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天氣逐漸轉陰,不到一個時辰便狂風大作,等到天黑時突然下起大雨,原本人流攢動的嘉寧城街道漸漸變得人跡罕至,除了冒雨巡街的鎮北司御統府衛之外,鮮有路人。
王淞坐在鎮北司衙門公堂書案前,看著院中夜色下依舊能夠清晰看見的密集雨點,聽著門外急切的雨聲陷入沉思。
自午後回到鎮北司衙門,王淞來不及將今日之事回稟郡府公堂,便先一步上報了鎮北司總舵,前不久剛要帶著御統府衛去到吃人谷中連夜調查時,卻收到鎮北司總舵韓珧總指揮的令書,因同為鎮北司分舵的黃峽郡內江水沖垮了江口,大水灌了黃峽城,鎮北司隸屬御統府衛被盡數調遣到黃峽郡,與三品安北將軍王昴一同治洪,此時的嘉寧城中所剩的御統府衛,算上王淞這個鎮北司副指揮,總共也不過二十餘人。
王昴手握五萬精兵,卻還要鎮北司出力,一貫是置身事外的王昴,怕是早已經將治洪之事推卸給鎮北司,不然韓珧也不會將御統府衛盡數調遣去黃峽郡。如今麾下無人,手裡的案子怕是要拖延幾日了。
門外大雨滂沱,急切的嘈雜聲掩蓋了天地間其他的任何聲響。
……
此時崔府,深院裡一名婢女偷偷摸摸的跑進一個院落,去到崔家少爺被禁足的房間門前。這婢女平日裡常伴在崔家少爺身旁,是最被疼愛的貼身丫鬟,自從崔家少爺因對道宗弟子大打出手而被禁足,這婢女便常常在夜深之時跑來此地與崔家少爺私會。
見房中已經滅了燈,婢女輕輕敲門,悄聲喚了幾聲少爺,可房中卻沒有絲毫聲響。若是在往日,就算已經熄了燈,只要自己敲門,立馬就會有人開啟房門急切的將自己攬入懷裡好好疼惜一番,可今日等了許久,房中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婢女好奇詫異之下輕輕推開房門,正巧這時夜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雷聲震耳,電光照進這房中,婢女頓時被嚇得渾身癱軟在地。
就在婢女被嚇得連喊叫都已經忘記時,身後一道人影乍現,這人影手掌緩緩觸控過婢女的臉頰,指尖的溫度異常冰冷。
雨夜裡再度劃過一道閃電,等到雷聲遠去,深院裡的這座院落,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拂曉,因整個分舵的御統府衛都被調往黃峽郡,王淞無奈之下只好與崔衍一同前往城外塘水坡和吃人谷中調查。據崔衍所說,當年命案發生之後,崔家按照那位雲遊道人所說,將吃人谷中的鑄刀堂和開採到一半的礦脈全部用巨石封死,並用磚石砌牆圍成一座巨大石堡,雲遊道人在堡外連續做法三天三夜才肯罷休。
王淞從不信什麼人鬼神說,本想與崔衍一同進谷看看,可當走進吃人谷後,一陣暈頭轉向始終找不到方向,最後竟是迷失了出路,等王淞和崔衍兩人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從谷中走出來時,都已經快到午時飯點了。
這吃人谷中彷彿有一座迷陣,不管怎麼走怎麼繞始終都在原地徘徊,王淞一時沒有法子,雖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將此事先擱置下來,等黃峽郡那邊的洪災過後,人手到齊再到谷中一探究竟。
崔衍與王淞在城門口分離,分離時崔衍提議可以派遣崔家人去到吃人谷中調查,但是被王淞婉言謝拒。崔衍心知肚明,鎮北司行事一向小心謹慎,若不是人手不足,就連今日前往吃人谷,王淞也斷然不會與自己一同前往。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上,崔衍坐在馬車中一陣頭疼。雖說躋身江湖武林的沒有誰人會手上不沾一兩條人命,可當年三百多條人命,對於崔家而言始終是一個抹不去的汙點。崔衍嘆氣幾聲,想起前段日子差點闖出大禍的獨子,問隨行的崔家本姓人道:“少爺最近如何?”
隨行的崔家本姓人是這一輩中在武藝上少有的拔尖之人,名為崔疇。聽家主問起話來,崔疇言道:“少爺近日一直都在府上。”
崔衍嘆氣道:“他娘走的早,這都是被我慣出來的毛病。”
馬車走到崔府所在的街道時,遠遠瞧見崔家門前聚滿了路人,眾說紛紜的嘈雜聲在街道的盡頭都能聽得見。崔衍聞聲掀起車簾,見狀便知又有什麼煩心事主動找上門來,不禁眉頭緊皺。
崔府院門前圍觀的眾人見有馬車前來,主動讓出一條道,崔衍走下馬車,一見院中情形,不禁盛怒。此時崔家前院內,擺放著不知是何人送來的一百三十六口棺材,而在最前面的那口棺材上,還放著一個靈牌。
崔衍闊步走進家中,身後崔疇緊跟而上。臨終才送棺,院門前圍觀的路人眾說紛紜,猜測崔家究竟是得罪了何人才被送來這一百三十六口棺,這是挑明瞭要送崔家全府上下所有人赴死!
走到棺前拿起靈牌一看,上面用劍痕刻著自己的姓名,崔衍怒不可遏!此時崔家上下一百多人中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到前院,見門外圍觀之人對著崔家指指點點,怒火中燒的崔家子弟上前關了院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崔衍手中的靈牌上。
將手中的靈牌捏成碎屑,崔衍一掌掀開這棺材,卻被眼前情形所震驚。棺中是一位赤身裸露的女屍,髮絲凌亂,青紫的淤血塊遍佈全身,圓睜的眼睛宛如空洞一般,顯然是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被活活摧殘而死。
崔衍認得棺中女子,正是家中獨子常常帶在身邊頗為受寵的婢女。崔衍心中突如其來一種不祥之兆,轉身便朝著後院走去。
等到了後院崔家少爺被禁足的院落,院中一片寂靜,就連平日裡喳喳叫個不停的鳥鳴聲都消失的一乾二淨。隨行而來的不少崔家本姓人,此時雖然不言語,但也統統明白各自心裡最擔心的是什麼,自家少爺雖說紈絝,卻是家主唯一的獨苗,就算是有人覬覦家主之位,但在這風口浪尖,也不敢再私自造次。
崔疇見院中安靜的異常,不禁呢喃自問:“這院中送飯菜的婢女去了何處?”
崔衍沒有理會,直接大步走到房前推開房門,隨著房門被猛得推開,崔衍整個人都被定在了原地,眼前所見,觸目驚心!
房中的擺設一切照舊,可是對著房門的桌椅上卻是一片血腥!椅子上坐著一具無頭屍,懷中抱著靈牌,靈牌上所刻正是崔家少爺的名諱,被割去的頭顱就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了無生機的雙眼,此時正盯著崔衍。
崔衍衝冠眥裂,渾身顫巍,悲痛欲絕的高呼道:“吾兒呀~!”
崔衍兩眼淚流,雙腿一軟坐倒在地,身後崔家人伸手去扶,扶起渾身軟如泥的崔衍,崔衍掩面痛泣:“老天爺,我崔家究竟造了什麼孽要遭此橫禍!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死後如何去面對他泉下的孃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