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肢？

逄晨蒼白的臉上立時浮現一抹紅暈，虛弱的聲音陡然拔高：“我死也不截！”

衛生員急得跳腳：“我也不想，但我們沒有合適的工具，不截肢你就沒命了！”

“不載！”逄晨目光乞求，“兄弟，求你了，把我這條腿保下來，我是飛行員啊，缺了一條腿還怎麼飛？”

衛生員咬牙道：“要麼保腿，要麼保命！”

“我要腿！”逄晨斬釘截鐵。

衛生員也急了，可他是個戰士，飛行員卻是軍官，有些話只能想不能說。

歐揚卻沒那麼多顧忌，瞪著怒火中燒的眼睛一把扯住逄晨的衣領：“聽見外面響槍沒有？聽見沒？”

逄晨本就虛弱，被他這麼一扯，頓時眼前發黑，險些當場昏死。

歐揚半點不肯手軟：“這都是為了救你，我的戰友正跟敵人拼命，多耽誤一秒鐘，就多一分危險，你懂不懂！”

逄晨目光絕望，依舊不肯妥協：“你們走吧，不用管我……”

“放屁！”歐揚破口大罵，“來都來了，誰特麼能把你扔下！”

逄晨的臉色紅了又白，一隻手按在斷腿上，抑制不住地抖動。

衛生員趁歐揚發飆的機會聯絡陸維，以極快的語速把情況說了一遍。

陸維沉聲問：“如果能把腿弄出來，能保住嗎？”

衛生員想了想說：“不好講，血出的不多，只能說有機會。”

陸維又道：“目前是我方佔據優勢，還能再爭取一點時間，能不能想想辦法，把人救出來？”

衛生員差點哭出來：“咱們什麼都沒有，怎麼救啊？”

消防救人靠的是液壓裝置，可誰打仗在身上帶那玩意？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歐揚忽然問道：“千斤頂呢？這麼大的船，不至於連個千斤頂都沒有吧？”

衛生員朝逄晨腳下指了指：“有也沒用，哪有地方擱？”

歐揚也沒招了，甚至開始琢磨，能不能用手榴彈把變形的地方炸開，不過馬上就打消這個念頭。

他看過爆炸加工的影片，但那是加工金屬件，若是用在眼下，哪還用糾結保命還是保腿，直接就把人送走了。

逄晨徹底絕望：“截吧……”

衛生員心中不忍，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而且他雖然學過怎麼截肢，卻沒實操過，這會兒真要動手反倒有些底氣不足。

可隊伍裡只有一個衛生員，容不得他猶豫不決。

咬了咬牙，衛生員硬著頭皮開始準備，先戴上手套，掏出裝消毒劑的瓶子一通猛噴。

戰場上條件有限，能消毒已是極限，無菌根本就是奢望。

衛生員取出麻醉針紮在逄晨腿上，捏著手術刀吞了吞口水，心裡反覆回憶截肢的過程和要點。

面板和肌肉必須保留足夠長度覆蓋殘端，斷骨必須打磨光滑防止壓迫神經或軟組織……

逄晨雙眼緊閉，心如死灰，連斷腿都不覺得疼了。

衛生員連續深呼吸，總算做好心理建設，瞅準了位置正要下刀，歐揚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等等！”

衛生員好不容易攢出來的心氣一下子洩了個乾淨：“怎麼了？”

歐揚認真地看著衛生員：“你手抖什麼？”

“我抖了嗎？”衛生員這才發現，自己拿刀的手像得了帕金森的吳老二似的。

歐揚鄭重地問：“說實話，你做過手術沒有？”

衛生員點點頭，可馬上又搖了搖頭：“做過，但沒截過肢！”

逄晨猛然瞪大眼睛：“你沒做過截肢手術？這是拿我練手來了？”

衛生員氣急：“不截肢救不了你的命，你以為我願意麼？”

他的實操水平是糙了點，但對傷情的判斷卻很專業，絕不是信口雌黃。

歐揚險些崩潰，眼角餘光忽然看到窗外有個東西晃來晃去，頓時雙眼放光：“我有辦法了！”

逄晨和衛生員一齊看向歐揚，就連陸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無線電上：“歐揚，你想出什麼辦法了？”

歐揚朝窗外一指：“船上不是有吊機麼？勾住機頭使勁往外拉，能不能把腿救出來？”

“好辦法！”陸維興奮得直拍大腿，“衛生員，維持住傷員的情況不惡化，能做到吧？”

“我盡力！”衛生員哪敢隨便答應？

不過他的醫療箱裡確實有不少普通人難得一見的藥品，這些東西落在普通人手裡犯法，但在這種時候，卻是救命的良藥。

至於成癮性之類的副作用……呵呵，那是活人才有資格考慮的問題！

陸維立刻著手安排，要求戰士們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壓制甚至消滅敵人，為受困的戰友爭取時間。

戰士們在機艙裡拿到備用裝備，立刻投入新一輪反擊。

這個時候，槍的作用已經非常小了，偵察的主力是無人機，打擊的主力是飛行手雷，清理殘敵的主力是機器狗，遇到難啃的骨頭，還有202單兵導彈。

敲掉了敵人的干擾裝置，各種技術裝備全面上線，戰士們躲在安全的地方操縱裝置就行，從始至終都不用面對敵人。

不過敵人也沒那麼容易剿滅。

銀灣號並不是一艘集裝箱貨輪，而是一艘經過改裝，能運輸集裝箱的混裝輪。

和動輒裝載上萬個集裝箱的超級貨輪比起來，銀灣號不論體型還排水量，只能算個弟弟——從二級轉運點到米國的航線上，都是同型別的運輸船。

因為船上裝載的集裝箱並不是很多，只佔了甲板的半數空間，且堆迭數量只有三層，中間還有很多缺口。

即便如此，船上裝載的集裝箱也有上千個，敵人隱藏在諸多空隙和箱體之中，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把所有集裝箱搜一遍。

這還只是集裝箱，貨艙裡還不知道藏著多少敵人。

基於船上的具體情況，短時間內消滅敵人根本不現實，陸維只能改變策略，命令戰士們守住關鍵位置，壓制敵方的活動範圍。

只要敵人沒辦法向飛機開火，就能立刻展開救援！

陸維的調整非常及時，戰士們很快佔據幾處關鍵節點，初步遏制敵人的進攻。

在此期間，獲救的船員主動參與其中，利用船上的監控系統尋找敵人的方位，為壓制行動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援！

確定敵人短時間內無法發起進攻後，陸維立刻放聲大吼：“快快快，馬上行動起來！”

用吊機拽一下很簡單，卻需要安全的環境操作，否則不僅救不出逄晨，說不定還得把其他人搭進去。

也是逄晨運氣好，疫情發生之前，運輸船都是靠岸後用碼頭上的吊機卸貨，疫情全面爆發後改用無接觸式運輸，東大才在運輸船上安裝吊機。

兩個獲救船員立刻衝出去，操縱吊機向機頭方向運動。

歐揚爬出駕駛艙，接住船員甩過來的吊鉤。

但機頭懸在船舷之外，吊機雖然也能執行到船舷之外，卻達不到那麼遠的位置，沒有合適的角度就救不出被困人員。

這可怎麼辦？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歐揚立刻想到了敵人那艘小貨船：“老牙，不用吊機了，直接用貨船，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試試！”陸維不是個教條的人，馬上同意新方案。

但新方案也有麻煩，飛機本就搖搖欲墜，如果直接用船拖，搞不好就掉河裡去了。

所以必須先用吊機固定飛機，然後再用小貨船拉拽機頭。

這個方案比較麻煩，好在裝置都是現成的，兩個戰士保護著船員上了小貨輪，開到飛機附近，也不用什麼纜繩，直接把船錨掛在機頭的破損處，隨即開足馬力向左前方開。

衛生員扶住逄晨，憂心地提醒：“忍著點！”

逄晨翻了個白眼兒：“放心，我沒問題！”

麻藥都打完了，他的腿這會兒早就沒了知覺，有問題才怪！

小貨船越開越遠，纜繩漸漸繃直，凹陷的機頭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變形聲，本就不穩定的飛機忽然向前滑了一下，機身像翹翹板卡在船舷邊緣忽上忽下，隨時都有掉進河裡的可能。

吊機收緊吊索，導致機尾升高，更是加劇了這一情況。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誰都不想叫停，陡然間嘩啦啦一陣亂響，半邊機頭被小貨輪扯碎，貨船猛然前衝。

壓在逄辰左腿的駕駛臺出現一些形變，卻因為船錨脫離又壓回來。

歐揚眼急手快，抓住逄晨使勁後拉，抓住變形的空檔，搶在駕駛臺壓回來之前，像抓小雞一樣把逄晨從駕駛座上拽出來。

飛機搖晃得更加嚴重，歐揚直接把逄晨扛在肩膀上：“快走！”

說完撒腿就往後面跑。

衛生員提著輸液袋，緊緊跟在歐揚身後。

陸維也沒閒著，連聲大吼：“封煙，封煙！”

小心無大錯，沒人管敵人能不能看到，一口氣扔出數枚煙霧彈，把撤離的路線徹底擋住，以至於歐揚等人衝出飛機之後，連方向都看不清楚，只能靠戰術眼鏡上指示的友軍方向試探著前進，好不容易才返回銀灣號的駕駛艙。

一路顛簸，嚴重影響逄晨的腿傷，進入駕駛艙後，歐揚正要放下逄晨，卻被衛生員厲聲喝止。

接下來鋪無菌墊，再小心把人放下，然後由衛生員主持，剪開逄晨的褲子，戳破皮肉的斷骨出現在眾人眼前。

衛生員立刻給傷處消毒，在其他人的協助下給斷骨復位，最後檢查傷口的情況，確定沒傷到血管之後仔細包紮。

他做的依舊是應急處置，等回了華佗號，還得由專業的醫生重新檢查處置。

好在逄晨的情況還算穩定，最起碼幾個小時之內不會出問題。

至此，解救行動算是取得了階段性勝利，美中不足是仍未找到失蹤人員。

陸維這會兒正和劉永志一起檢視事發時的監控，尋找失蹤人員的蹤跡，而且很快就有了收穫。

八個人裡，有三人被敵人俘虜，兩個藏在輪機艙的隱蔽處，三人下落不明。

“先把找到的帶回來！”陸維說。

“我帶你們去吧！”劉永志毛遂自薦。

陸維猶豫了一下，搖頭：“我需要你繼續查監控，如果還是找不到失聯人員，那就先確定敵人的位置！”

“監控誰都能看。”劉永志堅持，“他們倆又不知道你們是誰，我覺得還是有熟人跟著比較好。”

陸維一想也對，同意劉永聲的想法。

將駕駛艙交給章誠指揮後，陸維率隊出發，在無人機和監控的雙重加持下，順利抵達輪機艙。

一進門，大夥就嗆了滿鼻子的機油味，除此之外倒沒什麼別的感覺。

唯獨劉永志不同，他是老船員了，很清楚輪機艙這種地方不是什麼好去處。

夏天甲板30多度，機艙40幾度，主機排煙管附近直奔60度，溼透的衣服能擰出半斤汗，簡直和煉獄沒什麼兩樣。

冬天機艙裡30幾度，推門出去寒風刺骨，冰火兩重天。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噪音，直奔一百分貝，說話必須靠吼，時間久了聽力受損，耳背耳鳴都是常態。

可今天卻與以往不一樣，沒有燥熱的溫度，更沒有惱人的噪音，只有揮之不去的機油味沒有變化。

劉永志直接找到兩人的藏身處，大聲吼了幾句，順利把人叫出來。

兩個人大半天水米未進，見到劉永志比見到親媽還親，一個勁地問大夥都怎麼樣了。

陸維不忙著返回，先給兩人一點吃的喝的，恢復一下體力。

還沒吃進嘴裡，陸維就收到章誠傳過來的訊息：“蟲牙，輪機艙外發現敵人！”

肯定是剛剛的喊聲引起了敵人的注意，陸維看了劉永志一眼，卻沒說什麼：“哪個方向，數量多少？”

“船頭方向，數量七……九……一共十四個！”

“裝備呢？”

“我只看到步槍。”

“明白了！”陸維收線，拍拍手說，“外面有敵人，準備戰鬥！”

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幾個人直接掏出飛行手雷，設定好後放飛。

幾枚手雷排著隊脫離輪機艙，向敵人來的方向飛去。

僅僅十多秒後，艙外傳來幾聲爆炸。

從頭至尾，敵人連歐揚等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掌握了技術優勢的戰鬥，就是這麼簡單且粗暴。

陸維馬上收到章誠的通報：“六死八傷……”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爆炸。

“現在是九死五傷了。”章誠說。

“用不用再補兩顆！”

“我的建議是不用，把傷員留給敵人不好嗎？”

對敵人來說，屍體很好處理，甚至不處理都行，但傷員卻不能放任不管，否則其他人一看，噢，傷了都沒人管，誰還肯拼命？

可救治也不是那麼簡單，必須有專業的醫護人員，必須消耗藥品和食品，傷的不重能完全恢復還好一點，若是殘疾或者其他嚴重傷勢，就只能耗費資源養著。

不管怎麼看，都是保留傷員更有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