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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槍死者,槍手

死者夢見了槍。

他又回到了虛無之地,陷入了深不可測的黑暗中。他知道這次不是無意識的夢。他太清楚那種刺骨的寒冷和虛無的麻木。他的四肢不再回應他,他的肺部空空如也,他的靈魂飄入寂靜的黑暗中。

最重要的是,他的子彈芯不再在他的頭骨上敲擊。

它消失了,槍也隨之消失了。

在最後的衝擊中,袁感受到了詛咒的毀滅。他聽到了它最後的哀嚎,並見證了它在核心破碎的那一刻對靈魂的毀滅。維持邪惡的迴圈終於達到了註定的完成,在他把槍拖過死亡之門後,他感覺到左輪手槍的靈魂還在後面徘徊。

以命換命。對袁來說,這似乎是一筆公平的交易。

袁為了救朋友而犧牲,讓未造世界免遭槍戰災難,並實現了阿克的遺願。他做出了改變,是好的改變。他心滿意足地死去了。

他唯一後悔的就是讓霍爾斯特和奧裡恩特獨自一人,讓他們自已在沒有他的陪伴下找到進入荒地的路。

當袁漂流到黑暗中時,他只能祈禱探路者讓他在來世再見到他們。他幾乎想變成餓鬼回來,只是為了再見他們一次,告訴他們他有多珍惜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但他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他最後一口氣的子彈一直是單程的。

那麼……

那麼他為什麼聽到槍聲?

扣動扳機和爆炸的聲音震撼了無處可去的寂靜。一首爆炸和燃燒的歌在黑暗中迴盪,形成一首不穩定的交響曲。這聽起來像是從高空傳來的遠方轟炸聲。

袁集中注意力,將注意力轉向上方——如果這種事情在虛無世界有任何意義的話。他看到遠處有一道耀眼的光芒,從光芒中落下的人影如血雨和鉛雨。

屍體。

大多數是人類,但也有少數是野獸、惡魔,甚至是妖怪。他們倒在黑暗中,每個人的肉體上都嵌著一顆子彈。爆頭、心臟、腿部……都是上千支槍支橫行的受害者。

槍死了,但它的崇拜者還活著。凡人將繼續在桶祭壇上犧牲生命,直到地球上的生命結束。英雄還是惡棍,這並不重要。彈幕地獄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奪走他們的生命。在某種程度上,幾乎沒有什麼改變。

只是這一次,沒有監獄長給這些怨恨的靈魂另一次復仇的機會。無論他們是否願意,他們都必須找到安息之地。

對於袁來說,這似乎太……太悲慘了。對於每一個被槍折磨的槍魂來說,都有像他或左輪手槍這樣的人站出來對抗廢墟的恐怖。在這些人中,在殺手和殺人犯中間,有那麼多的受害者和戰士。他們漸漸消亡,而殺害他們的邪惡卻依然存在,這讓人感到不公平。

如果他們有和他一樣的機會就好了……

一陣尖銳的脈搏傳遍袁的胸膛,喚醒了他的四肢。他的心臟隨著槍聲的轟鳴而跳動,一次,然後兩次,等等。

這是不可能的。他的心臟早已停止了跳動。他的子彈芯是他生命的關鍵,它已經消失了。

然而,它以迷你槍的速度在他的胸膛裡跳動,它的脈搏原始而強烈。

袁感覺到周圍的虛空中有什麼東西在攪動。他意識到壓力在慢慢增加,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一種迫近的存在正在逼近。那是一種巨大而不可理解的東西,像引力一樣無處不在,像時間的無情流逝一樣無所不能;一種自然的力量,袁的頭腦幾乎無法體會到它的真實大小。

那東西在他周圍震動,就像聲音在水中傳播,或者一條大魚在它無法容納的池塘裡激起漣漪。它沒有輪廓,也沒有形狀,但袁感覺到了它的目光,它那令人敬畏的關注,它的意志正潛入他的靈魂。

“你會回報他們嗎?”它問道。

這些不是文字,因為那個實體早已超越了對聲音和符號的需求。它的意志和意義只是在袁的心中顯現出來,清晰而簡潔。

“你是……死亡之歌嗎?”袁敬畏地問道。是死亡的探路者嗎?他升入道中成為宇宙法則,將後悔的死者以鬼魂的形式帶回人間?他確實有這種感覺。

力量忽略了他的問題,重複了自已的問題,這次語速更慢。“你會把他們送回來嗎?”

“他們?”不知何故,袁知道這個東西說的是他周圍屍體如雨點般落下。“在哪裡?”

“上面。”

他神志不清了嗎?還是這是一場測試,看看他將如何轉世?業力的最後考驗?

“為什麼問我?”袁沉思道。

“他們是你的,不是我的,”實體回答道。“他們以你的名義死去。”

他的名義?這些人怎麼可能都以他的名義死去?他們不是為他而死的甚至在他手中。他們有一個共同點——

答案在槍聲中傳來。

他已將自已的靈魂與一條道路對齊,現在對他來說,這似乎很清楚。他已將其真理刻入自已的骨頭和靈魂中,沒有槍的腐敗將其籠罩在血腥和黑暗中,他終於可以看到它所有的簡單榮耀。

導致極端暴力半神出現的現象直到人類停止用死者的鮮血塗抹他們的武器才會結束。槍是人造的神,誕生於屠殺,但它只是戰爭的千面面孔之一。在桶祭壇上犧牲的死者的氣總會流向某個地方。

如果不是槍……那麼就是揮舞它的人。

“你會引導這些迷失的靈魂嗎?”存在問道。“你願意成為他們的牧羊人嗎?”

“是的,”袁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我會的。”

他內心深處知道,他一生都在為此做準備。輝夜姬也告訴他:面對一百個門檻,面對一百個敵人,他總是選擇拿起槍反擊。

他天生就是槍手。

他感覺到虛空中傳來一陣滿足感,因為存在承認了他的選擇並給予了他祝福。

一聲槍響在他的靈魂中迴盪,槍手重新煥發活力。

他猛地睜開雙眼,面對月光和在星光下閃閃發光的行星環。寒冷的沙漠風吹過他的金屬面板,吹散了他嘴裡冒出的槍煙。他感覺自已完整了,他的手臂末端是迷你槍和大炮,他背部的推進器等著開火。一門冒煙的大炮等著在他的額頭上開火。他痊癒了,變得完美了。

他又回到了槍魔化身的形態,但它不再需要他的氣了。他的靈魂已經超越了對人形安全容器的需求。他成為了他一直註定成為的人。

“袁?”

袁轉過頭看著左輪手槍。

這是他從死裡復活的老盟友,正是那個載他去蓋茨維爾並救他免於脊髓灰質炎的槍魂。槍的陰影不再遮蔽他,它的惡意也不再讓他的頭腦充滿嗜血。

他受了傷,還沒有完全恢復,但他還活著。

活著,自由。

“左輪手槍,”袁低聲說,雖然風中傳來的槍聲很難聽清自已的聲音。他能聽到半個世界外的槍聲在呼喚他。

“你是……”左輪手槍停頓了一下,把頭歪向一邊。他從袁身邊走了幾步,姿勢既暴露了他的恐懼,也暴露了他的希望。“你?或者至少在裡面?”

“是的,是我,”袁平靜地回答道,他的思緒被來自未造世界的最後一口氣和槍聲所籠罩。“為什麼?”

左輪手槍指著額頭上方的某個東西。袁抬頭看到頭頂上飄浮著一個光環;光環由指向外部的槍管組成,就像一個槍管融合在一起。他還突然注意到另一個細節。

一顆子彈的彈芯在他頭上敲擊,比以往更強烈。來自未造世界各地的氣都流入了它冒煙的懷抱。

“我感覺到槍在你體內的存在,但它……不一樣了,”左輪手槍低聲說。“它……被平息了。就像現在保險開啟了一樣。”

“是的。槍是我的一部分,但我現在更強大了。我是……”袁深吸了一口槍煙。這個詞從他靈魂深處傳來。“槍手。”

“我……”左輪手槍放下雙手,既如釋重負又困惑不解。 “我不明白。你……你打敗槍了嗎?結束了嗎?”

“結束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回答道。“你的朋友掌握了槍道。”

左輪手槍猛地抬起頭,輝夜姬駕著傘從天而降。她的突然出現並沒有讓袁感到絲毫驚訝。他覺得她一直在遠處注視著這場戰鬥,等著看結果。

“你到底是誰,女士?”左輪手槍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剛從月球上飛下來嗎?”

“也許吧。”輝夜優雅地降落在地面上,然後立即向袁鞠躬。“我必須為你的勝利鼓掌,袁。我沒想到我能活著看到這一天。你做了一件聞所未聞的事。”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你終結了一個極端暴力的半神。”

“原來是那個瘋子乾的,”左輪手槍驚訝地嘟囔道。 “你殺死了槍……”

“我已經掌握了它,”袁糾正他。只要槍械繼續殺人,槍就永遠不會死,但它已經成為他道路的一部分,而不是相反。

槍手使用的工具。

“這太瘋狂了,”左輪手槍說,他的手移動著撓著後腦勺。“這是唯一可以打敗它的方法,不是嗎?如果你犧牲你的彈芯來以保護他人的名義把它取出來。放棄我們所有前廢料為了儲存而殺死的力量。”

“殺手和戰士有什麼區別?殺害弱者的懦夫和勇敢面對邪惡的英雄之間有什麼區別?”輝夜姬問道左輪手槍,但她沒有等待答案。“這很簡單。前者殺人是因為他們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而後者戰鬥是因為他們有東西要保護。不多也不少。”

袁眯著眼睛看著她。“你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嗎?”他問道。“這是你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嗎?”

“當然不是,”輝夜姬回答。袁的感官增強,他能迅速捕捉到任何面部表情,他沒有發現謊言。事實上,她聽起來幾乎被這個建議冒犯了。“但現在我看到了這一切是如何展開的,所有的曲折,事實似乎很清楚也很簡單:掌握一把槍意味著能夠在工作完成後將其放回槍套中。”

袁猛地點點頭,望向地平線。外面有那麼多人還沒有學到這個教訓,被槍給他們提供的力量所吸引。

“我現在可以把人從死裡復活,成為槍魂,”他平靜地說。 “我聽到他們在呼喚我。我現在可以選擇誰從死亡中復活。復活戰士而不是殺手。”

這讓左輪手槍感到不安。“但是如果槍魂現在殺了你,袁會怎麼樣?”他問道。“我的意思是,他們會奪取權力並承擔起責任嗎?它會恢復詛咒並重新開始整個事情嗎?”

“誰能說得準?”輝夜姬聳聳肩回答道。“一本書已經合上,下一個故事尚未書寫。我們所有人都在走進未知的領域。”

“這肯定是有陷阱的……”左輪手槍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他仍然難以接受他們倆都沒有為了對方而死的事實。“這太好了,難以置信。”

“我不得不摧毀你的巡洋艦來救你,”袁指出。

左輪手槍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好像想弄清楚袁是否在開玩笑。儘管他非常嚴肅,但他的同伴槍魂還是大笑起來。

“是的,我得把它修好,好好打磨一下。”左輪手槍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真心感激。“謝謝你,袁。你不僅救了我的命;你還拯救了我的靈魂。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救了我一次,”袁笑著回答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不過,別指望我會崇拜你或拍你的馬屁。我不是那種宗教人士。”左輪手槍沉思地研究了他一會兒。“你現在打算做什麼,小夥子?”

“我也很好奇,”輝夜姬說。“第五圈和道都觸手可及。”

“你真的認為我能成為一名探路者嗎?”袁問道。這個想法似乎遙不可及,即使有了新發現的力量。“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這真的可能嗎?”

“你在說什麼,袁?”她對他微笑。“你是殺死槍的槍。你永遠不會輸。”

當她這樣說的時候……

袁只是短暫地考慮了這個提議,然後決定至少現在不追求道。權力本身對他沒有吸引力。他想起了莫爾迪基安的話,世界是未建成的,而不是未造的。槍只是眾多極端暴力的半神之一,更不用說陰陽可汗和曼哈頓這樣的人仍然繼續在未造的世界中播下痛苦。

他最想念的是阿克。她對完美一擊的判斷是錯誤的,無法結束詛咒,但她的教導為袁的勝利鋪平了道路。她最後的要求是他消滅槍的同夥,他欠她記憶,必須完成它。

他不能不先把房子打掃乾淨就昇天。

“我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袁決定。阿克讓他打敗極端暴力的半神,他會做到的。“消滅暴君和怪物。”

“好吧,小夥子,我已經完成了我打算做的事情,從來沒有想過能活這麼久,所以……”左輪手槍熱情地揮舞著拳頭。“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謝謝,”袁回答道,他的眼睛望著星光地平線和流入荒地的地脈。“但首先……”

他的推進器亮了起來。

“我們要趕火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