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珠鏡花 玲瓏蒙塵1
已是深冬,有些枯葉依然固執頑強地掛在枯乾遒勁的枝幹,冬天的威力始終未曾趕盡殺絕秋的筋脈,冷硬的秋葉便是見證。與紅梅白雪爭奪一份歸屬,她們都敗給了即將到來的春日。眼下雖然冰封雪地,白皚皚千里無瑕,玉皎皎萬頃無瑕。短短兩月後,春風將至,一切都開始融化,沉澱,進入大地,滋潤萬物,新一輪的生命之路週而復始地開端。這個漫長的冬日啊,一切的不幸,一切的爭鬥,一切的暗劍陰謀,都在白雪的掩蓋下肆無忌憚地發生發展延續。純潔與汙濁相對,原來世界的荒誕就是這樣的啊。不用質疑,它必須存在,存在即合理,何必問為什麼,沒有為什麼。這個世界由汙穢與純真共同構成,各自控股百分之五十,每個人都有自已的使命。有些人就是來作惡的,有些人就是來善良的,正與邪的較量始終在較量,哪個佔有上風,哪個便是主導。從所謂的人類記載以來,太多的戰爭,戰爭中的邪惡,其他的邪門歪道,兩者一直在博弈,每隔一段時間世界就會發生變化,兩者爭鬥始終不停。太平盛世只不過是正的方面控股百分之五十一,戰亂只不過是邪的方面控股百分之五十一。瘟疫和天災是老天控股的一份子,雖然少,卻具有決定性的力量。天上、人間、地獄,人類世界只是其中一個,生在何時,生在何地,如何的命運,也許都是有定數的,世世代代的輪迴,不知道哪一世哪一代有怎麼樣的因果,都在這一世完成了所有的因果的結果。遭完所有的罪過,還完所有的債務,了了所有宿孽,也許下一世會過得很好。也許吧,誰知道天數呢。
一切都是緣分,緣分終是有深有淺。
今年的雪異常地多,這一天又下雪了,雖然有點冷,但是空氣清新。“小姐,如今大好了,多加件衣服,出去走走吧,還有十天就過年了,外面熱鬧得緊。”疏芯收拾庭院後,從外面進屋對如風說道。無論外面多麼熱鬧,安華苑都是如此的冷清啊。
“疏芯,你雖然身子壯實,也要穿厚實些,免得病倒。如今我們的日子可是要依靠著你呢。”
“小姐,我沒事,你還是多注意自已的身子。我們出去看看那幾株紅梅吧,開得正好呢。”疏芯道。
“罷了,怪冷的,在被裡窩著吧,被窩裡有春天。”如風說。
疏芯笑道,“那我試著撥旺爐火吧。”
“疏芯,省省吧,只有那點炭火,還有兩個月的寒冬度過,將就度日吧。”
“小姐,沒準哪天侯爺來了,再賞賜我們些金貴的衣服首飾,還有炭火呢。”
“疏芯,我們只要安穩度日,來與不來那是別人的事情,我們管不到,更不要寄託希望,這個世界,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已。”
疏芯本來也是玲瓏剔透的人,點點頭沒有反駁如風的話。
“疏芯,只是你跟了我這樣的主子,怕沒有出頭之日了。若是委屈,便找一個好的主人家,將來也得嫁一個正經男人為妻,安生度日。千萬不要像我一樣,荒廢了年華,荒廢此生。”
疏芯聽得如風的話,慌忙跪地,道,“小姐,這是哪裡話,當初是夫人救我於水深火熱,我是感念夫人恩德的,不會背棄小姐的。”
如風忙起身扶起疏芯,“不要動不動就跪,你我一樣,有什麼區別。我出生便沒了娘,被繼母賣給侯府為妾,你也是被繼母賣給我娘為奴婢。你我本都是大家閨秀出身,落到今天這個田地也算是命運不公允,然亦是無可奈何了。”
“小姐,不必傷懷,總有云開見月明之時,咱們眼下且過個好年。春天很快來了,待到那時,咱們再欣賞桃花,可惜這院子裡沒有桃花。”蘇芯充滿希冀地安排生活。
“好吧,一切都由於你。只是以後千萬不要隨便跪人,亦不可隨便踐踏自已的尊嚴。”如風正色道。
“知道了,小姐。”疏芯道。
“與你有恩的是我娘,不是我。以後連這小姐二字也不要叫了。這麼多年的日子,我有哪裡真正地過著富貴小姐的日子。從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你我二人親力親為。”
“小姐孃親家世代大儒,血脈傳承、耳濡目染的大家閨秀有誰能比得了,小姐可不要輕慢了自已。如今是在侯府,這小姐二字雖然公開場合不能叫了,壞了規矩,會落得別人口實,也會招惹麻煩,有人的時候我稱呼小姐為夫人,沒人的時候我還是稱小姐為小姐。”疏芯有理有據,不卑不亢。
如風瞧著疏芯,“可惜你這個可人的大家閨秀,跟了我竟是明珠暗投了。以後若有機會,定要為你尋個讀書人為妻,可也了我一個願望,也不枉你陪我這麼久。我娘在我六歲那年便去世了,乳母付媽媽把我養大,前幾年已經歸家和兒子去養老享福。她老人家有個好歸宿,我欣慰且放心。再就是疏芯你,你我一起長大,都跟在付媽媽身邊,我必希望你有個好歸宿。”
“小姐,我現在已經很好了。小姐你就是顆明珠,我們將來都會很好的。現在的我哪裡是奴婢,每日和小姐你一起讀書,彈琴作畫,慶幸我遇到小姐,否則我真的成為了大字不識的奴婢。”
“多虧我娘留下的嫁妝,使得你我可以識字讀書,認知謀略。如今的境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小心謹慎著便好。若能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便好,若不然,也不怕這些跳樑小醜。”如風囑咐道。
今天是小年,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打掃塵埃。民間的勞動人民都要幹活的,可是侯府的女眷在別人勞動的時候只負責享樂,這也是很多女人寧願為妾也要加入侯府的原因。無論幹什麼,無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無論什麼樣的立場,大家都只不過是為了一口飯而已,只不過維護不同的利益。那麼無論曾經是血脈親情,還是摯友知已,都會在利益面前分崩離析,情感在利益面前一如既往地脆弱而不堪一擊。縱使你不講利益,他或她還會講究利益,除非你也跳入利益的漩渦,或者利益的大染缸,大家變得一樣汙濁;如果你保持清潔,不能和其他人一樣滿身汙穢,那麼你便是異類,你便被汙濁所不容。要麼你被拉下汙穢之中,要麼你便被排擠到人群之外,在這求同的人群裡,異類是多麼為世人所不容。除非你有特權或財富作為背景傍身,你便能生活在特權或財富包圍起來的圍城中。如果你沒有特權的背景,如若你沒有財富的背景,一具肉身,就要赤裸裸地面對刀槍劍戟,明槍與暗箭。小人是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道風景,不美麗,醜惡,小人的存在就是用來襯托美好的,沒有小人,怎麼會有君子的存在,所以小人的存在確實不可或缺。小年也是侯府如常的家宴,這一次,如風也要出席。小年這一日的早晨,大夫人就打發人來告知如風晚上是侯府的家宴,大夫人還給如風送來一套衣服,這衣服看著八成新,一看就是用來打發下人的衣裳。如風道了謝,接了衣裳,然後命疏芯給來人一點打酒的錢。打發走了僕人,如風讓疏芯把這套衣服用清水洗乾淨,然後迅速烘乾,疏芯拿著衣服去了。既然是大夫人派人送來的,晚宴必須得穿,如風有潔癖,從不穿別人的衣服,疏芯知道這一點,所以格外仔細地清洗這套衣服,洗完之後,疏芯開始烘乾這套衣服。這套衣服面料不錯,做工也不錯,看著是大夫人曾經穿過的衣服,款式略舊,是前兩年的。如風比大夫人略高一點,如風穿上這套衣服顯得有點侷促。人在屋簷下,少不得忍了這口氣。天剛剛擦黑,如風只得穿上這套衣服,提前半個多時辰出發,走著來到朝鳳閣。等她們二人來到清音閣的時候,大廳裡花團錦簇的一群人已經要開始要吃飯了。朝鳳閣前幾日走水了,至今尚未修葺好,因此小年夜的宴席設在清音閣。眾人絲毫沒有等如風的意思,如風已經來了,此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進來參見侯爺蕭文遠和大夫人。大夫人衝著丫鬟道,“加張椅子,請八夫人坐下。”如風答應著,坐在了上菜的檔口。熱熱鬧鬧的宴席開始了,大夫人請侯爺蕭文遠講話,侯爺蕭文遠讓大夫人代勞,於是大夫人開始說話。“那我就代侯爺蕭文遠說兩句,又是一年了,過去的一年侯府今年喜事連連。年初八妹進門,年尾是七夫人有喜,侯府又要添丁進口了。七爺今年也被皇上賜予了小侯爺的爵位,我們侯府真是一門雙爵呀,可喜可賀。首先第一杯祝賀七爺,現在應該是小侯爺蕭平遠。”大夫人說著舉杯,侯爺蕭文遠也舉杯,七爺也忙端起酒杯站了起來,對著侯爺蕭文遠和夫人道,“這杯酒應該是小弟敬大哥大嫂的養育之恩,我先乾為敬。”大夫人和侯爺蕭文遠也乾了杯中酒,眾人也跟著喝了杯中酒。執壺丫鬟過來給他們三人斟滿,其餘人皆自已斟上酒。大夫人端起酒杯微笑地對侯爺蕭文遠說,“這一杯祝賀侯爺又要當爹了。”侯爺蕭文遠呵呵笑了幾聲,七夫人順勢半偎依在侯爺蕭文遠懷裡,侯爺蕭文遠摟著她,一口飲下這杯酒。後面執壺的丫鬟剛要過來倒酒,七夫人則把自已的酒杯順勢遞到侯爺蕭文遠嘴邊,嬌嗔嗲嗲地道,“侯爺,人家不能喝酒,爺就替我喝了這杯吧。”侯爺蕭文遠就在七夫人手裡喝了這杯酒。眾位夫人見了,都舉起酒杯離開座位來到侯爺蕭文遠身邊,紛紛讓侯爺蕭文遠喝了自已的酒,侯爺蕭文遠也真就一一喝了她們每個人的酒。此時的如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七爺這時對如風道,“每年多會鬧騰一會兒呢,年午夜比這更熱鬧呢。”果然眾位夫人除了敬酒之外,還有和侯爺蕭文遠親嘴的,摩肩擦鬢的,七夫人更是當眾嘴對著嘴喂侯爺蕭文遠喝酒,如風突然耳根都紅了,怎麼冷靜都不能消除這紅臉。七爺拉著如風道,“八嫂,不如和我到外面走走吧。”七爺帶著如風來到旁邊的一個小小的房間,疏芯接過如風的斗篷,七爺認得這是他送去的斗篷,七爺叫丫鬟沏杯茶來。七爺請如風坐下,直言搜查那天晚上打擾了。如風只能說沒關係。丫鬟端上茶來,七爺請如風喝茶,因又問如風用的香液是如何製成的。剛說到這裡,有丫鬟過來請他們二人回到宴席。眾位夫人和侯爺蕭文遠已經重新落座,待到七爺和八夫人入席後,侯爺蕭文遠道,“老七,剛剛去了哪裡?”“大哥,酒喝多了,陪八嫂喝了點茶。”這時候七夫人說道,“侯爺,您和八妹可是新婚燕爾,怎麼也得喝一杯呀。”如風心想:遭了,該怎麼面對。”人生很多時候都是那樣突如其來的意外和尷尬或者災難,一時間可能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去應對。如風正想著,只聽大夫人道,“八妹,七妹說得有道理,過來敬侯爺蕭文遠一杯。”如風只好拿起酒壺和酒杯來到侯爺蕭文遠跟前,如風倒了一杯酒,端起來敬侯爺蕭文遠,侯爺蕭文遠卻看了看如風,“就這樣敬酒?”如風不知所措,只聽七爺在旁邊說道,“大哥,你喝醉了,該早點休息了。”七夫人嬌嗔地推了七爺一把,道,“掃什麼興,七爺,來,咱們兩個喝。”不容分說地倒了一杯酒直接灌進七爺嘴裡。侯爺蕭文遠見如風不動,直接接過她手中的酒,一口喝下去卻不嚥下去,這時侯爺一把把如風拽倒按進懷裡,嘴對嘴地吻著如風,把嘴裡的酒喂到她嘴裡,如風驚慌失措間被酒嗆到了。侯爺蕭文遠還順手摸了一把她的胸,索然無味地放開如風,把如風推到旁邊。眾人鬨然大笑,如風狼狽不堪,鬂環釵亂,不斷咳嗽,疏芯輕輕地給如風拍著。七爺趕緊命丫鬟拿溫水來,如風停止咳嗽後,喝了幾口熱水方才好了一些。這個時候,眾位夫人與侯爺蕭文遠又已經嬉鬧成一團,有些丫鬟看不過去,背轉過身去。七爺趁機帶著如風離開,陪著她們走到清音閣的門外,七爺打算把她們二人送回去,如風謝絕了。如風心裡想,侯爺蕭文遠如此,他的弟弟也好不到哪裡去吧。如風不想和他有過多的交集,雖然七爺剛才幫她解了圍,但是七爺也看到自已被戲弄的全過程,始作俑者和目擊者都是受害人不想面對的人。七爺見狀只得作罷,只聽裡面有人不斷地喊著七爺,七爺只好作別如風回身回到清音閣之內,繼續陪他們胡鬧一陣。如風和疏芯二人回到安華苑,趕緊讓疏芯準備沐浴的熱水。如風仔仔細細地清洗,足足泡了一個時辰並且刷了幾遍牙齒方才罷了。困境中的人面對恥辱又能怎麼辦呢,除了忍耐,也只能暫且忍耐!這一夜二人睡得晚,睡得也不安生,胡亂地睡了一會兒,然後天便亮了,又是一天!
小年大年又一年,小年過去之後大年很快就到了。小年的時候,像侯府這種大戶人家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小年大年之間這幾天主要是親戚和官員之間的往來。侯爺蕭文遠一向和南清王來往密切,侯府和南清王府倆家不斷走動,過年這種大節是免不了互相送禮請客的。這日侯爺蕭文遠和大夫人還有七爺在書房商議什麼時候給南清王送禮,並邀請南清王爺和王妃於今日來府上做客。七爺對侯爺蕭文遠及大夫人道,“大哥,大嫂,現在正直年關,形勢不明,還是不要大張旗鼓地送禮了。前幾日我和大哥商量著晚上給南清王爺送去,這幾日沒有雪,不容易留下車轍痕跡,不如今晚我帶幾個人和大哥一起送去吧,過幾日可能會再次下雪。”侯爺蕭文遠聽了七爺的話捋著鬍鬚,點點頭,“就照老七說的辦吧,今夜就送去。”大夫人這時候微笑著說道,“侯爺,七爺如今也已經封了小侯爺蕭平遠,是少侯爺蕭平遠了,還老七老七地叫著。”侯爺蕭文遠聽後哈哈大笑,“不礙事,自家兄弟。”已經走到門口的七爺也回頭說道,“是啊,大嫂,自家兄弟何必客氣,小弟可當不起。”七爺去安排給南清王送禮的事情,侯爺蕭文遠和大夫人這裡又閒話了一番,說些家常瑣事。大夫人對侯爺蕭文遠說,“侯爺蕭文遠,七妹已經懷有身孕了,可能近期不方便伺候侯爺蕭文遠了,侯爺可以多去其他各房歇息。過門一年的八妹那裡也是冷清,又算是新人,怎麼不見侯爺蕭文遠去那裡?”“女人嘛,長得好,懂得討巧才好。”大夫人聽聞此話,說道,“八妹的性子是該調教調教,過年暫且圖個喜慶,過了年吧,侯爺不如親自去調教調教嘛,侯爺您可是最擅長調教女人的。”“最近太忙,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