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自然也看出了大興帝的怒意。
他從袖中掏出奏摺,上前兩步,雙手遞出:“這是臣所擬奏本,還請陛下過目。”
隨侍太監何千過來,取了奏摺,遞到了大興帝的手中。
無錯書吧大興帝看了奏摺之後,臉上的怒意越來越濃。
陸風估摸著他基本看完奏摺之後,才道:“陛下,這延家之罪是真是假、是大是小,估且不論,讓臣覺得最可怕的是,如此轟動朝野的大事,整個朝廷官員,竟無一上報。如果臣也不報,陛下或許將一直不會知道此事,若是諸事皆被遮掩而不能上達,陛下又如何用這些欺瞞之臣來上傳下達,來治理國家?”
然後,他轉過身來,以手指向群臣:“御史知此事不報!刑部民眾聚集敲鳴冤鼓不報,接到各地如雪片般呈交的文書不報!兵部接各地文書不報!你們這些士族官僚,便是如此輔助陛下治理國家的嗎?”
陸風又看向大興帝:“無論何朝何代,臣子必須要忠!所為忠,便是一心只為朝廷著想!如今延家涉罪,所有朝臣竟然沒有一個站在朝廷的立場,全部都在為延家遮掩隱瞞,不知諸位忠的是陛下,還是延家?”
陸風說罷,大殿上的群臣一邊心中怒罵陸風的誅心之論,一邊都出列,跪倒在地,顫慄而不敢言。
大興帝臉色不斷轉換,最終還是平定了下來:“諸卿無事便都退下吧,賢國公留下。”
眾人一度不敢相信,按大興帝過往的風格,就算不當場拿下幾個人,也少不了一番痛斥,沒想到,竟然輕描淡寫地讓他們走了。
不過,越是平靜越可怕。
陸風今日可不只是針對延家,而是拿延家這件事,把整個士族的官員放到了皇權的對立面。
至於大興帝最終如何去想,他們不知道。
但是,他們知道,陸風早朝之言太過誅心。
侯曉意識到,從此刻起,隱忍了三年的陸風,又要開始對士族動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讓整個朝廷計程車族官員,全部陷入被動。
當日延家提出解私鐵一事時,他本以為陸風的目標只是延家。
今日才發現,延家的事,只是被陸風當成一個餌,把帶上這個餌的魚鉤扔到士族的朝臣之中,一甩鉤,便準備釣上幾條魚。
其中就包括御史、刑部、兵部,而戶部就更不用說了。
任憑他做了各種預判,終究還是沒想到陸風的真實用意。
侯曉此時對陸風的心態,是又怕又恨。
大興帝見眾臣退去,才緩緩道:“延傢俬鐵之事,朕幾年前便知道,也掌握了不少的資料,這些年為了維持大局的穩定,一直並沒有動延家,本想在合適的時機,再將延家的鐵礦收回來,如今此事既已發生,你便只針對延傢俬鐵一事便可,無須放大。”
看來,即便大興帝也知道這些士族的朝臣,一直欺瞞於他,卻並沒有深究的打算,正如他所說,穩定更重要。
若是換做唐家越家還在的時候,出現這種情況,估計大興帝根本寢食難安,可如今,他雖知道這些士族官員會相互勾結,透過保他人以自保,但是,對他的影響卻與往日不同,因為,這種事終歸還是特例,不足以動搖皇權。
反而若是依了陸風的意思,把延家與刑部、兵部、戶部、御史諫官等全部一網打盡,只怕整個朝局就要亂了。
更何況,就算補了庶民官員上來,沒了士族權力的制衡,再加上有陸風在上面,只怕他才會真正睡不踏實。
“臣理解陛下的用意,據臣所知,這幾年來,士族朝臣彼此的聯合越發緊密,並已達成互保約定;臣方才所說,不過是利用延家之事震懾一下群臣,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大乾之主,否則,他們必定會成為一塊連陛下都無法撼動的鐵桶,如今各地底層官吏反應,許多地方上的文書到了京城之後,便如石沉大海,即到不了臣這兒,更到不了陛下手中,如此一來,只怕他們會聯手架空陛下,陛下所設想計程車庶權力制衡,便會化作泡影。”陸風明知當下大局難動,卻還是要加點火進去。
只要是人,只要讓他覺得你在維護他的利益,只要你說的有道理,對方即便再排斥,終歸還是能聽進去一些。
當下的大興帝,便是如此。
他還是受到了一些陸風言語的觸動:“在不大動的前提下,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陸風做事的風格,向來都是謀一百得十便足矣。
若是透過私鐵一事處理掉延家,這是十分的話,再搭上幾分,自然是他希望的。
所以,陸風回道:“延家之事必須要依律處理,否則上行下效,只怕沒有再會遵守朝廷律令,除此之外,從此事可見,朝中計程車族官員為了保一個延家,從御史、到刑部、兵部,均不惜欺瞞陛下,此風斷不可長,如不加以震懾,只怕會愈演愈烈。”
接著道:“刑部江佩本就是個無為的庸官,早就該換換了,如今正好藉此機會,治他的輕罪,把他撤了,一方面動了江佩對朝局沒有任何影響,也不會影響到整個士族權力分配;另一方面,拿江佩來殺雞儆猴,以此警告士族官員,不得結堂營私,欺君枉上。”
大興帝想了想道:“朕知你辦事極有分寸,此事便按你的意思去辦吧。”說罷正欲起身,卻被陸風攔道:“陛下且慢,臣還有一個建議。”
大興帝重又坐了回去:“你說。”
陸風拱手道:“今日之事,陛下也應該看出來,無論如何震懾,士族官員之間的抱團互保,在現有的體制之下,根本無法消除,要想確保下情上達,臣覺得可將御史諫官按五五比例,分別由士族與庶民共同擔任,如此一來,事關士族之事,士族御史不報,庶民御史則會報,反之亦然,以免陛下被閉目塞聽,不知陛下意向如何?”
大興帝聽著,不住地點頭:“此策甚好,有陸卿在,朕甚是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