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淚滴滴到天明，香火燃不盡。

今日天陰陰的，天亮得不徹底，冷風一陣陣地刮來，白幡輕輕搖晃，好像是在為女子的離去悲鳴。

紀衡陪著葉漫守到早上，他要回通雨樓覆命，一早就踏著晨光熹微離開了寧家院落。

紀衡離開沒多久，梁君生就來了寧家院子。梁君生穿了一身素淨的白衣，面容是掩飾不住的倦怠，不知是整夜在書房溫書的緣故，還是為了佳人在家中整夜垂淚。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向著寧家兩位老人行禮，接著走到寧歡的靈堂前面，他看著寧歡的棺槨，沉默不語。

“梁...君...生......你還有臉來？”

女子的語氣夾雜著濃濃的怒意。

梁君生錯愕地往聲音的來處望去，剛好看見一個纖巧的身影向他跑過來，下一刻，他被一掌推了出去。

姑娘的力氣很大，他懵了一瞬，好不容易站穩。

女子的帶著怒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你這個掃把星，如果不是因為你，寧歡就不會死的，是不是你私下惹得寧歡生氣了，所以寧歡才會在夜裡跑出去？”

梁君生怔愣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女子身形纖瘦，巴掌大的臉，眼睛上蒙著一塊黑綢緞。女子蹙眉，滿面怒容，像是與他有很深的仇恨。

他忽然想起她就是陪在寧歡身邊的姑娘，那日他們趴在梁家的屋簷上看他。他立刻理解女子生氣的緣由，只是他不明白一個小瞎子的行動怎麼會又快又準。

“我知道姑娘生氣的原因，對於寧姑娘的死，我很難過，昨夜一夜未眠，我想寧姑娘若是沒有遇見我，她的命運或許會更好一些。”

“姑娘要是有怒氣，儘管衝我發洩。”

“梁君生，你知道就好。”

洛憶趕緊拽住葉漫的袖子，低聲勸阻：“葉漫，別在這裡鬧，寧歡若是看見，會不開心的。而且梁君生似乎也沒有做什麼違背道德的事情，你這樣鬧，別人只會覺得你不講理。”

他低聲說：“小漫，我們私下報仇，你這樣做，寧家嬸嬸面子掛不住。”

洛憶對梁君生拱了拱手，說：“梁公子，你別介意，葉漫是個小瞎子，不小心撞到了你，你看她是個姑娘，不要與她生氣。”

她是一個小瞎子，平日的舉動雖然已經有些出格，然而為了不讓大家發現端倪，她還是裝得小心翼翼。有時過於明顯，洛憶和寧歡就會出來提醒他。

“寧歡是我們最好的朋友，她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我心裡也放不下，梁公子，我洛憶對你也是心存怨言。”

梁君生安靜地聽著，沉默良久，他說：“我知道，所以我不生氣。寧歡畢竟是我未過門的夫人，你們的感覺我也會有。”

梁君生取下一個鐲子，放在了寧歡棺槨前面的銀瓷盤子裡面。

“下個月宮中招納賢士，需要舉辦一場比試，我想著參加完比試，就該娶寧家姑娘進門了，這鐲子本來就是送給未婚夫人的。我雖然不想寧姑娘如此年齡就凋零，然而我終究在寧姑娘的死亡當中佔了幾分關係，這個仇我會記住的。”

葉漫這才悄悄地打量眼前的男子，梁君生的面目也不是那麼可憎。寧歡遇上這麼一個人，也不知是福是禍。

梁君生在寧歡的靈堂前面守了一個時辰，終於走了。

葉漫想起葉凝該著急了，就匆忙地拜別了寧母，她急著回家給葉凝通個口信。

回到她和葉凝居住的地方，她照常像往常一樣從狗洞裡面鑽進去，鑽了一半，她看見一雙繡著碎花的布鞋，她心裡一驚，抬頭往上看，一張臉清晰地擺放在自已的眼前。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她的手，她手裡拿著一個雞毛撣子。

“大姐姐......”葉凝像是受驚的貓，不知是進是出。

“小漫，你怎麼不進來？”葉凝面無表情地問。

葉漫嚥了一口唾沫，她熟練地爬了進去。進入院中，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害怕地看向葉凝。

葉凝將手中的雞毛撣子放在手心拍了拍，氣勢洶洶。

“小漫，你一夜不回家，是在外面找死嗎？”

葉凝溫柔的語氣含著一抹肅殺之意。

“不是的，大姐姐。”

葉漫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就像是雨點一樣簌簌落下，她抽噎不止。

葉凝被葉漫的哭聲弄得手足無措，她還是堅持內心的決定，她堅決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她盯著葉漫，說：“伸手，挨罰。”

葉漫伸出了手，葉凝揮動雞毛撣子，雞毛撣子在葉漫的手心一下下地落下，葉漫的臉憋得通紅，哭聲壓抑地從齒縫間蹦出。

葉凝敲了幾下，停下，詫異地問：“以前懲罰你，你從來不哭，今天怎麼哭得這麼厲害？”

“大姐姐，寧歡，她去了。”

“寧歡？是那個常常會來我們家的姑娘嗎？她同你一般大，怎麼就去了？”葉凝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不知道，大姐姐，寧歡被人害了，昨夜我沒有亂跑，我去給寧歡守夜了。”

“不管什麼原因，你晚上都不應該出去，就算是去守夜，你為什麼不先和姐姐商量一下呢？”葉凝的語氣柔和了下來，透露出幾分不忍。

“我見過那個姑娘，是個很好的姑娘，但是，葉漫，我們所處的這個年代是很危險的，夜裡有很多歹徒，我之所以不讓你出去，就是怕你遇見危險，下次你出門前，先和我商量一下，好嗎？”

“知道了，大姐姐。”葉漫點點頭。

葉漫能夠感覺到葉凝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些東西，她偶爾從屋裡翻出幾卷書簡，書簡裡面記載了古老的傳說。

葉凝知道一些什麼呢？她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葉漫懷揣著疑惑，跟著葉凝一起走進了屋子當中。屋子中擺好了飯菜。葉漫夜間沒吃東西，此時跟著吃了幾口。葉凝沒有多問其它的事情，吃完早飯，葉凝照常出去了。

今日晟都天陰，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