解。
爸媽哪能想到這些科學原理,在他們眼中,神婆的舉動宛如神蹟,那 “神水” 似乎擁有著不可言說的神秘力量。就這樣,他們在神婆的誤導下,愈發堅信那些迷信說法。
A 的日記,至此戛然而止,時間跨度從 6 月 30 日延續到 7 月 13 日。這短短十餘天的記錄,宛如一扇隱秘的窗,讓我得以窺見 A 內心深處那翻湧不息的變化。
起初,日記裡的筆觸或許還帶著幾分對生活的慣常敘述,字裡行間雖可能藏著不易察覺的波瀾,但表面上仍維持著某種平靜。然而,隨著日期推進,每一頁的字跡彷彿都在訴說著 A 內心的掙扎與糾結。那些隱晦的表達、突然中斷的思緒,都像是他內心風暴的預演。
漸漸地,能感受到 A 的情緒愈發濃烈,或許是某件事的觸發,又或許是長期壓抑的爆發,他的筆觸開始變得急切,甚至有些凌亂。在這看似雜亂無章的文字背後,是 A 內心秩序的逐漸崩塌。
直至日記的最後,雖然沒有明確的結語,但那戛然而止的空白,卻似有無盡的話語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