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沈清瑤執拗地說不用,可那天實在太熱,揹簍裡的弟弟滿頭大汗,小草帽根本擋不住那強烈的太陽,弟弟被曬得焉了吧唧的,小孩子生病最麻煩了,猶豫再三,她便帶著弟弟上了馬車。
這人每年除了拜祭他母親會回來,其他的時間從沒有見過,即使回來也是行蹤匆匆,一直找不到機會還這個人情。
才幾年沒見面,這人變化真大,要不是沈清辭說是陸秀才,她還真認不出來。
此刻的陸澤面容消瘦,眼窩深陷,完全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沈清瑾轉身跑進去,不一會兒,雙手捧著一杯茶水出來,準備遞給沈清瑤,剛要遞出去,一想又收了回來,自已蹲下來喂。
沈清瑤一臉懵,這是什麼意思?
沈清瑾將杯子小心翼翼地送到陸澤嘴邊,輕聲說道:“水來了,喝吧。”
陸澤一聽,乾裂的嘴唇微微顫抖,迫不及待地喝了起來,也許是太渴了,喝得急了,一下子被嗆到,猛地咳起來。
那毫無血色的臉色霎時間因為劇烈的咳嗽,漲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像一條條蜿蜒的小蛇。
沈清瑤見狀,剛準備幫他順順氣,沈清瑾就急忙說道:“阿姐你是未出嫁的女子,不能拍陸秀才,男女授受不親。”
他四歲就不和阿姐同一個房間了,在他小小的觀念裡,陸秀才是個成年男子,更是不能碰。
要是被村裡那些好事的婦女知道了,肯定會在背後嚼舌根,說阿姐的是非。
沈清瑤聞言,嘴角微微抽動,難怪剛才不讓她喂。
“我不拍他,他就要斷氣了,要是死在我們家門口,明天村裡人找我們的麻煩,該怎麼說?”
沈清瑤話音剛落,陸澤艱難地開口道:“謝謝,我死不了的。”
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透著一股倔強。
他好不容易爬到這家找水喝,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死了。
上一秒還在出任務,周圍槍林彈雨,隊友暴露了行蹤,被敵人發現,他想去救援,可敵人火力太猛,還來不及撤離,自已和隊友一起犧牲了。
下一秒睜開眼睛,看到自已躺在一個漆黑的地方,周圍瀰漫著一股潮溼發黴的氣味,以為到了地獄,可為什麼到了地獄還這麼渴,喉嚨渴到都要噴火了,想起來倒水喝,全身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每動一下都像是有千萬根針在扎,起又起不來,喊人又喊不出聲音。
正掙扎著,腦子傳來一陣刺痛,緊接著大量的資訊湧入,頓時讓他停了下來。
原來這個身體的主人也叫陸澤,和他的名字一樣,只是兩人的職業有著天壤之別。
這裡的陸澤是一個秀才,去年參加鄉試,成績名列前茅,可中舉的卻是比他差不少名次的另一個考生。
就在他要發奮努力備考第三年鄉試時,中了舉人的同窗告訴他,這一輩子他只能考到秀才這個名次了,若是再參加鄉試還是會替人做嫁衣。
陸澤聽到這話,眼中怒火中燒,掄起拳頭就往那人臉上砸去。
那人被打了一拳,嘴角滲出血絲,卻並沒有生氣,只是一臉得逞地走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幾個月,陸澤告訴他的哥嫂,以後不打算考科舉了。
他那大哥大嫂瞬間變了臉,要求分家。
體面點說是分家,實際上是踢他出去。
分家的分配極不合理,陸澤淨身出戶,不能住在鎮上的房子裡,鄉下的房子早已經賣掉,至於他去哪裡,哥嫂根本不管。
鎮上的房子和家裡的費用都是陸澤賺來的。
陸澤不願離開,家裡的錢財都在大嫂那裡,家裡也沒他的飯,餓了就喝水,沒過幾天,人就不行了。
他那大哥大嫂怕他死在那裡,隨意收了幾件衣服就把他送回了鄉下。
陸澤餓死了,後世的陸澤就穿了過來。
在後世,陸澤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每天聽的是訓練的口號聲和槍炮聲,沒看過什麼穿越小說,身邊也沒人跟他說過,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已這是穿越了。
他只知道自已現在換了一個身體,重新活過來。
既然上天給了他一次再次活過來的機會,他就不會放棄,他咬著牙,打起精神,用以前在軍隊裡練就的超強意識,一點一點地慢慢爬出茅草屋。
那茅草屋破舊不堪,地上滿是碎石和雜草,每爬一步,都像有刀在割他的身體。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小院,從那戶人家燈沒熄滅他就開始爬,爬到燈熄滅了好久,都沒爬到一半的路。
半路他感覺自已的意識在逐漸模糊,差點因為這個差勁的身體暈死過去,他時不時用手狠狠地插自已的大腿,試圖讓自已清醒一點,每一次刺痛都讓他的額頭冒出冷汗。
好不容易爬到了,他用虛弱的手拍門,可那手軟綿綿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最後想到用手推,門縫之間有點距離,終於發出了一點聲音。
感覺裡面的人醒了之後,他才放心地暈了過去。
被當事人聽到這話,沈清瑤沒有感到絲毫尷尬,反而伸手輕輕地扶起趴在地上的陸澤,讓他靠著牆跟,問道:“你怎麼……?”
“我知道姑娘想問我什麼,只是能不能再倒一杯……咳咳……”
陸澤打斷沈清瑤的話,話沒有說完,劇烈的咳了起來。
此前,他好不容易才喝了一點兒水,卻又劇烈地咳了出來。
這具身軀已經多日未曾沾過水了,那種難受勁兒簡直無法形容,彷彿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在發出乾渴的吶喊。
他是歷經千辛萬苦才爬到此處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才撿回這條命,這一番折騰下來,大半的精力已然耗盡。
那原本整潔的衣衫早已沾滿了黑褐色的泥土、和不知名的草屑。
這次還沒等沈清瑤有所反應,沈清瑾就拿著杯子轉身跑回屋裡,眨眼間便又端著一杯水出來了。
然而,陸澤接過水一飲而盡後,眼巴巴地望著沈清瑾,那眼神裡分明在說這點水遠遠不夠。
正準備再跑回去倒水的時候,沈清瑤皺了皺眉頭說道:“拿水壺出來。”
這人喝水的架勢,就像八百年沒沾過水似的,可鎮上並未聽說缺水,一個秀才怎麼會把自已弄得如此狼狽?
“是。”
沈清瑾應了一聲,急忙跑進去拿了水壺出來。
陸澤拿著杯子,沈清瑾就給他倒水,就這樣倒了一杯又一杯。
陸澤就像一個渴極了的孩子,全然不顧形象,直到喝完那半壺水,才停了下來。
他把手裡的杯子放在一旁,背靠著牆壁,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疲憊的神情彷彿在這一刻得到了一絲緩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接著緩緩說道:“去年我參加鄉試,落榜未中舉人,心中甚是不甘,頹廢了許久,直至今日,家中大哥大嫂便將我送回了老家,讓我修養好身體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