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這幾日生意極好，伶人的戲會唱到很晚，曲玉瑩越聽越高興，樓下已經有人在打哈欠。

曲文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上的褶皺，道：“今日有些晚了，瑩瑩，我們該回去了。”

曲玉瑩抿了抿唇，不捨地又朝戲臺處看了一眼，曲文硯只好答應她過幾日又來，她這才重新漾起笑容，親暱地抱著曲文硯的胳膊晃了晃，然後跟在曲文硯身後出了望月樓的門。

回去的路上，曲玉瑩還喋喋不休地講著方才的戲，曲文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幾句，腦中不由自主地浮起那道特別的聲音。

進了曲府，在一扇垂花門前，曲玉瑩眼尖看見了花園裡的身影，她朝那邊揮揮手，喊道：“爹爹！”

正是曲青山在池塘邊餵魚，曲文硯垂下眼眸，帶著曲玉瑩往池塘那邊走去，曲青山露出和藹的笑，問：“瑩瑩，去哪裡玩了？你母親剛剛還在唸叨找不到你的人呢。”

曲青山成家得晚，妻子葛氏出自書香門第，二人成婚多年才誕下長子曲文硯，葛氏生曲文硯時傷了身子，精心調理了幾年，這才又生下曲玉瑩，這個女兒來之不易，葛氏和曲青山從小便對她千依百順，曲玉瑩想要什麼，夫婦二人就給什麼。

好在曲玉瑩的性格溫順，只是有些愛湊熱鬧。

“哥哥帶我去聽戲了！”曲玉瑩挽著曲青山的胳膊，語氣親暱：“爹爹，你不知道那戲有多精彩，我都不捨得走了！”

曲青山摸了摸她的後背，笑道：“好，爹爹知道了，你母親應該還沒睡，去找你母親說會兒話吧。”

見曲玉瑩走後，曲青山臉上的笑便淡了下來，曲文硯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良久，只聽他問：“硯兒，爹對你寄予厚望，等夏天一過便是秋闈，你可都準備好了？”

“是，父親。”曲文硯輕輕開口：“孩兒不敢大意，這些日子一直在溫書，明日孩兒會去姨父府上借覽往年秋闈所用的參考書籍。”

他口中所稱的姨父正是賀婉君的父親賀相銓，他與曲青山同娶了葛氏女，二人是連襟，賀相銓如今官至禮部尚書，恰好府中有些於科考有利的書籍。

曲青山神色平平，瞧不出情緒來，只淡淡開口：“你知曉輕重急緩便好，去休息吧。”

第二日，曲文硯梳洗過後便帶著秋石出了門。

與此同時，城西一處不大的宅子裡，陸思柔端坐在銅鏡前，丫鬟正握著秀髮細細梳著。

“大娘子，今日可要戴這支簪子？”丫鬟開啟妝匣，挑了一支鳳蝶鎏金銀簪，陸思柔瞥了一眼，這簪子是吳氏送的，她想了想，道：“就它吧。”

嫁進柳家後，柳父柳母對自已極好，這府中也是她在掌家，夫君柳青宣性子和順，什麼都依著她，一時之間，陸思柔倒也覺得舒坦。

院門口響起一道腳步聲，是柳青宣去外頭買了吃食回來，他將早膳放在桌上，又走過去從背後攬住陸思柔，丫鬟識趣地退出去，柳青宣便拿起桌上的螺子黛替陸思柔描眉。

陸思柔長相秀麗，聲音也嬌軟，待畫完眉後，柳青宣眼神一暗就要低頭去尋她的櫻唇，陸思柔用手指抵住他的嘴，笑問：“夫君今日怎麼還在家裡？”

被她拒絕，柳青宣也不惱，只牽起她的手坐到桌邊，悠悠開口：“娘子可願意幫我一個小忙？”

“我有什麼地方能幫到夫君嗎？”

陸思柔秀眉一挑，心中暗自猜測柳青宣接下來要說的話。

只見柳青宣動作熟絡地替自已舀了碗甜粥，道：“娘子知道我如今在賀大人手下做門客，眼下秋闈快到了，我自然也還想再博一把，叫娘子也過上富足的生活。”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陸思柔的眼神卻閃了閃，她沒說話，等著柳青宣繼續往下說。

“賀大人是禮部尚書，他管著科考之事，我想走走他的路子，這半年我在賀府觀察過賀大人幾次，他也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畫，尤其是畫風特別的畫。”

他說完便定定望著陸思柔，神情有些忐忑，陸思柔喝著甜粥，心裡頓時明白過來。

還在陸家時，府中的褚西席看重自已，陸承學也時常點撥自已幾句，在作畫一事上，她很擅長，最開始只是畫些女兒家常畫的花花草草，有一日褚西席同自已說，不妨試試畫點別的，一來二去，她的畫技越來越好，下筆行雲流水，細細端詳，也能窺見女兒家的細膩之處。

柳青宣是想拿自已的畫去討好那賀大人。

陸思柔沒表態，柳青宣也不敢輕易出聲，就在他以為她要生氣時，卻見她抬頭望著自已笑，問：“夫君是要我畫幾幅畫出來，好送去賀大人府上供他觀賞麼？”

心中一喜，他下意識點頭，又意識到不妥，糾正道：“不是觀賞，是投其所好。”

“娘子，倘若在秋闈時，我能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這答卷又剛好被放在前頭，我定能上榜。”

陸思柔點點頭，應了下來，柳青宣立馬攬過她的腰，將她攏在懷裡，又是一陣安撫，旖旎不過片刻，柳青宣起身道：“娘子，你現在就準備著，下午我就帶著你一起去賀大人府上。”

說完就匆匆出去了，陸思柔神色淡了下來。

柳青宣對自已很好，但倘若是那個人......

她垂下眼眸，眼裡閃過一絲惱意。

她已經嫁人了，與那人自是再沒有緣分，另一道嬌小的身影浮現在腦海裡，她恨恨想著，賀婉君不是喜歡她頭上的玉蘭花簪嗎？

那就去賀婉君面前露露臉，提醒她想起這回事兒來。

總能讓她吃點苦頭。

用過午飯後，陸思柔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柳青宣再來時，就見桌上多了兩幅卷好的畫，他心中一軟，輕輕去喚陸思柔：“娘子......”

陸思柔被叫醒，眼裡還有些迷茫，柳青宣俯身啄了啄她的唇，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到了賀府，門口的小廝認得柳青宣，簡單問了陸思柔是誰後，便示意二人進去了。

陸思柔暗自打量著賀府，心中不由咋舌，在燕京，是不是誰的官做得大，誰就能擁有一切？

這樣想著，她攏了攏懷中的畫，倒是有些希望賀尚書能看上自已的畫，柳青宣若在秋闈後登了榜，自已才算真的賭對了。

走到一半就聽見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過了拐角，柳青宣停住了腳步，陸思柔輕輕偏頭望去，就見前面果然是賀婉君在說話。

賀婉君眼下正嬌羞著，雙眸時不時瞟一眼面前的曲文硯，她從懂事起就開始喜歡這個表哥，無奈曲文硯對任何事物都總是淡淡的。

咬了咬唇，她正要再說話，就見拐角處有衣角閃過，她眉頭一皺，斥道：“什麼人在那裡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