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問了好幾個早起燒火的下人，何拾憶才終於順利地找回了廂房。
一進屋，發現紅線正趴在廂房的客桌上打瞌睡。
“這姑娘……怎麼趴這兒睡？”
何拾憶想了想，決定不打攪她，這姑娘的脾氣一直不太好，小拳頭掄起來打人很疼。
於是他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躺上去想要睡個回籠覺。
“……”
“何拾憶……”
“啊？誰叫我。”
何拾憶剛躺下正犯迷糊，就聽見有人喊他名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何拾憶……”
“我靠，你怎麼知道我……？”
何拾憶看向伏在客桌上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由得一下子將她與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
“……阿媼？”
“阿媼！”
何拾憶跳下床來，狠狠地推了一把紅線。
紅線揉著眼坐起，一看見何拾憶，表情由驚變為喜，但又變得緊張起來。
“我昨天聽楊先生喊你‘何大司吏’，你……是不是何拾憶？”
“是我！阿媼，你怎麼還活著？你怎麼……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阿媼喜極而泣，但又緊接著笑出了聲。
“你啊，還好意思說我。你看看你，醜死了。”
“哈哈哈哈哈……”何拾憶笑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也不想啊，我這、我這……”
“我……”
“我好想你啊，阿媼。”
何拾憶認真地看著阿媼，直白地說出了口。
阿媼眼眶瞬間紅了起來，一下子撲到了何拾憶懷裡。
聞著阿媼髮絲上的皂角香氣，感受著懷中的柔軟，何拾憶有些尷尬地推了推。
“別、別，阿媼，你現在是大姑娘了，這麼抱過來不合適。”
“我不管。”
阿媼的頭埋在何拾憶胸口裡，聲音像是蚊子哼哼一樣。
看著窗外的天空已經亮起，何拾憶只得像哄小孩一樣，輕拍著阿媼的後背。
阿媼抱著何拾憶哭了一會兒，這才不好意思低著頭推開何拾憶，順帶給了他一拳。
“所以阿媼，你是怎麼從忘川河中活下來的，還跑到王府當丫鬟？”
何拾憶捂著胸口，哭喪著臉問。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阿媼沒有看何拾憶，低著頭自顧自地擺弄著自已的髮絲。
“醒來就在王府了，他們都喊我紅線，所以我就在這裡做工，順便去打聽你的訊息。”
何拾憶想了想，替阿媼解釋道：“咱倆情況差不多，因為是異人，所以身體裡還藏著另一個元神，當掉入忘川河時，那個的元神被粉碎，肉體跌入河中，而我們元神則會隨機尋找一個身體再次降臨。”
“哦？你怎麼也跌進忘川河了？”阿媼抹了抹眼淚，好奇地問。
“呃……”何拾憶有些不好意思說是以為阿媼他們都死了，所以才不想活了。
“我嘛，我是失足掉進去的。”
阿媼懷疑地盯著何拾憶，“真的？”
何拾憶眼睛往旁邊一瞟，轉移話題道：“對了，這裡其實是虛假的世界，你我都是現世中穿越蟲洞來到這個世界的人，你想不想回到現世？”
“現世？我不記得了……這裡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但這裡終究是虛假的，而且我回到現世還有事要做。”
“現世……”阿媼陷入了迷惘，“這裡究竟是怎麼回事。”
何拾憶能看出來，阿媼現在生活還不錯，也許並不想回到現世。
他不想勉強阿媼，也沒有勇氣說出“一起回去”之類的話，畢竟何拾憶記得，在現世，自已只是個被關在精神病院的瘋子。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阿媼的頭。
“沒關係，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你還記不記得咱們走過的那個獨木橋？通往酆都城的那個。”
“嗯，記得。”阿媼回過神來，想起了那架在霧上的奇特木橋。
“那是蟲洞，能夠讓人穿梭於兩個時空的隧道，我現在需要找到藏在青玉鎮中的另一個隧道，只有透過那個隧道才能返回現世。”
“一定要回去嗎？”阿媼有些怯生生地問道，“這裡吃的也挺好，住的也不錯。”
“先找到吧。就算先不回去，萬一這個世界有什麼危險，也算多一條退路。”
何拾憶含含糊糊，不敢答應什麼，也不敢拒絕什麼。
聞言，阿媼欣喜地“嗯”了一聲，又小聲說道：
“如果真的要回去，我跟你去。”
……
青玉鎮，望月區，墨府。
“周先生，你手別抖。”
墨憐雲拿著一根蘸滿墨汁的毛筆，在眼前的紅紙上，把那個“吉”字的口開到了紙外。
周全武用寸勁繃緊了整張宣紙，但架不住眼前的墨憐雲拿不住筆。
眼看過年了，墨府還有許多“吉”“福”要寫。
這青玉鎮歷來的傳統。
過年時，要在家中的每扇門都貼上“吉”或“福”，一般貧苦人家只需要貼上那麼一兩張便好。
但墨府太大了，所以墨憐雲也是特意寫了厚厚一沓，放在通風處晾乾。
寫這兩個字時，如果紙的背後沒墊任何東西，讓墨汁沁透整張宣紙，那才是真正的吉上加吉，福上加福。
“公子，真的不是我抖。”
周全武不願為這個開了口的“吉”字背鍋，只得低聲反抗著。
“嘿，那難道是墨府在抖嗎？”
墨憐雲從周全武手中接過這張開了口的“吉”字，雖然有些不太吉利，但看起來倒是很特別。
“這張留著吧，貼我書房去。”
小丫鬟翠柳應聲接過，蹦蹦跳跳地走向墨憐雲的書房。
“周先生，我怎麼覺得我有點暈呢？眼前的東西都在晃啊。”
周全武扶住墨憐雲，提醒道：“是墨府在晃，好像是地龍翻身了。”
“又翻身了？”墨憐雲一愣，“怎麼最近幾年總是翻身。”
“恐怕是不祥之兆啊。”周全武看著小丫鬟踩著板凳，在門的高處貼上了那個不甚吉利的“吉”字。
他並沒有出言提醒，也沒有阻止。
對於周全武而言，公子的興致更為重要。
但從遠處看去，這個“吉”字太怪了。
它實在不像一個“吉”字。
更像是……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