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拾憶想過,未來會再次見到屠獄。
卻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場景再次見到他。
那日,地龍再次翻身,何拾憶本想喊上阿媼,但一想到阿媼如今也沒了鬼身,法力全無,便支支吾吾地隱瞞了過去。
而搖月也並未理睬何拾憶,只提何拾憶要是再來煩她,便一併殺了。
於是,何拾憶只得再次來到西郊,試圖與隼再次談判。
但西郊,已然血流成河。
屠獄被綁在一根柱子上,那些人不斷剜去他渾身的血肉。
那些人不是隼的人,他們自稱——
金龍池。
那是袁厚在講五大靈時,提到過的朝廷異人機構,他們或許是察覺到了青玉鎮地龍翻身的異常,奉旨前來鎮壓。
而為首那人,何拾憶相當熟悉。
是吳天。
是在曲水旁,厭倦了吃人的日子,從而自殺的吳天。
也不是吳天。
因為何拾憶的「靈契」共鳴根本捕捉不到金龍池中任何人情緒。
他們是死人。
是死在青玉鎮中的異人亡靈,組成的異人軍隊——金龍池。
“既是王府貴客,退避即可,咱家不會與王府為難。”
吳天面色冷淡,招手喝退想要上前的何拾憶。
“吳天,你可認得這把匕首。”
何拾憶從懷中抽出那把龍紋匕首,指向吳天。
屠獄哀嚎著,怒吼著,仍在被動地剝離每一塊血肉。
而隼的其他異人,或是被殺死,或是被擊倒,或是躲在建築物後,仍在與金龍池的眾人抗爭著。
吳天看著何拾憶手中的匕首,毫無表情,“與咱家無關,再來阻攔,格殺勿論。”
何拾憶看著吳天的狀態,感覺格外的熟悉。
與袁厚失去元神後,麻木不仁的樣子一樣。
死去的他們 ,已經成為了聖人的工具,成為了青玉鎮不得安息的行屍走肉。
“好,那我只說一句。”何拾憶面色肅然,握緊匕首指向屠獄,“放開他。”
吳天冷笑一聲,但未等他回話,一隊捕班策馬趕了過來,為首的正是林秋毫與袁厚。
“六扇門辦案!爾等何人!”
吳天面色陰沉地走上前去,出示腰牌,“金龍池,奉朝廷之命誅殺亂黨。”
林秋毫仔細看過那金燦燦的腰牌,冷聲道:“倒是沒看見亂黨,林某隻看見你在濫用私刑。”
“濫用私刑?”吳天冷笑一聲,“咱家怎麼辦事,輪的著你們這些廢物過問?”
林秋毫不言,卻與眾捕快一同從腰間抽出了鐵尺。
“呵呵,今天還真是熱鬧。”
說話的,是一個白髮,戴著奇特面具的人,他身後站著一些同樣戴著面具的神秘人與眾多乞丐。
何拾憶認出了面具的樣式,這是蓮花落的苦禾。
“你們又是什麼人?”
吳天戒備著,面色不善地看向苦禾。
“一群叫花子罷了。”苦禾向前一步,從容說道,“吃不飽,穿不暖,但……好過聖人的走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嘲笑聲。
“真是好笑,蓮花落怕是比狗也強不到哪去吧。”搖月譏諷著,帶著一群王府侍衛走了過來。
她對著苦禾的方向往啐了一口,手中的短刀閃著寒光,在掌中旋轉著。
何拾憶無奈地嘆了口氣,跟搖月打了個招呼,“叫你來你不來,現在反倒不請自來。”
“你以為我想來?”搖月狠狠瞪了何拾憶一眼,“是王爺非要我來。”
看著在場多方勢力,金龍池的異人們警惕地後退著,後退著,直至退到吳天身後。
隼得以喘息,連忙將屠獄從柱子上解了下來。
屠獄眼眶猩紅,表情複雜地看向何拾憶,微微點了點頭。
“好了。”何拾憶看向吳天,不再留有情面,“離開青玉鎮吧,青玉鎮的事,青玉鎮來解決。”
“哦?看樣子你是要鐵了心要與咱家作對了。”吳天深吸一口,面目開始逐漸猙獰,“金龍池聽令,協助亂黨者,殺無赦!”
“殺無赦?”
何拾憶仰起頭,臉上一瞬間浮現出悲傷、狂喜、憤怒、漠然等情緒。
“我,何拾憶。青玉鎮衙門書吏,酆都城十殿閻羅平等王,蓮花落十二地支神使卯兔,桂王府貴客……”
“我今天倒要看看。誰敢對我……殺無赦。”
“何拾憶?”金龍池的人開始有些畏縮地後退,“何拾憶還活著?”
“何拾憶?”吳天皺了皺眉頭,“你竟然活到了現在?”
“何拾憶?”林秋毫凝神看向何拾憶的臉,“那是地牢中的果然是他?”
“何拾憶?”袁厚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著,“我就知道他沒死!”
“何拾憶?”苦禾大笑一聲,“我就知道我們這個卯兔不簡單。”
“何拾憶?”搖月思索著,覺得有些好笑,“這名字……果然,還真是個通緝犯。”
“何拾憶?”屠獄一下站了起來,不可置通道,“這不是帶頭毀掉酆都城的那位?”
“何拾憶?”
何拾憶將無名腰牌掛在王府白玉佩旁,白釉小碗放在胸前,往臉上扣上了卯兔面具,握緊了龍紋匕首。
“沒錯,我就是何拾憶。”
“管你是tm誰,一樣死!”吳天惡狠狠地咆哮著,“金龍池,所有人,上前十步!”
吳天的身後,沒有人挪動十步,哪怕半步都沒有。
“你們怎麼回事?”吳天不解地回過頭,看見所有人都灰心喪氣呆在原地。
“大人……”身後的一人喃喃著,“我們是不是早就死了。”
“什麼?”吳天不明白為什麼金龍池的這些人此刻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別費功夫了。”何拾憶麻木地拍了拍腰間的無名腰牌,“了皆空、了皆空……一生了了皆是空。”
“你們的元神早已死去,但肉體仍在渾渾噩噩地活在這世間;而我肉體早已死去,元神卻仍在胡里胡塗忙碌於這世間。”
“悲苦、悲苦……你們渴望安息,何不就此停下。”
“我們渴望安息……”
金龍池的眾人默唸著,紛紛倒下。
“你們渴望安息……”何拾憶默唸著,“我也同樣渴望。”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何拾憶望著天空嘆了口氣,收起了無名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