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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2044

2044年,雨村,小雨。

垂暮的老人坐在太師椅上,閒聽雨打芭蕉聲,微風拂過,吹起他的鬢角,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門框上,倚著一個抱刀的年輕人,他五官挺立,眼神淡漠,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

良久,老人開口,“小哥,帶我去胖子那兒吧。”

張啟靈“嗯”了一聲,語氣並無任何起伏,但就像一縷風,飛向遠處,帶著不可微察的遺憾。

無邪今年已經67了,臉上滿是皺紋,只是骨相氣質還在,看得出年輕的時候顏值應該不錯,只是歲月不饒人啊。

張啟靈背起無邪,一步一步往深林裡去,溼潤的泥土粘溼了他的鞋子。

那後山上,有一座小墳包,那是胖子的墓,他比吳邪走得早。

沒辦法,當年下墓的時候,胖子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到後面,哪怕無邪身體不怎麼好,胖子還是走在吳邪前面。

胖子的墓旁邊,有一個土坑,那是無邪還有力氣的時候為自已挖的。

他讓張啟靈把自已放進去,他躺在土坑裡,細雨綿綿的打在他的臉上。

來的時候,無邪沒有讓小哥帶傘,也沒有讓他帶雨衣,他大約是撐不過今天了,淋點雨就淋點雨吧,胖子不在,沒人說他。

張啟靈坐在土坑旁,看著無邪。

無邪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等我下去了,就能陪胖子打牌了。”“黑瞎子那邊我囑咐好了,等你失憶了,他就會把你拎回去,可別再給別人當黑奴了。”“張家那邊,沒幾個人認識你了,如果他們還來找你,你就走遠些,可別被他們給騙了。”

他要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哥,小哥雖然武力值爆表,但誰叫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格式化一次,失憶的他三歲小孩兒都可以騙上一騙。

他說著所有小哥需要注意的事情,哪怕他知道,小哥會忘記。

不過沒關係,他早就把他的大半家產給了黑瞎子,讓黑瞎子看著點兒小哥,別讓人把小哥給拐跑了。

雖然,他那捨命不捨財的便宜師傅大多數時候不靠譜,但關鍵時候黑瞎子還挺靠譜的。

突然,無邪噗嗤一笑,他覺得自已說這些東西,就好像老父親臨終前放心不下自已的傻大兒,把一切自已能囑咐的全囑咐了。

張啟靈的帽簷輕微一動,露出那雙亙古不變的眸子,看向無邪。

無·讀靈機·邪知道,小哥是問他在笑什麼。

他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當然,他才不是因為慫這老小子,他只是不想臨死改變自已在小哥心裡的形象。

無邪說話地聲音越來越小,他本來以為還可以多陪小哥幾年,可常年下墓受傷的後遺症,老了就一湧而上,麒麟竭都護不住他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去陪胖子了。

無邪曾經想過,自已死後,他會有什麼表現。

在吳邪的印象裡,悶油瓶就跟活神仙似的,無論什麼感情都很平淡,他或許會在意自已和胖子的小命,也會盡力去救他所有能救的人,但無邪很難想象,如果自已死了,他會悲痛成什麼樣子。

倒是胖子會哭得驚天動地的樣子無邪能想象得到。

只是可惜,胖子走在無邪前面。

胖子走的時候悶油瓶只是在他的墳前默默守完頭七,似乎不在意胖子的離去。

只是無邪知道,總是在院子裡發呆的悶油瓶,會在不經意間看向遠處的石墩子。

胖子在的時候,總是坐在上面中氣十足的吆喝無邪出來幹活,或是和隔壁大娘小聲討論村裡的八卦,晚上坐在那兒泡他那陳年老豬蹄。

悶油瓶心裡終歸是有胖子的。

“小哥……”無邪最後一次輕呼他,他還有很長的時間,他終將忘記自已。

南方的雨細細綿綿不絕,無邪走馬觀花地看完自已離奇曲折的一生,倒在了三月的春泥裡。

張啟靈一鏟一鏟的埋掉了他的摯友,此後天地間又只剩他一個人了。

他這一生遇人無數,無邪和胖子是他見過最愚的兩個人,為了一段友誼,將一輩子都搭給了他。

可他們的一輩子,不過是他漫長生命的一段插曲。

他靠在無邪墓碑旁,抱著黑金古刀,帽子壓住了他的碎髮,將那雙眼睛隱入黑暗。

他的心一直堵著,胖子的離開砸開了一半兒,無邪的離開又砸開了一半兒,他想起雪山的狂風,現在在他心底肆意橫行。

無邪的頭七一過,張啟靈就回到了那棟小院子,院子裡的東西都沒有變,只是多了一些灰塵,常住在這兒的人少了兩個。

解雨晨曾過來看過,他的身子還很硬朗,坐在無邪的墓碑前數落他的一生,最後天暗了,他得走了,才輕嘆一聲,離開了。

黑瞎子跟在解雨晨後面來的,他帶了一卡車的東西,紙幣、紙豪宅、紙美人……他說無邪在的時候享受不了這些東西,死後全部燒給他,當然,錢是解雨晨給的。

他看了眼倚在門框前的張啟靈,他們同為長生之人,他們都知道,身邊所有的,總有一天會離他們而去。

只是分時間的早晚罷了。

黑瞎子看得出他的友人在痛苦,他沒有多言,在死亡面前,再多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

何況,他們早已看慣了生死離別,難過,會有的,但終將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化。

後來,每隔一段時間,黑瞎子就會打著看望孤寡老人的名號,帶著一堆從解雨晨那兒順的水果,在那座院子裡住兩天。

從三個月一次,變成半年一次,一年一次,黑瞎子變忙了,他來了就找張啟靈抱怨,“花兒也都那麼大把年紀了,還當自已是小孩兒呢?到處亂跑,害得我到處揪人。”

解雨晨八歲當家,有自已的沉穩,也有自已的高傲,他是不想身體腐朽在那解家大院裡,像是古代高門的奴隸一樣,生也困在哪兒,死也困在哪兒,看著自已的身體爛進磚瓦里。

所以才全國各個大墓跑,想死在墓裡,也算給自已的一生畫下一個句號。

雖然黑瞎子深知生死有命,也知道解雨晨的想法,可是,當在意的人要離去時,還是會想盡辦法挽留他,就像當初的張啟靈一樣。

黑瞎子還算幸運,他還有辦法挽留。

可,一心向死得人,誰又能留得住。

一年大寒,解傢伙計上門,解雨晨死了。

張啟靈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是頭七的最後一天。

沉悶的黑白靈堂裡,一束火紅的秋海棠格外顯眼,張啟靈大概猜到了是誰送的了。

他繞到後院,果然看見叼著煙裂開嘴笑著的黑瞎子,打火機在他的手裡怎麼都點不著,手抖得厲害。

“瞎。”

黑瞎子聽見聲音回頭,便看見張啟靈。

張啟靈一直看著他,黑瞎子知道,是這個成天cos啞巴的好友在無聲安慰他。

那根菸也點上了,黑瞎子深吸一口,吐出一口菸圈,“我沒事兒。”

逝去的終將會逝去,無論他如何挽留。

這些事情,很多年前他就已經想明白了,不是嗎?

解雨臣死後,黑瞎子和以前一樣,時不時接接單子,探探墓,只是比以前更不要命了。

黑瞎子生性自由散漫,他想做什麼,就一定會去做什麼。

張啟靈不會勸阻。

長白山裡的東西,還需要人鎮守,每隔一些年,張啟靈就會獨自一人啟程去長白山,一守便是十年,出來之後忘記從前種種。

黑瞎子總是能在他幾乎要被別人騙的時候找上他,把人給拎回雨村小院兒,扔點兒食物就離開了。

他也不擔心這個失蹤專業戶會不見蹤影,啞巴每次守完十年回來,腦子裡一片空白,最想做的是找回以前的記憶,雨村的那座小院裡,有他最珍貴的回憶。

兩人也不清楚他們活了多久,只記得,時間長到,黑瞎子的對家幾乎死了個乾淨,長白山裡面那東西已經快死了,張啟靈提前從青銅門裡出來了。

從長白山下來,他的記憶還沒好被完全清空,他記得,會有一個戴黑色墨鏡的男人找到他,完成他一個故友承諾,帶他回家。

本以為,他會找很久,卻在雪山腳下的旅館大門旁,看見了。

黑瞎子坐在石街上,衣裳有些襤褸,手裡的棍子百無聊奈地敲著地板,發出響聲。

關於他的記憶在張啟靈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輕喚一聲:“瞎。”

“喲,這不是啞巴嗎?怎能提前出來了?這是在裡面表現得好提前釋放了?”

張啟靈不懂黑瞎子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他下意識覺得,不是什麼好話,所以沒有接話。

眼前的男人似乎也習慣了,只是說了一句跟著他,便敲著手裡的棍子,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往一條無人煙的路去了。

張啟靈跟在他的身後,不問緣由,不問過往,不問方向,不問終點。縱使他心裡又很多疑惑,比如,在他零散的記憶片段裡,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不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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