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最後的信徒。”
說這話時,紅饗爺一直深深看著那對母子,祂身上的碎片無時不刻不在崩解著,甚至軀體上一些位置,已經徹底崩碎,露出骨骼。
但祂好像對這一切完全無感,只是看著已經死去的母親,和昏睡中的小男孩。
十幾秒後。
“就在這裡吧。”紅饗爺看看四周,露出笑容,“倒也不失為一處好墳冢。”
祂長出了一口氣,在倉庫裡盤膝坐下了。
“吾在三百多年前……或者更早的時候?記不清了,總之,那時為了躲避源生和祂的部下,吾躲進了這一方小世界。”
“然後,吾便認識了這群自稱‘鮮血神教’的凡人……不過,雖然吾乃血主,而他們自稱鮮血教,卻並非信奉吾——他們叫這名字,是因為,他們在尋找,用鮮血救贖世人之道。”
“吾見這群凡人,和吾目的相同,便同意幫助祂們——在那之前,吾曾經和吾的信徒們,設計過一個淨化儀式……”
林望點點頭,對祂說:“我在夢境世界,看到了一座叫‘紅城’的城池……”
他把紅城發生的事,也包括那個叫“路”的神官,告訴了紅饗爺。
“哦,原來那天是汝……怪不得。”紅饗爺點點頭,“如此的話,吾又欠汝一個人情了……汝拯救了吾的神官,他們都是極好、極負責的好孩子。”
祂嘆息一聲,繼續又說:“吾在紅城設計的那個簡陋的淨化儀式,這些凡人認為,他們可以改良這個儀式,開發出真正能夠拯救世界的淨化技術。”
“這便是鮮血教後續一切技術的起點。”
祂看著地上的母子,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後來……這些凡人做了一件大事。”
“他們得到了一本書,書中記載著幾乎一切知識,也包括眾多仙家和神明的弱點。這些凡人利用這本書裡的知識,抓捕了大批仙家。”
說到這裡的時候,紅饗爺頓了頓。
現場眾人,也都是呼吸一窒。
不過,林望、蒼和群山君多少知道一些這件事,所以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蒼本來就沒有表情)。
“鮮血教抓這些仙家的目的是什麼?”林望問道。
蒼抬頭看了一眼,那個中間邪教徒,笑了笑:“他們對吾說,他們抓捕仙家,是為了研究出仙家和神明,血液中抗性的秘密……但吾知道,他們是在騙吾。”
“他們的真實目的……是想製造出一尊,純淨無汙染的新神。”
中年邪教徒臉色一變。
紅饗爺繼續說:“吾不在乎他們的目的,因為,吾也在利用他們……啊,跑題了。”
“抱歉,臨死的時候,思緒總有些混亂的。”祂露出一個道歉的笑容,目光再次聚焦到那對母子身上。
“鮮血教……雖然大多數都是邪教徒,但其中,也有凡人。”
瀕死的紅饗爺,陷入了回憶之中。
……
實驗的第二十七天。
那時的祂,已經在體內匯入了足夠多的汙染,但淨化儀式能夠淨化掉的極為有限——祂正在逐漸陷入混沌和瘋狂,每天清醒的時間也在一點點減少。
祂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祂用最後清醒的時間,做了一些佈置——包括給一些凡人施加了阻止鮮血汙染的手段,也包括……
加大了把汙染匯入自己體內的速度。
第二十八天。
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一天的絕大多數時間裡,祂都在苦苦和體內的腐化、瘋狂對抗,每個瞬間,祂意識裡,都會湧現出上百個瘋狂殘忍的點子,又會在下一個瞬間,被自己強行壓制下去。
如果不是,意識深處那個祈禱儀式,始終在以極微弱的速度淨化祂體內的汙染,恐怕祂早就撐不下去了。第二十九天。
撐不下去了。
這時的紅饗爺,腦海中幾乎只剩下這個念頭,祂的體表已經開始出現可怕的血線——那是祂體內汙染濃度太高,散溢位來的表現。
就在祂即將徹底墜入黑暗時,祂聽到一個聲音。
“您好,您是神仙嗎?”
這個聲音,把瀕臨失控的紅饗爺拉回現實中。
祂睜開眼,看到面前……是一對母子。
說話的,是這對母子中的小孩子——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還髒兮兮的小男孩。
但紅饗爺記得很清楚,那個孩子,有一雙極為明亮的眼睛。
見到紅饗爺注視自己,那孩子不僅沒有絲毫害怕,反而還露出了十分高興的表情,又問了一遍:“你好高啊!你是神仙嗎?”
他踮起腳,把手裡的東西,遞向紅饗爺:“給你吃這個!”
那是一隻已經咬掉一個角的棒棒糖。
但那孩子,卻像是和好朋友分享最珍貴的食物一樣,踮著腳,把那棒棒糖遞給紅饗爺。
紅饗爺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去接那棒棒糖,而是極為吃力地點了點頭:“……對,吾……是神仙。”
“神仙爺爺好!”那孩子更高興了。
孩子的母親十分抱歉地對紅饗爺笑了笑,又恭恭敬敬衝祂行了個禮,之後拉著孩子離開了:“別打擾神仙爺爺……”
“可我還想和祂玩一會兒啊!”小男孩撅起嘴嘀咕了一句,但還是恭恭敬敬和紅饗爺擺擺手。
他把那棒棒糖,放在紅饗爺腳下,衝他十分用力地鞠了個躬,跟著母親走了。
“神仙爺爺,那我明天再來看你!”
紅饗爺沉默了一會兒,從地上撿起那隻被咬掉一角的棒棒糖,湊到眼前看了幾秒。
祂把它十分認真地放進了自己的陶罐裡。
“……明天嗎?”
那吾便堅持到明天好了。
第二天,那對母女果然又來了。
聊天中得知,這對母子,是地面上某個村裡的村民,鮮血教徒為了阻止她們洩露秘密,強行把她們抓到地下基地裡,不許她們出去。
那個相貌很普通,但眼睛很亮的小男孩,每天給祂帶來了自己的珍藏——一本小故事書,或者是一個小風車……
然後,每天走的時候,他都會興高采烈對祂說:
“神仙爺爺!我明天再來看你啊!”
“我明天還會來看你!”
“明天……”
祂就這樣,在一個小小的“信徒”亦或者是“朋友”興高采烈的語氣中,堅持了很久。
堅持過了一個又一個的……
明天。
但在這個過程中,那孩子的媽媽,卻一天天的瘦弱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