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血腥味十足的液體裡,我無法醒來。
死亡的寒意,凍結了我的骨骼和肉體。
腦中殘留的回憶,只有一棟名為魔皇遊戲廳的建築。
我記得一個穿著黑色斗篷,在室內卻戴著蝴蝶形態墨鏡的男人。
他站在一臺名為《魔皇格鬥》的遊戲機面前,用鐵鏈纏住了自已的左手,對我說道:“來吧,我只能封印一隻手,才能從你們這群螻蟻身上,尋求到勉強的快感。”
“別去了,你贏不了的。”一位中年婦女端坐在收銀臺前,卑微地說道,“我們和其他顧客一起,看著他通關吧?不斷送幣給他,不過是延長他的遊戲時長罷了。”
“爸爸已經輸給他了,現在,我已經是家裡唯一的希望了,難道不是嗎?”
年幼的我,踩著地上的矮板凳,終於碰到了遊戲機的面板,怒聲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通關之後,還有遊戲幣呢?這種一邊倒虐殺他人的世界,根本就不是公平競賽的平臺。連遊戲廳老闆都幹不贏的顧客,我絕對不允許他存在!”
“這一局,我會1V3的!”墨鏡男用食指狠狠戳痛了我的額頭,輕蔑地說道。
“是嗎?如果說你是1V3的話,那麼,我就是300v1了啊!”
我猖狂地拿出了一大把遊戲幣,狠狠砸在了面板上,說道,
“告訴我,一把幣夠嗎?兩把幣夠嗎?
再不夠的話,我把遊戲機拆開,用撥幣器直接上幣了。
開始吧,混蛋,我可是無限啊!”
說罷,強烈的勝利欲刺激著我的手指。
我屢敗屢戰,卻越輸越勇。
二十局過後,墨鏡男的精力疲軟,終於敗下陣來。
“是你逼我的哦!”他崩斷了鎖鏈的封印,解放了雙手,說道。
強烈的殺氣,灌注在他所操縱的角色——藍丸體內。
我強撐到了3V3的最後一局,但我的遊戲角色魔皇,卻被他逼到了螢幕邊緣,重傷殘血並且硬直。
久違地,他鬆了口氣。
我閉上了雙眼,拼命回憶著那一本,被鎖在遊戲廳保險箱裡的《遊戲廳實用技術指南》。
剎那間,我以超越凡人的手速,用搖桿輸入了那個漏洞指令:“下右下右左下左下A。”
我的角色魔皇,他化作了幻影,閃現在藍丸的身後,用鴛鴦輪轉刀的絕技終結了戰局。
“區區一個人類,怎麼可能學得會漏洞技能——影步?”他失聲叫道。
“這樣吧。”我邪魅地一笑,說道,“如果你叫我魔皇大人的話,我就教你如何使用哦!”
這一戰,我走下了已經開裂的矮板凳,也站上了屬於整個遊戲廳的神壇。
……
想到這裡,我強忍著頭部的劇痛,從一灘被鮮血染紅的水窪中站了起來。
一陣咳嗽之後,肺部的積血終於排出了體外。
我用手指撕開了,被黏糊糊液體粘住的左眼,以及右眼。
我摸了摸後腦勺上,啫喱般的物質,和一根扎入一半的鋼釘。
目前為止,我能夠確定的是,我處在一條光線昏暗的隧道里。
身後是黑暗的,前路也是黑暗的。
我開始擔心會有車輛駛來,躲閃不及。
然而,是我多慮了。
從始至終,就只有浩浩蕩蕩的,男男女女的幻影,面無表情地朝我走來,又如虛空一般穿透了我的身體。
這樣的情況,我應該和他們一同前行,還是說,我應該轉身逃走呢?
“當然是先幫幫阿姨,前往溯回灘啦。”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循聲望去,我看到一陣炫目的白光。
那光芒來自,一個矗立在半空的門框,和一扇正在開啟的門扉。
一個扎著沖天辮的小女孩,手裡拿著龍形的糖畫,蹦蹦跳跳從門背後走了出來。
她長大成了穿著素色旗袍的女人,從一個戴著礦工帽的木訥男子身旁走過。
兩人舉辦了熱鬧的婚宴,抱著剛滿月的女兒,喜笑顏開。
在老公的葬禮上,她流下了兩行清淚。
女婿為她開啟了車門,扶著她坐上後排。
女兒、孫子和孫女微笑著,陪伴她開啟一段歡聲笑語的旅途。
可是,當她弓著背,從車上走下的時候,卻有一輛失控的貨車迎面而來。
“不用緊張,小夥子,你剛才看到的是我的過去。”老阿姨跪在地上,用枯老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說道,
“是一輛載滿了砂石的卡車,將我的身體搞得亂七八糟了。
我很遺憾,讓孫女目睹了這一切。
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離開了原來的世界,卻還有回頭的機會。
肇事逃逸的狗東西很快就被抓捕了,我卻還是停留在了這條隧道里。
還好,一個拿著禪杖的僧人,將我送到了虛幻的美夢之中。
在那裡,我可以沉浸在過去,所有的喜悅時刻裡。
直到我最近才意識到,那裡也不過是一個牢籠罷了。
就這樣,我開啟了牢門,遇見了你。”
老阿姨用枯老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說道,“現在,阿姨的行動不怎麼方便,你能夠幫幫我,送我去溯回灘嗎?”
“溯回灘嗎?”我說話的聲音,就好像生鏽的水龍頭一樣嘶啞,乾澀。
我是真不知道,是這位身體扭曲的老阿姨比較可怕,還是我比較可怕。
猶豫間,羽毛般輕盈的老阿姨,已經爬到上了我的後背,說道:“這樣的話,我就不用在虛妄中徘徊不前了,你會好心有好報的。”
“嗯!”我吭氣的時候,有一股寒氣從鼻腔溢位,在空中形成了好看的藍色蝴蝶。
蝴蝶撲打著散發著藍光的翅膀,如煙如霧一般,在前方指引著我們。
當它經過隧道的黑暗,還會點亮頭頂的燈光。
我都還來不及感慨,變得光明的前路,周圍就變得嘈雜了起來。
無數的靈體悲鳴著,穿過了我和老阿姨,似乎在躲避著什麼。
是什麼比鬼還要可怕的東西追過來了嗎?
可是,我遲緩的身體,根本來不及躲閃。
剎那間,一輛黑色全包廂式摩托艇駛來,捲起了瀰漫的灰塵。
它停在了我的身旁,機械結構的包廂迅速收起。
一個穿著黑色亮皮緊身衣,戴著紅色頭盔,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從摩托艇上走了下來。
女人取下頭盔,露出了皎潔如月的臉龐,抽出了一根電光繚繞的金屬鏈鞭,對我怒吼道:“森諾,怎麼連你也還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