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遊青湖㈢

船艙中,陸淳風在幾杯酒下肚後終於肯開金口,向秦熠川講述起江湖上人盡皆知卻又撲朔迷離的帝仙陵。

陸淳風說道:“這天下江湖,不管是中原還是北遼,都應了天有日月,山有陰陽這句話,有正道人士開山立宗懲惡揚善,就有響馬流寇拉幫結派燒殺搶掠,記得曾經有位江湖前輩說過,有善的地方終會有惡,若沒有惡,那這善就不是善。這江湖就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廟堂還是這山林野地,只不過是各自人心中的江湖,都有各自的不同。這天下有中原,就會有北遼,這江湖有道宗那些名門正派,就會有帝仙陵葬龍冢這些邪魔外道,世間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只不過都是各自的立場不同,對於中原廟堂,北遼是外敵是心頭大患,可對於北遼來說,中原廟堂又何嘗不是一隻虎視眈眈的惡虎,對中原百姓來說,首輔張之濱是濟世能臣,是終將能夠名垂千古的忠臣,可對於北遼來說,制定出皇霸圖的張之濱,天曉得被那些北遼百姓罵得怎樣狗血淋頭。再說你們邵北,你爹替晉陽打了天下,幾十萬兵馬守西北國門,你們覺著不易,可對於朝廷,邵北是隨時可能造反的眼中釘肉中刺,對於北遼,你們是剷除南朝大患的必除之敵。”

陸淳風打了一個酒嗝,拎起酒壺再續一杯,繼續說道:“這帝仙陵也是如此,對於那些慘死帝仙陵劍下的冤魂,帝仙陵與當初的魔教同樣臭名昭著,可對於那些花銀子僱帝仙陵殺人的,這種花錢必有人死的幫手,天底下再難找出第二個,可對於帝仙陵來說,掏銀子的未必是好人,被殺的也未必是壞人,這也是為何會有僱主花幾萬兩銀子買別人性命,最終卻敵不過那人的一枚銅錢,反被帝仙陵滅門,這對於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人來說,也是一種善。就好比當年的神霄派,稀奇古怪被屠山之後,因為人死前的一句話,帝仙陵諸多殺手潛入道宗,若不是有祁通緯,道宗就是第二個被屠山的。這天底下與帝仙陵差不多的,還有北遼的葬龍冢,諸多進遼的中原江湖人慘遭葬龍冢殺害,這對於中原江湖人來說是惡,可對於北遼江湖人來說,就是善。”

秦熠川聽陸淳風講了許多,一直懸著的心也稍有緩和,可偏偏就這時候,陸淳風冷笑了一聲說道:“不過你小子可別抱什麼僥倖,京城裡想你全家死光的人不少,那些出錢的也未必是壞人,可你爹替晉陽打天下的時候,可是閉著眼睛殺了不少人。”

這讓秦熠川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門眼,勉強擠出一抹笑。

陸淳風看著秦熠川強顏歡笑,笑意更濃,好像嚇唬眼前這位邵北世子讓其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就是這老頭此時最大的樂趣。

陸老頭兒摸了摸滿是花白鬍須的臉,說道:“當年在西州,各大門派圍攻魔教,帝仙陵突然橫插一腳,那位帝仙陵的女主子,老夫要是沒記錯,身上有兩幅雕青,老夫也不和你繞彎子,其中有一幅,就和你身邊那娘們身上的雕青一模一樣。”

秦熠川問道:“那另一幅呢?”

陸淳風僅是說了一句:“這老夫也不知曉。”

這時船身突然猛烈晃動了一下,晃得桌案上的酒壺都隨之掉落到船板上,酒水撒了一地,陸淳風見狀急忙提起酒壺,看著撒在船板上酒水甚是可惜,嘴中唸叨著:“呦呦呦!可惜了這好酒。”

船艙外傳來一陣辱罵聲,秦熠川起身提著刀走出船艙,剛走到船艙外,便見青繞面無表情的站在艙門旁,祝秋和溫寒都退到艙門前,對那一陣辱罵聲聞之不理。

這趟出行斬龍脈,秦熠川深知其中的兇險,祝秋溫寒以及青繞這些陪同之人更是知曉,就連領著五百龍鳳驍騎斷後的段雲堯,身為邵北王義子雖說和世子殿下關係並不怎麼熟絡,這一路上領著兵馬尾隨,與世子殿下馬車的距離,也從未超過一里。這也是為何船艙外辱罵聲傳來,這三人也只是退到了船艙周圍。

辱罵從船頭傳來,舟船一旁還有一艘遊船,不論船體大小還是遊船裝飾,都要比世子殿下這艘略顯寒酸的的小船,要大上不少陣仗。遊船雖然已經停在了湖面上,可船艙中的琴絃聲還在不緊不慢的彈奏著,原本在船艙中吃喝玩樂的不少富家公子也都聚在船頭,對著世子殿下這艘小船指指點點。

掌船的船伕不知何時跑到了船頭,此時正跪在船板上,低著頭對著一位手持摺扇的富家紈絝不停地求饒。這位富家紈絝一腳踩在船伕肩膀上,一手拿著摺扇不停在船伕臉上掌摑,辱罵聲不停,還時不時轉頭看向自己那艘氣派十足的遊船,向同行的公子哥們耀武揚威。

遊船的船頭立著幾位粉黛佳人,纖體如柳荑,依靠著欄杆,正看著那跪地求饒還被富家紈絝掌摑的船伕掩嘴說笑。這幾位粉黛看身姿不像是本地人,應該是特意從江南等地慕名而來,看她們依靠在欄杆前,曼妙身姿惹來不少同船人炙熱的目光,卻沒有一人敢上前搭訕一句,應是專門為那掌摑船伕的富家紈絝而來。

秦熠川走出船艙後,就察覺到對面遊船上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盯著自己,尋著看過去,是對面遊船上被幾位富家紈絝和煙花女子欺辱尋樂的年輕人,前幾分還被幾位富家紈絝用腳踢來踢去,後幾分見對面寒酸小船上走出一位提刀的年輕人,便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管那幾位富家紈絝對其怎麼踢打,那幾位煙花女子怎麼取笑嘲諷,這衣著與一船人格格不入的年輕人,全都置之不理。

世子殿下並不認識此人,僅是掃了一眼,便提著刀向著船頭走去,世子殿下一動,祝秋溫寒兩人紛紛跟上前去,等走到船頭,正掌摑船伕打得不亦樂乎的富家紈絝一見來人都佩戴著刀兵,沒有一絲懼怕,往船伕身上啐了一口唾沫,拿來踩著船伕肩膀的腳,走上前來細細打量著三人。

當這富家紈絝將目光停在秦熠川身上時,富家紈絝正要張嘴說話,耳邊突然一陣勁風劃過,之後不由自主的倒退幾步,只感覺一邊臉頰火辣辣的疼,兩眼發黑。

遊船上的眾人只聽“啪”的一聲,然後便見到那位富家紈絝捂著臉,嘴角溢位血,在船頭被這一巴掌打得有些愣不過神來。整個湖面頓時安靜下來,遊船上眾人看著這位出手打人的年輕人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就連船艙中一直不斷地琴聲,也在此時戛然而止。

富家紈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有些迷糊,等整個人清醒後,紅著眼睛面目有些猙獰,看著面前這從未見過的提刀年輕人,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他孃的敢打我?老子是縉湖蕭家的三公子,蕭長林!你他孃的敢打我!”

說到最後,這位自己報出名諱的蕭家三公子更是在船板上跳了起來,手持著摺扇便想著要把自己挨的一巴掌給還回去。

可還不等蕭三公子出手,秦熠川手握刀鞘,一刀柄重重的捅在蕭三公子腹部,感覺到腹部襲來的劇痛,蕭三公子整個人都蜷縮成弓蝦狀,緊接著秦熠川一抬腳,一個高抬腿直接朝著蕭三公子的腦袋踢去。

以往在整個青湖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蕭家三公子,還沒忍受完腹部的劇痛,便又見一張鞋底迎著自己面門而來,來不及閃躲便被這一腳踢得四腳朝天,重重摔在了船板上。

一旁跪地的船伕,以及遊船上的眾人,此時臉色驚愕,一個個瞧著被打得在船板上翻來覆去呻喚的蕭三公子,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出。

秦熠川原本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個為惡鄉里的富家紈絝,可當知曉這人就是蕭家那位三公子蕭長林時,在船艙中積鬱心底的怒意頓時湧上心頭,這才將蕭三公子打得如此狼狽。

若是在沒習武之前,同樣是紈絝子弟的世子殿下可未必能夠輕輕鬆鬆將這位蕭三公子撂倒在地,如今習武已有些許氣候,碰上這氣焰囂張實則手無縛雞之力的蕭三公子,才能這般輕鬆。否則,就算世子殿下手中提刀,此時也是和這位蕭三公子扭打撕扯在一塊,同樣狼狽。

秦熠川走到船伕身旁將其扶起,船伕顫抖著雙腿,看著還在船板上疼得翻來覆去的蕭三公子,見慣了此人平時的囂張跋扈,如今頭一次見蕭三公子被人打得倒地不起,船伕被嚇得連連後退。

至於蕭三公子為何要上船頭掌摑船伕,只是因為船伕掌船時不小心劃了遊船,船體顛簸,驚了遊船上的眾人,讓蕭三公子失了興致。

走到還在船板上翻來覆去的蕭三公子身旁,秦熠川拔出刀便是一刀紮下,這讓船伕以及遊船上眾人嚇得連連驚呼。本以為這半道出手的年輕人教訓過蕭三公子也就罷了,現在還要殺人性命。

不過秦熠川這一刀並沒有了結蕭三公子的性命,而是一刀砍下了右手,鮮血從斷肢中噴湧而出,蕭三公子直接疼暈了過去。

拎起疼暈了過去的蕭三公子,秦熠川直接將其扔入湖中,就連砍下的那隻右手,也一併扔到了湖中,遊船上的眾人此時已經沒膽子再站在船板上,紛紛躲進船艙。這是要殺人沉屍。只有幾位跟著蕭三公子一同遊湖的家僕,此時紛紛跳入水中,將被扔入湖中的蕭三公子打撈上船,不管人死人活,好歹是蕭家的一位公子,回去交差,也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秦熠川回去船艙後,遊船也已經離去,船伕受了驚嚇,懼怕這位砍了蕭三公子一隻右手的年輕人,掌船也就交給了溫寒。

陸淳風一直都待在船艙中喝酒,對於他這種曾經叱吒江湖的老人來說,船艙外發生了什麼,秦熠川幹了什麼,都逃不過他的耳朵。見秦熠川又回到船艙,陸淳風端著酒杯笑道:“好人可沒這麼容易做,你今天砍了蕭家人的一隻手,等到明天你走了,蕭家人若要尋仇,又找不到你人,他們又會找誰出這口惡氣?”

秦熠川聽後一愣,隨即淡笑道:“那我就只能擺明了身份,去蕭家走上一遭了。”

陸淳風聽後似乎覺得這回答有些不盡意,搖搖頭說道:“你比起你爹可是差遠了,若按秦稷當年的手段,就是領兵直接屠蕭家滿門了。看來當初項天問說的沒錯,這邵北王位,還是心狠手辣的武侯義更合適。”

秦熠川說道:“砍人一隻手,是斷手之仇,可要屠人家滿門,就是滅門之仇了。”

陸淳風笑了一聲道:“砍人一隻手的斷手之仇有人來尋仇,可屠人滿門的滅門之仇,人都死了,誰來尋仇?”

秦熠川說道:“當初我在二叔家讀書的時候,二叔就曾說過,做人應當仁義,動不動就提刀殺人,殺的人多,死得也越快。”

陸淳風哈哈大笑:“那你老子坑殺了西楚三萬兵士,殺盡了西楚皇室,保全十萬百姓的性命,是不是仁義?你小子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在這兒談仁義?帝仙陵的那些殺手來取你性命的時候,可不會念及你小子還曾經仁義過!”

秦熠川淡淡一笑,說道:“我不像我二姐,從來不聽命不信命,凡事都要自己去搏上一搏,就算已經身處死地也要絕境謀生,我不一樣,也沒我二姐那些本事,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陸淳風面帶笑意,卻再也沒多說一字。

舟船在湖岸停靠,秦熠川上岸後付過了船家銀兩,便坐著馬車回去客棧,本想早些時候離開青湖郡趕往三藩之地,早日見了那三位王叔,一路南下廣陵,如今看來還要特意去一趟蕭家,這難免又要多耽擱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