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雖屬於山地,但是,大多都是有著厚土層的小山包。
山包之間,更常有大片大片的空地。
原本皆為雜樹所覆蓋,因為人丁不多,再加上山匪之患不斷,為了安全,百姓們都寧願聚住在一起。
如此一來,在沒有人居的地方,便空下了大量的荒田。
而還未開墾成田的山間荒地,更是數量巨大。
這也是京城五大門閥的延家,為何想方設法,讓延東跑來這偏僻的青州當知府的原因。
延東在青州當知府的時間並不長,至今也不過五年。
可就在這五年的時間裡,他竟然不分春夏秋冬,不分農忙農閒,一直都在以官府徭役的名義,徵調百姓,大開私田。
大大小小的私田,共有數百塊之多,總計超過十萬畝。
段金根本沒必要親自查證每一塊私田,他帶著楊固,只是把幾塊大的私田查驗了一遍,便回到了青州府衙。
而青州府衙內,延東早已得到了監察總使段金,親監府牢帶走楊固的訊息。
雖說,門閥世家的出身,給了他足夠的底氣。
但是,段金的出現,還是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監察使用於監察百官,不在品階之內,不受律令制約,只聽命於皇帝。
五品以下,可就地斬殺。
此前不是沒這種案例。
所以,即便再有底氣,延東也是怕的。
他在衙門主廳內,來回踱著步,一直在思考段金來青州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因為他設計將楊固下獄?
還是他徵調徭役開墾私田?
或是其他什麼事?
還沒等他想清楚,段金便已經進了衙門。
段金見到延東之後,連招呼都沒打,便在廳內客座坐下。
楊固也毫不客氣,在段金對面的客位坐了。
段金坐在客位,延東又豈敢坐主位,只得站在主位案前,將腰彎了九十度,拱手行了個大禮:“見過段總使。”
“延知府,可否把你延家在青州的田畝冊子,交於本使?”對於這種案子,能走直路,段金絕不會繞一點點彎。
“這——”延東只遲疑不到一息,便妥協了:“我這就去取。”
段金如此直接的要求,讓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而且,還沒法拒絕。
無錯書吧當然,此時,他已清楚了段金來青州的目的,至少是第一層目的。
延東去了內宅,取了田畝賬冊。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作假的必要,唯一能做的,只有乖乖地把全部賬冊交出來。
因為,有楊固在。
剩下的事,只能聽天由命了。
段金接了延東遞過來的冊子,又取出自已懷中的賬冊,相互對比了一下,不由得不佩服楊固做事的細緻與縝密。
兩本賬冊所記錄的田畝數量、位置、面積,甚至連開墾的時間,都出奇的一致。
“你偽造罪證,構陷楊知縣殺人奪產一事,是否屬實?”段金依舊直截了當,沒有任何拐彎抹角。
“這個——”對於這個問題,延東猶豫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卻也沒超過兩息,便低下了頭:“屬實。”
他知道,如果他否認,段金有一百種方法,讓在他一個時辰內如實招了。
有如受過罪之後再認,還不如直接認了。
他可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那種蠢貨。
“好,既然延知府已當場認罪,而且罪證確鑿。”段金站起身來,衝延東道:“傳聖上口諭,延東私開田地,構陷朝廷命官,兩罪合一,罷黜知府之職,押赴刑部侯審。”
延東雖然已有心理準備,還是兩腿發軟,撲騰跪倒在地。
“來人!”段金衝門外大喝一聲,很快便進來幾名隨從:“把延東拿下,下入府牢,明日解押回京!”
與其說延東是被押下去,倒不如說是被架下去的。
隨後,廳內便只剩段金與楊固二人。
“楊知縣,你於此事有功,聖上欲擢升你為青州知府,若無異義,待我回京之後,呈報聖上,再由吏部下文——”
段金尚未說完,便被楊固出言打斷:“承蒙聖恩,洗了在下的冤屈,已是感激不盡,至於這青州知府一職,在下體弱多病,有心無力,還請段總使代為轉告聖上,讓吏部另擇他人。”
楊固在竹山知縣的位置上,坐了二十餘年,見慣了官場的腐敗與黑暗,以及世家大族的嗜血與貪婪,本就有辭官歸隱的想法。
如今又經歷這些事,愈發心灰意冷,又豈會接這知府之位。
段金並不在意他的想法,他只需要楊固的一個答覆,能回覆聖命即可。
楊固一掃數月來的抑鬱,心情大好。
一方面,自已的冤屈被洗清,能正大光明地恢復自由之身。
另一方面,雖然只有段金的隻言片語,卻讓他得到了陸風安好的訊息。
再者,他終於下定決心退出官場,可以用餘生好好陪伴女兒楊柳與義子陸風,也能開始享受他夢寐以求的閒適生活。
他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想好了。
那就是:竹山縣城外的亂竹崗。
當日便回到竹山縣城的楊固,與街上的百姓開心地打著招呼。
推開院門,迎接他的便是脆生生的“爹爹”,女兒楊柳直撲過來,滿眼久別重逢後欣喜的淚水。
家裡唯一的丫環小豆,一邊開心地叫道:“老爺回來了。”一邊跟在楊柳身後,興奮地搓著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