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格羅小鎮開始下雪了。
在學校陰暗的走廊裡,往來的學生無不是對這場初雪的討論,他們脫下了颯爽的秋裝,換上了暖和的大衣,談吐間都伴隨著乳白的霧氣。
“瓦倫,最近怎麼不見休斯頓找你?”
學生往來間,瓦倫·卡萊姆身邊是跟著幾個其他班的同學,他們拿著從教務處裡領來的答題卡,是與其他學生那樣往他們的教室走去。
“應該在忙著準備衝刺期末第一名?還是他發現了我比他更帥的秘密,不想面對這個殘酷的真相吧。”
瓦倫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戲謔。
“得了,那也能像瓦倫你那樣給自已調分低調。”隔壁班的另一人說道:“倒是約翰,最近安分下來還真有點不習慣。”
“才怪呢,我們班昨天還有人看見他帶人堵休斯頓呢…要不是有先生經過,怕又是出事了。”
瓦倫靜靜地聽著,也不插嘴去問。他與休斯頓已經好久沒說過話了,倒不是他不去跟人家打招呼,而是休斯頓有意無意的躲避態度,讓他根本找不到機會問。
“瓦倫。”
從走廊到樓梯的分叉口,瓦倫與同行的其他班同學分別了。他轉身就走,剛走出沒兩步,就被剛下課的艾薩克先生給叫住。
“先生。”
“正想要找你。”艾薩克先生笑道,看著瓦倫懷裡的一沓答題卡,不由失笑:“你這次調分太嚴重了啊,整整跟伊麗莎白差了十多分。”
“我這是在維護和平,先生。”瓦倫微笑。
“但你的算盤估計要落空了,這次的第一名還是休斯頓。”艾薩克先生看得懂瓦倫的做法,搖搖頭:“我找你要說別的事。還記得投票選舉班級旅遊的目的地嗎?”
“我相信結果是公平的,先生。”瓦倫收起笑容,一臉認真。
“是厄格羅小鎮外的一幢別墅。”
瓦倫皺眉,猶豫道:
“先生,小鎮邊上的別墅也就那一處,據我所知,那還是休斯頓的父母留下來的,我覺得這可能不太合適。”
“你都知道了我怎麼能不知道?”
艾薩克先生明白,他看著瓦倫,聲音裡帶著無奈:“但這是投票出來的,也經過家長們的決定,我們作為老師,我只能尊重他們的選擇。”
瓦倫堅持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玩笑:“但是,休斯頓對此感到非常不安,我認為我們應該重新考慮。畢竟,我們都不想讓孩子們在旅行中感到不安,對吧?”
艾薩克先生沉思了一會兒,他最終點了點頭:“我會和其他家長溝通,看看是否有可能改變旅行計劃。”
提前得知這個訊息也只是得知,能改變的可能性並不大。瓦倫懷揣心事地回到課室,當看到聽見約翰他們的開懷大笑時,是瞭然這事情的大機率是約翰一手造成的。
瓦倫環顧教室一圈,沒發現休斯頓的身影。
於是他走到約翰的桌前,試圖用他一貫的幽默打破僵局:“約翰,你最近有沒有看到休斯頓?他好像在玩失蹤。”
約翰抬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嘲諷:“失蹤?也許他找到了更好的地方去,不是嗎?”
瓦倫皺了皺眉,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警告:“約翰,如果你知道什麼,最好說出來。”
約翰冷笑了一聲,轉過頭去,沒有回答。
沒辦法找到一個故意躲起來的人,瓦倫想不到辦法,於是放學後就跑回家,趴在窗邊盯著對面的那幢老舊的房子去實時蹲守。
天氣轉涼,瓦倫看著休斯頓的姑姑姑父正忙於修補屋頂的瓦片,動作略顯笨拙。時間再晚一點,休斯頓就揹著書包出現在視野中,只見少年前腳剛進院子,後腳就被他姑姑揪著耳朵斥責,他的姑父則匆忙從屋頂爬下,理直氣壯的示意少年登上屋頂繼續修補。
瓦倫看得更不高興了,在對面兩夫婦進門後,他圍上圍巾跑了出去。
“休斯頓!”
瓦倫站在底下抬頭仰望屋頂上少年的身影:“現在很冷,需要我幫忙嗎?”
屋頂上忙碌的少年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忙碌。瓦倫不解,以為前面聽不見:
“休斯頓?”
“不用你幫忙!”
頂上傳來少年回應,聲音跟這下雪的天一樣冰冷。瓦倫一怔,奇怪的問:“休斯頓,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屋頂上沒了回答,瓦倫站在底下仰頭看了半秒,忽然也就脾氣來了,哼的一聲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他是不知道,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間,那趴在屋頂上的少年是探出頭來去看他,看著他走到家門口,然後…突然一個回頭!
瓦倫猛地回頭一看,沒在屋頂上看到偷看的人,倒是瞧見不遠處正帶著人往這裡走的艾薩克先生。
“你好,請問您是休斯頓的姑姑,格倫太太嗎?”
休斯頓從屋頂上補好瓦片,怕與瓦倫撞上,就直接從天窗爬進回閣樓裡。他抱著書包下了閣樓,路過通往一樓的樓梯時,是聽到大門的方向有個耳熟的聲音。他聽見他姑姑尖銳的聲音說道:
“請問你是?”
“我是休斯頓的班主任,艾薩克。”
樓上的休斯頓一怔,下意識的抱著書包在樓梯口處悄悄蹲了下來。他聽見他姑姑哎呀一聲,然後把人招呼進去屋裡。腳步聲很多,來的人聽著也不像只有艾薩克先生,休斯頓聽著他們在客廳坐下,然後開始談話。
格倫太太和格倫先生在外一直是一副體貼和睦的溫柔形象,他們先是關切的關心休斯頓在學校的狀況又是說他們照顧休斯頓的辛苦,孩子不懂事經常惹事不聽話之類的,說到與休斯頓一起來的客人誇獎讚賞到詞窮了,才聽格倫先生隨口問:
“休斯頓是在學校裡惹什麼事了嗎?還勞煩先生親自走一趟。”
“休斯頓在學校裡表現很優秀。”艾薩克先生說道:“今天我們來是想和您商量一下關於班級旅行的事情。”
“班級旅行?那不是孩子們的事情嗎?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格倫先生問道。
“實際上,我們計劃的旅行地點是休斯頓父母名下的別墅,所以我們需要您的同意。”
另一個聲音在客廳裡響起,休斯頓聽得直覺不妙。
“哦,那個別墅啊。當然可以,我們很樂意支援孩子們的活動。”格倫太太笑道。
“等等,親愛的,你忘了嗎?那個別墅的維護可是需要不少錢的。我們總不能白白讓人使用吧?”
“我理解您的擔憂,格倫先生。我們家長們願意承擔一部分費用,以確保別墅的維護不會給您帶來負擔。”
“這樣啊,那我們當然沒問題。休斯頓也會去嗎?”
“是的,所有學生都會參加。”
“那太好了,我們休斯頓也能享受一下他父母的遺產了。你們打算出多少錢?”
“這個我們會根據維護成本來決定。您放心,我們會確保費用是合理的。”艾薩克先生的聲音說道
“那我們就放心了。艾薩克先生,您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謝謝您,我們的目標是確保所有孩子都能有一個難忘的旅行體驗。”
“那就這樣定了。我們會準備好別墅,讓孩子們玩得開心。”
艾薩克先生站起身,準備離開。
“非常感謝您的理解和支援。如果有任何問題,我們隨時溝通。”
格倫太太起身送客:“沒問題,艾薩克先生。我們期待這次旅行能給孩子們留下美好的回憶。”
隨著艾薩克先生的離開,小小的屋子裡客廳一下空蕩。格倫夫婦是藏不住笑的,是回到客廳裡繼續準備今晚的晚餐時,只聽樓梯噔噔噔的響起,就見休斯頓從樓上衝了下來,擋在他們面前。格倫先生當即收起笑容,訓斥道:
“急急忙忙的半點規矩都沒有!不是讓你去補屋頂嗎?怎麼回屋裡來了!”
“姑姑,姑父,我聽到你們要把別墅借給學校去旅行?求求你們,不要這麼做!”休斯頓面露悲傷苦苦哀求道:“那是我爸媽留給我的地方,那裡有我所有的回憶!我不想讓它們被…”
“休斯頓,你這是怎麼了?艾薩克先生已經和我們談好了,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格倫太太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她的聲音尖酸刻薄:“被什麼?被你的朋友們分享?休斯頓,你太自私了。你難道不知道,這座別墅需要錢來維護嗎?我們這是在幫你分擔負擔。”
“我不在乎錢,我只想保留那些回憶。求求你們,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感受?休斯頓,你總是隻想到自已。你的父母留下的財產,難道不應該用來幫助家庭嗎?我們已經同意了,這件事沒得商量。”
“但是,那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唯一記憶……”休斯頓的聲音帶著哭腔。
“記憶?記憶能當飯吃嗎?能幫我們支付賬單嗎?你這個被寵壞的孩子,一點也不知道生活的艱辛!”格倫先生冷哼道:“我和你姑姑現在是你的監護人,跟你說已經足夠了,你沒決定的權利!”
“如果你們這麼做,我會恨你們的。”
“恨?你這個孩子,你知道什麼叫做恨?你連生活的邊都沒碰到過。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別整天想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格倫太太嘲諷道,轉身走進客廳進了廚房。
格倫先生滿臉不悅,看著眼前滿臉淚水鼻涕的少年,晦氣的將人往樓上趕:“休斯頓,不要再說了。你今晚就去閣樓反省一下,想想你的行為。我們不會改變主意的。”
休斯頓的眼中充滿了淚水,他知道再說什麼也無法改變姑姑和姑父的決定。他轉身,默默地走上了閣樓,心中充滿了無助和絕望。樓下格倫先生的聲音還喋喋不休:
“真是的,這怎麼教孩子的,整天就想那些不切實際的,跟他爸媽一個模樣!”
休斯頓被罰晚上睡閣樓,他獨自一人在閣樓裡傷心地哭泣。他的小貓喵喵叫地跳上了他的膝蓋,用腦袋親暱地拱著休斯頓,似乎想要安慰他。然而,休斯頓的心中卻充滿了絕望和無助,他緊緊地抱著小貓,彷彿它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溫暖。
這天夜晚,厄格羅小鎮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雪花如同休斯頓心中的淚,冰冷而無聲。
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與他作對。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未來的生活,不知道自已是否還有勇氣繼續前行。
他覺得自已已經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一顆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