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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與此同時,在新落成,並且即將揭幕的月神殿,籌備工作正在為了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而妥善地準備著。這就是說,皇室的職工小馬們都快忙瘋了。

露娜公主正在四處巡查工作進展,檢查一切是否準備就緒。對她的好心情和耐心而言不幸的是,她挑選出來的兩個皇家顧問,浮華和度勢,一直像是蒼蠅一樣圍著她團團亂轉,除了告訴她這裡不行那裡不成之外,就是沒完沒了的牢騷和抱怨。

“殿下,我們對此絕對要提出嚴重的反對意見!”其中一隻跟在露娜公主屁股後面的小馬第一千次開了口。於是她不得不放下正在和麵前侍者小馬的交談,轉過來面對這兩個傢伙。這兩隻淺淺奶油色的小馬都留著精心梳理的淺棕色鬃毛,還留著短短的,精心修剪過的鬍子。他們穿著很合身的燕尾服,背心,寬寬的綬帶和領結。渾身上下每個角落都仔細摺好,每個紐扣都打磨得鋥亮,連一根頭髮也沒亂,他們倆連衣兜裡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都是一模一樣的。實際上,他們倆是雙胞胎兄弟。長得一模一樣。就連他們的可愛標記(一頂王冠和一根權杖)都一模一樣別無二致。他們只有一個小小細節上的不同:兄弟倆一個是天馬,另一個是獨角獸。

就算如此,露娜還是老分不清他們倆到底誰是誰。“對,我很清楚。”露娜聲音裡滿是諷刺。“自從我宣佈了我今晚的計劃之後,你們倆除了反對意見之外就沒別的話題了。”他們倆透過單邊眼鏡毫不動搖地和她相視,那表情簡直可以稱得上堅貞不屈。露娜把火氣壓了下去,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畢竟,聘請他們來當她的顧問的可就是她自已。“很好,那麼說出你們的意見吧。”

浮華和度勢互相對視了一眼,天馬首先發言。“我的陛下,請允許我們‘實話實說’,就如傳言中,這是您新宮殿的揭幕典禮。如我們所理解的那樣,您是想走出您姐姐影子的遮蔽,並且向艾奎斯陲亞展示您和她一樣也是一位獨立自主的王者。一位完完全全的,擁有自已權力的艾奎斯陲亞統治者。那些庶民小馬們會轉而擁護您,就像他們擁護您的姐姐一樣。他們可以像依靠她一樣來依靠您。”

“還有呢?”露娜面無表情。

“還有,”他的獨角獸兄弟——是浮華?還是度勢?她真有種把他們倆的名字直接用防水油性筆寫在他們可愛標記上的衝動,那樣說不定她就能認出來了!——繼續開口道,“我們感覺……不,我們對此絕對肯定……這個狂歡的氣氛……百分之百會造成一種錯誤的印象。”

“狂歡的氣氛?”露娜重複道。“會造成……錯誤的印象?那會是什麼樣的錯誤印象?”

“殿下,再過不到兩個小時,一大群坎特拉皇城的上流社會貴族和精英就要駕臨這座宮殿了……”其中一位說道,另一位緊接著說下去。“……而且同時,您還邀請了那個全村到處都是陸馬的小鎮子在同一時間到訪,當這兩群互相一碰見……”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

“而且更糟糕的是……”獨角獸聲音戲劇性地發著顫。“那音樂,那娛樂,那服裝,那食品……那一切都……都……都是最低階,最庶民,最不適合上流社會的東西!”他總結道。“更別提您期待的那種純粹低俗至極的下等階層的狂歡了。”

“您能想象得到,這會得罪多少貴族嗎?讓他們和那些店鋪農場之類的地方鑽出來的民工小馬們勾肩搭背的,還不得不吃那些油煎餅啦,焦糖蘋果啦,活像個鄉巴佬似的……”

“夠了!”露娜怒吼起來。她的蹄子重重跺在地上,連堅硬的石頭都碎裂了。“我還以為爾等能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呢!”出於他們的信譽,兄弟倆都沒有退縮。他們只是互相又看了看,表情稍微有些軟了下來。浮華(那隻獨角獸,她這次非常確定)開了口。“我們很抱歉,陛下,但是不管您是否喜歡這些事情,這些就是您即將面對的麻煩了。貴族們會非常反感,他們將來為您的事業能提供的支援將會大大減少的。”

“哪怕是現在,我們還可能幫您避免這一切。”他的兄弟補充道。

“莫非爾等以為,”露娜突然又恢復了耐心和冷靜。“本宮配不上他們的支援?”浮華和度勢大驚失色。“我乃月亮公主,不管他們是否稱呼我為殿下都一樣。不管他們是否承認我的存在,我都是升降皎月的女神。我從不需要他們,哪怕他們的豪宅,他們的骨灰,他們那自滿的名字都在歷史之中被遺忘,並且被後繼者所取代之後,我依然永生不滅。”她轉過身去,凝望著遠處。“不,我從不需要他們的信仰,是他們需要本宮——而且不管他們明白與否,他們都離不開本宮——他們,還有我——需要的,正是他們極度輕視的庶民的信仰和團結。”

“跟我來,而且認真聽著,”她開始邁開步伐,再次走在走廊上。小心地繞開正在跑前跑後忙著最後潤色的勞工小馬們。“我相信,爾等都深知暖心節的傳說。”兄弟倆小聲嘀咕著承認了。“讓我向你保證,那個故事根本就是垃圾。”這下子,兄弟倆的眼鏡片都掉了。他們目瞪口呆地望著二公主。“哦,大部分還是正確的,但是這傳說的故事,就像我說的那樣,被歪曲了。”

“現在流傳的是三個種族的小馬們之間的衝突,所有的錯誤都由每個種族的小馬們平等地分攤。可我知道更多的內幕——就像賽蕾絲蒂婭一樣,不過她依然允許這個被歪曲的版本流傳到後世,就像是……”她輕蔑地揮了揮蹄子,“……就像是一種和諧的象徵。”露娜冷哼一聲,“罪惡和歷史被遺忘之際,歷史也一再反覆重演。”

“傳說的真相是,那份平衡從來不曾存在過,而且要差得遠了。天馬們掌控著所有的氣象,用他們的軍勢統領著天空。住在山嶺的獨角獸們主宰著他們的領土,而且駕馭著日月的光輝。雖然只有陸馬才具備令萬物生長,還有照顧動物的天賦……你們可以想象,陸馬又如何能和那些操縱白晝與黑夜,具備神秘魔力,控制風暴的憤怒,擁有飛翔在天空的軍隊的種族相抗衡?

“不,雖然陸馬的數量要遠遠超過他們,獨角獸和天馬依然公然地統治了陸馬們……在他們自已的家園,他們只不過比奴隸稍微強那麼一點點而已。被掠奪,被奴役,被突如其來的心血來潮課以重稅。‘布丁頭議長’根本就不是個名字,那是對農民們的領袖充滿嘲諷的頭銜。比起其他陸馬來,他只不過是個領班,而且被待以最恥辱的待遇。三個種族之間的衝突實際上是兩個種族之間的權力之爭——誰能在戰爭中戰勝對方,誰就能擁有更多陸馬村落的統治權。”

在這份啟示前,浮華和度勢都目瞪口呆。但是他們也發現,自已遠沒有那麼驚訝……在他們內心深處,他們也總是懷疑,暖心節的故事和通常在演出上被表演出來的那個版本其實有很大的不同。

“最先到達艾奎斯陲亞的,實際上,正是陸馬。當其他兩個種族到來並且再度開始關於這一次誰來統治這片土地上的陸馬之際,那些了不起的陸馬們,他們已經儲存了足足兩年的財富。當然,陸馬們再也忍無可忍,他們再也不想回到過去的老路上,於是他們奮起反擊了。使用他們強大的力量,還有在那之前從來未發掘過的創造力,他們在衝突之中取得了平衡。”

“最後拯救了艾奎斯陲亞的,也正是陸馬們的高瞻遠矚。因為當風魔回來,並且把他們困入現在坎特拉城下面的巖洞時,正是他們儲存的大量食物,才讓所有的小馬能活到風魔的詛咒最終被破除的那一年。”露娜露出了苦笑。“當天馬和獨角獸的領袖們在四年之後終於從冰塊之中融化出來之際,他們發現,他們面對的是大量的民眾已經互相依存,廣泛通婚,而且再也不想聽他們胡說八道的局面。所以他們才會和平地放棄,並且和陸馬一族分享了權力。而或許我也該加入他們自已的‘下等階層’裡面。”

她的表情若有所思,“我時常冥思苦想,後來究竟是什麼,讓無序的力量變得如此強大……”

“這個……這個啟示,有什麼意義嗎,陛下?”浮華最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意義嗎?我的顧問,我的助理。這意義,就是我們幾乎就是正在重蹈我們逝去的罪惡。”露娜說道。“我還沒有歸來多久,但是已經觀察了足夠長的時間了,我看到我們生活在一個分裂的王國之中——並非日與夜性質的分裂。我們有了一個正在迅速增長的階層,名為貴族和精英。他們傲慢自大,故步自封,他們和那些指明來服侍他們的子民們完全地分裂開來。他們自命不凡,衣冠楚楚,不愁飽暖。”

她回頭望去,“此外,那些小馬,那些‘庶民’們,望著坎特拉城和‘上流社會’的目光充滿了怨恨,他們相信自已的呼聲根本傳不到公主們的耳朵裡。他們相信公主的耳朵裡充斥的只是貴族和精英們的搖尾乞憐和阿諛奉承。”

“這真的沒有那麼糟糕,不是嗎,殿下?”度勢(或者是浮華?)問道,折攏他的翅膀,“我是說,不同階層之間確實有一點點小摩擦……”

“小摩擦?需要我一一列舉一下嗎?爾等可是忘記了兩年前的大奔騰慶典?藍血王子——那個典型繡花枕頭——是如何欺凌慷慨元素的?歡樂元素是如何無聊到落淚的?而且只是想為典禮增加一點歡樂就被嚴厲斥責?忠誠是如何被冷遇的?誠實是如何被嘲諷的?善良又是如何被遺棄在後花園裡,無論是小馬還是小動物都對她不管不問的?”

“還有,哪怕已經往來坎特拉進行過多次良好貿易,並且和她的朋友們不止一次拯救了艾奎斯陲亞,為了保護她和她的朋友們免遭上流社會的精英們嘲諷和蔑視,慷慨元素又是如何被迫給自已戴上一副虛偽的假面具的?”

“還有,我侄女韻律的婚禮又如何?我們遭到一支幻形靈大軍入侵……而且入侵差一點就成功了。因為所有的幕僚,所有計程車兵,甚至連諧律精華們,都覺得一個皇室成員態度傲慢自負言辭粗魯無禮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不,浮華和度勢,本宮才沒在乎那些高傲自負的貴族們會作何想法。我已經此處當成了我的新家,在這月神殿,在小馬鎮這裡,和那些‘下等階層’們在一起,他們乃是這王國的血肉,乃是這王國的支柱。比起那些愛管閒事的貴族來,他們,毫無疑問,對我表現了更多的友善和歡迎之情,哪怕本宮的名聲曾經令小馬戰慄。他們應該體會到,他們也有一位公主。一位生活在他們中間,真心關懷著他們的公主。”

“而且,讓貴族們跟平民小馬多花點時間來些狂歡什麼的,對於伺候這幫養尊處優的傢伙們也不錯。”她冷哼了一聲。“或許花一個晚上把他們那些大屁股推出來運動運動,那再好不過了。”她低聲補充道,眼神冷得像冰。

在公主毫無顧忌的內心真情流露之下,兄弟倆的單眼鏡片又一次掉了。他們瞠目結舌地瞪著他們的公主大步沿著走廊遠去。好半天,他們才機械地轉過頭互相對視,然後沮喪地搖著頭。

“這下子可要比大奔騰慶典那次還要災難……”浮華說道。

“……十倍。”度勢補充道。

“……一百倍。”浮華表示贊同。

“我們還能怎麼辦?”

“尖叫,恐慌,四處亂跑,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里?”

“或許還是等會兒再說吧,現在我有兩個想法:我們都宣誓過對公主效忠,不管她覺得自已需不需要也好。其次,獲取寬恕可能比獲取允許更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

獨角獸哥哥用蹄子輕輕敲著下頜,“或許我們還能避免一場徹底的社會災難,只要我們做一些……最後關頭的小小調整。這座宮殿的王座廳可正好就在主宴會廳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