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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3章

第二章 相遇

抵達上次遇到老人的地點時,我沒和任何人解釋,就下令停船,獨自乘小艇抵達村莊,並要船長繼續按照原定路線前進。

我希望能透過當地居民,找到去年跟我提到鳴響雪松的西伯利亞老人,親眼見一見這棵樹,想辦法用最簡單的方式把它弄上船。

我將小艇系在荒涼的河岸邊,看準其中一間小屋準備走去時,發現旁邊坡上有位女士站在那兒。於是我改變主意走向她,期待打聽到有用的訊息。

這名女士身穿舊棉襖、長裙和極北地區居民常在春秋兩季穿的長筒膠鞋,頭巾遮住了額頭和脖子,很難看出年齡。我過去寒暄幾句,順便描述之前在這裡遇到的兩位老人的樣子。

\"去年和你說話的,\"她回答,\"是我的祖父和曾祖父,弗拉狄米爾。\"

我很意外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年輕,咬字清楚,還親切地叫出我的名字。

老人叫什麼我不記得,而且我們有自我介紹過嗎?可能有吧,既然她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也決定不用敬語,我問:

\"你的名字是?\"

\"阿納絲塔夏。\"女人回答後隨即向我伸出手,好像在等我接過她的手輕吻一下。

一個身穿棉襖和膠鞋的村姑,在荒郊野外學上流社會的人擺這個動作,實在讓我很想笑。我握一握她的手,沒有親它。

阿納絲塔夏露出尷尬的笑容,建議我跟她走進泰加林,到她家人居住的地方。

\"不過要穿越森林走25公里,沒關係嗎?\"

\"當然是蠻遠的。\"我說,然後心想:\"森林裡又沒有路,走25公里太難了,我應該叫一個警衛來幫我。可是這樣要追船,已經聯絡不上他們了。\"我怕浪費時間,所以還是決定一個人去。於是我問她:

\"你會帶我去看鳴響雪松嗎?\"

\"會。\"

\"你對鳴響雪松的事很熟悉嗎?可以全部告訴我嗎?\"

\"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好,那走吧。\"

路上我問阿納絲塔夏在泰加林離群索居多久了。

她卻告訴我她的家人、宗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雪松林間,據祖先所言,已有上千年。他們很少和我們文明社會的人直接接觸,就算有也不是在自已居住的地方,而是喬裝成獵人或外地人混進城鎮。

阿納絲塔夏自已就去過兩個大城市:託木斯克和莫斯科。她在這兩座城市各待了一天,沒過夜,只是想知道自已對都市人的生活形態,有沒有誤解的地方。她靠著賣野漿果、幹香菇存到一筆旅費,當地的村婦借給她國內護照。

阿納絲塔夏不贊成她祖父及曾祖父的想法,把具有療效的鳴響雪松分給一大堆人。為什麼?她說這樣木塊就會同時分散給做好事與做壞事人的手上,很有可能大部分的木塊會被心存歹念的人搶走,會導致壞處比好處還來得多。她的想法是幫助美好事物,和幫助實現美好事物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幫助每一個人不會改變善與惡的失衡關係,它只會保持原狀,或者惡化。

自從遇見兩位西伯利亞老人,我查了許多書,讀著有關雪松神奇療效的歷史與科學研究。現在我試著進一步瞭解,阿納絲塔夏口中所說的這些人,生活在一望無際的西伯利亞泰加林中。\"還有與他們生活方式相同的人嗎?\"我心想。

利科夫家族﹣﹣一個同樣離群索居,在森林中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族。我猜大家如果有看報紙,一定都知道他們。我試著拿利科夫家族與他們相比較。

自從地質學家偶然發現利科夫家族,媒體便大肆報道,我又得其中一個報紙標題是《泰加末路》。很多電視節目都製作了相關專題報道。不過我從報道歸納出的印象是:利科夫家族的人對自然相當熟悉,卻對外界文明一無所知。這點情況很不一樣。阿納絲夏給我的印象是,她很瞭解我們文明社會的問題和一些我不是很懂的東西。她不僅知道,而且能輕鬆自如地談論我們的都市生活。

我們越走越深,大約五公里後我已筋疲力盡,因為沿途並沒道路,也沒有小徑,得不斷地跨越倒塌的樹幹、撥開灌木叢。但是走在前面的女人卻絲毫未顯疲憊,以至於我很不好意思說要停下來休息,顯示我很弱的樣子。

等到我們走到一小片有溪水透過的草地,女人說:

\"弗拉狄米爾,你累了吧?如果想休息的話,我們可以在溪邊休息。\"

\"我不是很累,不過該吃點東西了。\"說完我馬上坐到一邊,從揹包裡拿出三明治和裝著上等白蘭地的扁瓶,想請阿納絲塔夏喝幾口。不過她不喝,也不和我一起吃東西,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說:\"我一點也不餓,弗拉狄米爾。你吃吧,我要沐浴在陽光裡。\"然後她走到離我三步遠的距離,把外套、頭巾、長裙都脫下來,放進樹洞,只剩下一件連身薄襯裙。當她把遮住大半張臉的頭巾拿下來時,我差點因為太驚訝而被白蘭地嗆到。

她的變身堪稱奇蹟,如果我相信有奇蹟,我一定會這麼說。

一頭金色長髮、身材姣好、美到不同尋常的年輕女子,此刻就站在我面前。我不相信有哪個選美冠軍贏得了她,就外貌上是不可能的,後來我發現,連聰明才智也是。這個西伯利亞隱士的一切都具有神奇魅力。

阿納絲塔夏躺在草地上,雙手開啟,掌心朝向天空,幸福地閉上雙眼沉浸在陽光裡。我著迷地盯著她,忘了要吃東西。

她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轉過來對著我笑了一下,再把眼睛閉上。

她的臉:整齊的五官,沒有化妝品覆蓋,細緻的肌膚完全不像一般西伯利亞荒地居民那樣飽受風霜;一雙大且善良、湛藍又帶點灰褐色的眼睛;略帶微笑的嘴唇。

她只穿著像女性睡衣的薄連身裙,儘管現在只有攝氏12-15度左右,她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冷。

陽光灑在她的掌心反射出金色光暈。她美麗動人,而且半裸。

我看著她,頭腦和心裡一陣混亂,不知該採取什麼行動。為什麼她要脫衣服?為什麼嬌柔嫵媚地躺在地上?為什麼女人老愛用迷你裙和低胸上衣露腿、露乳溝,難道不是想勾引身邊的人嗎?好像在說:\"看,我多麼性感、開放,唾手可得!\"這時候男人要怎麼辦?是剋制肉體慾望,忽略這名女性讓她覺得受辱,還是該表示注意?

以目前的情況,我該做什麼表示我的注意呢?

森林裡只有我和她,不需要多說些什麼。我該親她一下嗎?是她想要的不止這樣?我問她:

\"阿納絲塔夏,你自已一個人走在森林裡不怕嗎?\"

她睜開眼,轉過來對我微笑,說:\"這裡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害怕,弗拉狄米爾。\"

\"有趣。但要是你碰上一兩個男人,地質學家或獵人之類的,該如何自我保護?\"

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心想:\"這麼年輕貌美的女生怎麼會什麼都不怕?\"然後接下來……接下來的事,我到現在都還無法理解……

我湊近躺在草地上的阿納絲塔夏,伸手過去摟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向我。雖然她沒有強烈反抗,但我感覺到她有彈性的身體每一處都充滿力量。她呼吸的氣息和頭髮的香味,使我小小暈眩……

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記得我看著她的眼睛並聽到:\"不要這樣,弗拉狄米爾,冷靜……\"然後就失去意識了。在這之前,我還清晰地記得突然有一股巨大的恐懼襲來﹣﹣那是一種莫名的恐懼,就像小時候一個人待在家裡突然害怕起來一樣。

我醒來時她已經跪在我旁邊,一手按著我的胸口,一手朝天空及其他方向揮舞。她在笑,但不是對我,看起來像是對著我們旁邊或空中一個隱形的傢伙。

阿納絲塔夏好像在用這個手勢跟她的隱形朋友打暗號,表示沒有壞事發生在她身上。她用溫柔的眼神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說:

\"冷靜,弗拉狄米爾,一切都過去了。\"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和諧不接受你對我產生的慾望。你以後會明白的。\"

\"這跟和諧有什麼關係?都是你!都是因為你開始抵抗!\"

\"我也沒有接受。我不喜歡。\"

我坐好,把揹包拉近我。

\"好!很好!她不接受,她不喜歡!你們這些女人就愛在那邊勾引人,露大腿、露胸部、穿高跟鞋。穿高跟鞋根本不好走,你們還照穿!穿上去在那裡扭腰擺臀,卻說'噢,我才不要,我不是那樣……'那我問你,你們扭什麼扭?假清高!我是企業家,什麼女人我沒見過。你們想的都一樣,只有花招不一樣——你為什麼把外面的衣服脫掉?又不熱!把手攤開躺在那裡,也不講話,還笑得跟…\"

\"弗拉狄米爾,我穿著衣服不舒服。離開森林進入人群我才會穿上,為了打扮得跟其他人一樣。我躺在陽光裡稍作休息,不想擾你吃東西。\"

\"不想打擾我?你已經打擾我了!\"

\"請你原諒我,弗拉狄米爾。當然你說得沒錯,每個女人都被男人注意,但不是隻針對腿和胸部。我希望的是不會和更注重在的男人擦肩而過。\"

\"可是這裡根本沒有人可以擦肩而過啊!如果你先秀腿出來,這時候還有什麼其他好看的?你們女人真沒邏輯。\"

\"是的,很遺憾有時候人生就是如此……或許我們該繼續往前走了,弗拉狄米爾,你吃完了嗎?休息好了嗎?\"

一個念頭掠過我的腦海:值得繼續跟這個滿嘴道理的野女人走下去嗎?而且她顯然有某種特殊能力,讓我一碰到她就暈倒。怎麼辦?回去?不行,我自已找不到回岸邊的路,只能前進。

\"好吧,我們走。\"我這樣回答了阿納絲塔夏。

第三章 她是人還是野獸?

我們繼續朝阿納絲塔夏家的方向前進。她的衣服留在樹洞,膠鞋也放在那兒,身上只有件薄連身裙。

她拿了我的揹包,要幫我提。

赤腳的泰加美女優雅輕盈地走在我前面,一手拿著揹包輕輕地甩來甩去。

我們一路上都在交談。她對每件事都有自已一套奇怪的見解,和她漫無邊際地聊各種話題非常有趣。

有時她會來一個旋轉,面對我\"倒退走\"一陣子,還有說有笑,完全不看腳下。我真搞不懂為何她一次都沒絆到腳,也不會被枯枝刺到光著的腳丫。沿途都沒有可辨識的路徑,可是穿越森林會遇到的障礙,我們一個也沒遇到。

她一邊走,一邊摸摸葉子、摸摸灌木叢,看也不看就拔起一片葉子,然後……吃掉。

\"真像頭野獸。\"我心想。

如果有漿果,阿納絲塔夏會採下來拿給我,讓我也邊走邊吃。

她身上沒什麼特別的肌肉線條,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營養充足、身體很有彈性、很漂亮。並且力氣很大,反應很快。

有一次我跌倒,雙手往前飛出去時,阿納絲塔夏以閃電般的速度轉過來,向我伸出手。我的胸膛倒在她五指全開的手掌上。雖我跌倒了,但並沒有著地。

她只用一隻手支撐和扶正我的身體,嘴巴還在講話,一點都不費勁。

我們繼續走,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我揹包裡的瓦斯槍。

這個泰加隱士美歸美,卻讓毫無防備的我身陷這樣的處境,完全無法抵禦任何突發狀況。

我們聊著,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忽然阿納絲塔夏停下來,把我的揹包放在樹下,高興地宣佈:\"我們到家了!\"

我看了看,這是一片不大、整齊的林間空曠地帶,四周是高聳的雪松、遍地野花,但沒半個建築物。茅草屋之類的也沒看到,什麼都沒有!連個簡單搭起來可以臨時過夜的地方也沒有!她還高興得像是到了一個舒適的家。

\"你家呢?我們要在哪兒睡覺、在哪兒吃飯、在哪兒躲雨?\"我開口,勉強剋制住我聲音裡的焦慮。

\"這裡就是我家啊,弗拉狄米爾。這裡什麼都有。\"

一股隱約的不安開始籠罩著我。

\"什麼都有——在哪裡?至少給我一把斧頭、一個茶壺燒水吧。\"

\"我沒有茶壺和斧頭,弗拉狄米爾,而且不要生火比較好。\"

\"你說什麼?好啊,連個茶壺也沒有!是你自已邀請我到你家的,一般人家裡會有房子,房子裡有天花板,有廚房,至少會有一間寢室和放食物的地方。我裝水的瓶子已經空了,你還親眼看到我吃東西的時候已經把它扔了,現在我只剩下幾口白蘭地。走回河邊或村子裡要花一整天的時間,但我已經很累了,我要喝水。你水從哪兒來?你要怎麼喝水?\"

看到我變得焦躁,阿納絲塔夏也有點慌,她連忙牽起我的手帶我遠離空地進入樹林,並一直說:\"不要擔心,弗拉狄米爾!拜託,不要生氣。我會打理所有的事情。你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地睡一覺。你不會冷的。你口渴了?我現在就給你喝的。\"

走了10-15米之後,灌木叢後面出現了一片小小的森林湖泊。阿納絲塔夏馬上捧了一些水送到我面前。

\"水,請喝。\"

\"阿納絲塔夏你是完全變成一個野人了嗎?怎麼可以喝森林地上的積水?你看過我喝的是博爾若米礦泉水吧?我們在船上就連洗澡水,都要將河水透過氯化和臭氧化進行特殊的過濾。\"

\"這不是積水,弗拉狄米爾,這是純淨的活水。它很棒!不像你們那種半死的水。可以喝的,你看!就像母親的奶水一樣。\"

阿納絲塔夏把手裡捧的水送到自已面前啜飲。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叫:\"阿納絲塔夏,你是野獸嗎?\"

\"為什麼是野獸?因為我的床和你的不一樣嗎?還是因為沒有車,沒有各種工具?\"

\"因為你過得活像頭野獸,住在森林裡什麼都沒有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沒錯,我喜歡住在這裡。\"

\"看吧,你自已都承認了。\"

\"弗拉狄米爾,你認為人和地球上其他生物最大的區別,是在於擁有人工製造的物品嗎?\"

\"對!正確一點的說法是﹣﹣文明的生活。\"

\"你認為你的生活比較文明嗎?是的,你當然這樣認為。但我不是野獸,弗拉狄米爾。我是人!\"

第四章 他們是誰?

接下來三天的時間我和阿納絲塔夏在一起,觀察這個奇怪的年輕女子如何在西伯利亞泰加林深處一個人生活,並試著瞭解她這種生活的意義。我實在很難不拿大都會人的生活形態來比較。

阿納絲塔夏自已一個人生活在森林裡,沒有住房,幾乎不穿衣服,也不儲藏食物,是生活在這裡幾千年族群的後裔,她簡直代表了另一種迥然不同的文明。我認為她和她的族人,是靠著一項非常明智的舉動得以延續到現代。可能只有這樣做才對。他們可以融入現代社會,儘量在表面上和他人沒兩樣,一回到長住的地方,又與自然融為一體。

要找到他們住的地方很難,只能靠那個地方是否被照料得更整齊和漂亮來判斷出是否有人住的跡象,例如阿納絲塔夏的家就是這塊林間空地。

阿納絲塔夏在這林地間出生,是大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和我們知道的偉大修道士不一樣,她不是在森林裡隱居一段日子,而是出生在泰加林。當時我想佔有阿納絲塔夏卻被巨大的恐懼襲擊而失去意識,這看起來極度詭異的現象其實可以有個簡單的解釋。就像人去馴化貓、狗、大象、老虎和老鷹,這裡的一切也經過馴化不容許任何壞事發生在她身上。

阿納絲塔夏說她母親從她出生到一歲前,就可以一整天都不在。只留下她一個人。

\"這樣你不會餓死嗎?\"我問。

這個泰加隱士愣了一下,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才說:\"弗拉狄米爾,世界一開始就被創造成不需要人為了找食物,或是找什麼樣的食物而浪費精神能量的地方。一切都按照人的需要依序生長、成熟。進食就該像呼吸一樣,不需要將注意力分散在食物上面,讓思想偏離軌道。造物者把這交給其他生命去處理了,使人可以盡情活出自已的天賦。\"

\"你是說文明世界裡成千上萬的人,都不需要為了正常的三餐每天工作嗎?\"

\"是他們選擇的生活方式迫使他們去工作。\"

\"哪兒是因為生活方式啊?農場主人和農夫的生活方式就跟城市人不一樣,他們還不是照樣得從早做到晚才能餵飽家人。\"

\"就拿一顆雪松子來說好了,你想得到它,要花很多力氣吧。松果在那麼高的地方,離地面十幾米高。\"

\"真的很高。\"阿納絲塔夏也同意,\"我以前都沒想到,我都是照祖父教我的方法去採摘雪松子。\"說這話的同時,阿納絲塔夏抬起右手彈了一下手指。兩三分鐘後地上出現了一隻毛茸茸的紅松鼠。

這隻紅松鼠用後腳站立,前爪捧著一顆雪松果。阿納絲塔夏看也沒看,再彈了一下手指,繼續跟我講話。

紅松鼠迅速剝起雪松果,把裡面的松子一個一個抽出來,放成一堆,待阿納絲塔夏彈第三次指,它立刻把一粒松子去殼,靈巧地跳到她的掌心。

阿納絲塔夏把小動物的臉湊近自已的嘴邊。

紅松鼠把口中的雪松子仁傳到她嘴裡,再跳下她的手,開始給另一顆雪松子去殼。

已經有十幾只抱著雪松果的紅松鼠站在地上了,而且數量還在急速增加中。阿納絲塔夏拍拍我一米外的草地。所有紅松鼠都開始剝起松果,把松子挑出來集中在指定的地點,每剝完一顆就再去找新的。不到幾分鐘,我面前的雪松子就已經堆積如山了。

一開始我覺得很神奇,但後來我想到房屋蓋在松林間的新西伯利亞科學城,那裡也有很多習慣人類的松鼠。它們會向散步的居民要東西吃,如果沒要到,甚至還會生氣,只不過我現在看到的情形反過來的。我告訴阿納絲塔夏:

\"到我們正常世界就不一樣了,你儘管在小販面前彈手指好了,阿納絲塔夏,不然你要打鼓也行,是不會有人給你任何東西的,而你卻在這裡說:'造物者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是誰的錯呢?如果人決定要改變造物者的計劃?這樣是好還是壞,請你自已想一想,弗拉狄米爾。\"

這就是我和她之間有關飲食方面的對話。阿納絲塔夏的立場很簡單:浪費精神去想原本就供應充足的東西很不應該,是人在人造世界的生活方式造成了問題。看來隱士阿納絲塔夏,光是住在森林裡,不用考慮飲食,也不用為此消耗體力和腦力,就能得到最高質量的、有機的、對她身體來說理想而均衡的飲食。反觀我們,身處文明世界卻不斷地想吃的問題,從早到晚都在為它工作,而且往往得到的還是質量堪憂的食品。

我們早就習慣了我們的世界,並且稱之為文明。但現代文明是否遺忘了,這世上還存在著另一種與自然和諧共存的生活?要是幾千年來人類投入的是大自然,而不是人造世界,不知道現在能發展到何等高度?

我們都在書上、報紙和電視節目裡看到過,有很多不小心被遺落在荒野的嬰兒被狼哺育的例子。這裡的人世世代代都與環境和諧一樣。共存,他們和動物世界的關係迥異於我們,說不定連身體機能也不一樣。

我問阿納絲塔夏:\"為什麼你不會冷,我卻要穿著大衣?\"

\"因為總是把自已包在衣服裡,\"她說,\"進入遮蔽場所躲避冷和熱的人,身體會漸漸失去適應環境的能力。我的身體沒有失去這項本能,因此不需要特別穿上衣服。\"

第三章:她是人還是野獸?

我們繼續向阿納絲塔夏的家行進。她的衣物和膠鞋留在樹洞中,僅著一襲薄連衣裙。她主動拿起我的揹包,提出要幫我攜帶。

赤足的泰加美女輕盈優雅地走在我前方,揹包在她手中輕輕擺動。我們邊走邊談,她對每件事都有獨到的見解,與她聊天充滿了樂趣。

有時,她會突然轉身倒退著走,邊走邊笑,卻從未絆倒或受傷。我們穿越森林,未遇任何障礙。她邊走邊觸控植物,甚至摘下一片葉子食用。

我心想:“她真像一頭野獸。”

途中,阿納絲塔夏會採摘漿果給我,讓我邊走邊享用。她身材中等,力量大且反應迅速。一次我跌倒時,她迅速轉身扶住我,使我未摔落地面。

我們繼續前行,我暗自想到揹包裡的瓦斯槍。這位泰加隱士雖美,卻讓我身處險境,毫無防備。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走了很遠。阿納絲塔夏突然停下,高興地宣佈到家了。我環顧四周,只見一片林間空地,四周被雪松環繞,野花遍地,卻無房屋或茅草屋等建築。

我焦慮地問:“我們要在哪裡睡覺、吃飯、躲雨?”

她回答:“這裡就是我家,弗拉狄米爾。這裡什麼都有。”

我感到不安,追問:“至少給我一把斧頭和一個茶壺吧。”

她回答:“我沒有這些,弗拉狄米爾。最好不要生火。”

我越發焦躁,指出她連茶壺都沒有,還邀請我來她家。她連忙帶我進入樹林,安慰我不要擔心,並表示會打理好一切。

走了不遠,我們發現一片小湖泊。阿納絲塔夏捧起湖水遞給我喝。

我質疑道:“你怎麼可以喝森林地上的積水?”

她解釋這是純淨的活水,並示範飲用。我終於忍不住喊道:“阿納絲塔夏,你是野獸嗎?”

她反問:“為什麼是野獸?因為沒有房子和工具嗎?”

我回答:“因為你像野獸一樣生活在森林裡,還自得其樂。”

她承認喜歡住在這裡,但堅稱自已是人。她問我:“你認為人和地球上其他生物的區別在於擁有人工製造的物品嗎?”

我回答:“是的,更確切地說,是文明的生活。”

她最後說:“我不是野獸,弗拉狄米爾。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