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搬來坐椅,唐宴落座之後,緊眯著本就狹長的雙目,掃了眾人一眼。
無錯書吧轉身看向身旁瑟瑟發抖的皇城司副使延飛:“你可知罪?”
延飛撲通跪倒在地:“屬下知罪,還望丞相大人救我!”
“事情已經發生,怕有何用!好在聖上並無大礙,須儘快找出刺客,亡羊補牢,以緩聖怒。”唐宴冷冷地盯向他:“你可有良策?”
“屬下——屬下並無良策。”延飛的聲音都在發抖。
“聖上遇刺之責,我等無法逃避!若不能儘快將刺客緝拿歸案,便是罪上加罪!”唐宴怒道。
他雖然表面鎮定,內心也十分緊張。
若是其他失責,憑唐家的世家門閥勢力,大興帝自然不會輕易動他。
可這次,卻是有人想要大興帝的性命。
即便不會賠上身家性命,以大興帝的性格,也絕對會拿此事殺雞儆猴,以此威懾這些士族門閥。
而這“雞”,便是他唐宴。
“可是丞相大人,這些刺客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當時又都蒙著面,我等連他們是誰都不知曉,這一時半會,又當如何緝拿?”延飛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唐宴抬腳狠狠地踹了過去:“蠢貨!在防守如此嚴密的帝都,刺客怎麼可能逃得掉,定是混在這人群之中!”說罷,目光掃向皇城司大院中被羈押的眾人。
延飛聞言,愣了半晌,突然大喜,衝唐宴拱手一禮道:“丞相大人英明!”
接著便興奮地站了起來,抬手指向陸風:“大人,此子當時雖然蒙著面,可這身白袍,卻暴露了他刺客主謀的身份!”
接著又指向其他人:“還有這些人,雖然取下蒙面的面巾,丟掉了兵器,但是,一看他們的身形,就知皆是習武之人,絕非平常百姓!”
“你準備怎麼做?”唐宴意味深長地看著延飛。
延飛毫不遲疑地回道:“全部押入死牢!”
唐宴氣極而笑:“押入死牢?你是準備交給刑部去審,還是想交由聖上親自審問?”
“這——”延飛多少聽出唐宴的話中之意,猶豫了一下,忙問:“依丞相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要就地格殺?”
“就地格殺?”唐宴怒道:“延復如此精明睿智,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蠢兒子?!”
“那——”延飛惶恐之間,已經不知該如何回話了。
“你過來。”
唐宴把延飛叫到跟道,低聲道:“放了他們,派兵士跟上,避開人多的地方,再動手,記得把屍體帶回,事後呈份文書與我,就說皇城司經過多方打探,很快便查到刺客藏身之處,因遭遇反抗,所有刺客均被就地格殺。”
此時,延飛對唐晏,那是打心眼裡佩服:“丞相大人妙計。”
然後衝身邊的侍從小聲吩咐了幾句。
隨著侍從離開,不多會,只見不遠處的廊簷之下,湧出數百兵士,列隊握刀,蓄勢待發。
見已經做好準備,延飛衝看管的兵士大聲道:“將他們放了!”
一直提心吊膽的一群人,哪裡知道他們的殺計,都以為是丞相開恩,一起朝向唐宴,跪地叩謝:“多謝丞相大人!”
而此時的陸風,卻並沒有跪下,反而背起藤簍,筆直地站在人群之中。
“唐大人,你若如此,定當大禍臨頭!”
陸風的聲音不僅很大,而且,很突兀。
再加上,一介庶民,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丞相,竟然如此言語無忌,更是引人注目。
頓時驚得被羈押的眾人,跪在地上,顫慄不敢起身。
“放肆!”
延飛一邊怒斥,一邊伸手拔刀,卻被唐宴怒喝:“退下!”
隨後,他站起身來,死死地盯著陸風,打量了幾眼:“你過來。”
陸風緩步出了人群,來到唐宴跟前。
唐宴又重新坐回寬椅之內:“你說本相會大禍臨頭?”
“正是!”
陸風的回答讓唐宴不由地怒上心頭:“你信不信,本相可以當場砍了你?”
“信!”
唐宴的理性,重又佔了上風:“那本相倒想聽聽,這禍從何而來?”
陸風向前走了兩步,延飛欲阻攔,卻被唐宴止住。
“丞相的禍,就來自方才的一念之間。”
陸風放低了聲音,繼續道:“草民知道丞相的意圖,將我等先放後殺,然後以此向聖上表功,以彌補帝都防衛不力的過失。”
唐宴差點從座椅上摔下來,為掩飾內心的震驚,只得雙手緊緊扣住扶手。
而延飛同樣震驚無比,右手又重新搭到了刀把之上。
“丞相自以為此計甚妙,其實卻漏洞百出。”
陸風繼續低聲道:“據草民所知,今日參與行刺約有百人,與此地人數大體相當,再加上草民與那行刺主謀皆為白衣庶民,把我等全部殺了,營造出所有刺客全部伏誅的假象,讓聖上覺得您辦事得力,想以此將功補過。”
陸風笑了笑:“但是,丞相可曾想過,皇城司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不僅查到了幾乎所有刺客,而且全部就地格殺!此事是否解決得太過完美?”
“完美難道不好?”唐宴也不再掩飾,冷笑道。
陸風又微微一笑:“如此快速,又如此完美,以丞相之聰明,您以為聖上會相信?”
“——”唐宴欲言又止,細思之下,內心一陣發冷。
“若是聖上認定丞相在此事上做假,您覺得聖上會做如何猜想?”
陸風從唐宴原本平靜的表情中,已察覺到隱隱的慌亂,便接著道:“聖上會認為丞相急於將功補過,才出此下策嗎?顯然不會!以聖上對丞相的瞭解,他不認為,您會做此等蠢事!”
接著又道:“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丞相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掩蓋行刺真相,掩護那些刺客。”
陸風頓了頓,雙眼直視唐宴,聲音愈發低沉:“可是,丞相為何要掩蓋真相、掩護刺客呢?”
唐宴額頭上開始滲出細汗,不自覺地動手擦了擦。
“丞相應該也知道,當今聖上最忌憚的,就是士族門閥。聖上剛從南方巡視回京,在丞相您親自負責治安的帝都,便遭遇如此大規模行刺。而丞相您卻急於掩蓋真相、掩護刺客,是否屬於欲蓋彌彰呢?”
陸風的這句話,讓唐宴徹底坐不住了:“那依你之見,本相應該如何行事?”
誰都沒想到,原本高高在上的丞相唐宴,竟然向一個差點被他設計殺害的庶民少年,虛心請教起來。
陸風又近前一步,幾乎貼到唐宴的臉上,低聲道:“草民知道丞相有亡羊補牢、將功贖罪之心,但是,聖上多疑,越完美,漏洞越大。”隨後附耳說了兩句,方才退回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