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澤白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
她面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總覺得自從來到米花市,她進醫院的頻率就高了不少。
剛甦醒的女孩大腦還有些空洞,迷茫地看著滿眼的白。
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小白,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茶色短髮的女孩探過頭來,她藍色的眼眸中倒印出病床上的面孔。
黑澤白眨巴眼睛,愣了足有十來秒,這才清醒過來。
“我……我在哪?”
萬般情緒到了嘴邊,只剩下這句話。
爸爸怎麼樣了?
小夥伴們怎麼找到她的?
伊藤千花又去了哪裡?
一切都似乎變成了問號。
她想問很多話,但是看到小夥伴的時候,就變成了無聲。
“我扶你起來。”
灰原哀伸手按在黑澤白的後背,將她從躺著調整為靠著床頭,還細心地調整了床的角度。
“慢點喝。”
黑澤白手中被塞了一杯溫度正好合適的白開水,她愣了一下,就接著喝下去。
清涼的水滲入口腔,好像不光是流進胃裡,也流進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都得到了滋養。
心中的各種疑問與惶恐,此時也有了宣洩的出口。
黑澤白深呼吸,閉上眼睛把一杯水全部喝完。
眼瞼的深處,伊藤千花的面孔與黑澤陣的冷臉交替出現。
水杯裡的水不知什麼時候灑到前襟。
黑澤白一向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重活一世沒必要過於自我壓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哪怕被人認為是小孩子,哪怕好像變傻了也無所謂。
這是難得的第二人生。
但是現在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彷彿丟失了情緒。
冰涼的胸口像是已經哭過了一樣,黑澤白卻沒有絲毫的淚意。
她此時出乎意料的特別冷靜,甚至不久前在遊輪上的各種彷徨緊張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你現在一定很混亂吧,也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會兒就會全部解釋給你聽的。”
灰原哀交握雙手坐在病床邊,她的聲音不是平時刻意裝作的天真,而是沉穩的成年人。
黑澤白沒有自己想象的緊張,就好像這一天早就會到來,而她已經等待了很久。
灰原哀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之前和博士說的話?
是不是已經明白她在天才科學家的身邊,其實別有所圖?
還是說連穿越的秘密,都已經被洞悉?
黑澤白的思維發散,而病房內卻安靜極了。
“噗嗤……”
打破平靜的是灰原哀的笑聲。
她捂著肚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黑澤白看著對方的茶色短髮起伏,就像是一顆蓬鬆的蒲公英。
為什麼小哀要笑?
有什麼好笑的嗎?
黑澤白張著嘴愣在原地。
不是要揭穿自己的謊言嗎?
病房內的氣氛從凝滯變得歡快,但只有灰原哀一個人的笑聲,反而有些詭異。
就在黑澤白不知所措的時候,病房大門突然開啟。
“嘿嘿!小白嚇到了吧?”
首先進門的是吉田步美,她滿臉笑容,只是眼睛有些微紅,似乎是哭過不久。
“你真是太容易被騙了!還好我們來得快,你要是跑到一半暈倒在大街上被壞人帶走怎麼辦啊?”
江戶川柯南推著眼鏡走進來,他眼角餘光掃過病床前的灰原哀,一本正經地譴責黑澤白。
“啊?”
白金髮色的女孩看著小夥伴們魚貫而入,直到最後一道身影,從門外緩緩走進。
“!”
黑澤白猛然前傾,熟悉的髮色經過眼前,停在眾人的前方。
“呀,小白,這次的惡作劇好像有點過頭了呢,你打算要怎麼懲罰我?”
伊藤千花吐了吐舌頭,這是她的習慣性小動作,每當犯錯的時候都會這麼做,不知道是從哪個電視劇裡學來的。
黑澤白麵無表情,她不知道這時候要做什麼反應才好。
醒來後的一切,甚至比做夢還要荒誕,一切都有些不真實。
就好像她沒有逃離遊輪,而是進入了另一條世界線。
一切都令黑澤白的大腦宕機,她無法理解伊藤千花的這一番話。
惡作劇?
那之前的作為是什麼意思?
“阿拉,你的表情太認真了,有點嚇人哦。”
伊藤千花坐到床邊,其他人站在原地沒有動,灰原哀移動了一下椅子,給對方讓開些許。
“小白還沒睡醒嗎?明明是安全伎倆範圍內,都怪你最近這段時間太拼命了啦,才會讓身體變得那麼疲勞,這次有好好睡一覺嗎?”
和過去的關心話語似曾相識,就像不久前的用轎車撞過來,把槍對著她,綁架到遊輪上的行為都是夢一樣。
黑澤白僵著身體,看著伊藤千花熟悉的面龐在距離極近的位置,近到她露在外面的手臂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吐息。
“……”
女孩沒有開口說話,她的大腦想要運轉,但是眼前的一切讓她無法思考。
“哎呀,就是逗你玩嘛,小白難道忘記了嗎?是你先不辭而別的呀,我讓大家陪我做一次惡作劇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人受傷哦,也沒有任何東西被破壞,當然你弄壞的遊輪上的東西,我也有照價賠償的,小白你真是和小時候一樣粗暴呢。”
伊藤千花絮絮叨叨地說著,就像兩人過去一直相處的模樣。
黑澤白的目光掃過一旁的幾人。
孩子們的反應不像跟成人無異的兩位偽小孩一樣難懂,但表現得讓她頗為意外。
吉田步美偷看了好幾眼伊藤千花,而小島元太與圓谷光彥,則是緊張地不斷看手指,就像是因為大小姐太好看而自卑一樣。
這樣的景象,很難稱得上是敵對。
也不太可能像之前伊藤千花所說的那樣危險。
“這是怎麼回事?”
黑澤白開口。
明明不久前嗓子還被水分浸潤,此刻又像是要裂開了一樣。
伊藤千花從灰原哀的手中接過水杯,遞給黑澤白。
“一邊喝水,我一邊跟你解釋。”
黑澤白點頭,她機械地往喉嚨裡灌水,分心去聽發小的話語。
白金髮色的女孩現在已經徹底懵了,醒來和自己昏迷前的景象,完全不是一種畫風啊。
“其實很簡單啦……你不是突然不告而別了嘛?我就動用了爸爸媽媽的關係,調查到你住的地方,然後私底下偷偷跟他們接觸了一下。雖然我也想直接跟你說啦,但是小白做的事情太過分了,不光偷偷跑掉,就連一封信都不知道寄給我,電話也沒有!”
伊藤千花說到這裡格外生氣,錘了一下黑澤白的手臂。
後者一抖,水杯裡的水又灑了一些到身上。
伊藤千花把水杯拿走,抽出幾張紙巾擦拭了一下。
不過液體滲透的速度太快,現在擦也只是讓溼潤的印跡變大而已。
女孩果斷放棄,把被子往黑澤白的身上多拉了一點。
“總之就是這樣,都要怪小白不好!”
伊藤千花的一番解釋,到了最後用這句話作為結尾。
期間的解釋混雜著譴責,讓黑澤白理解得非常困難。
所有這些話語總結下來,不過就是伊藤千花運用家裡的鈔能力,收買了小夥伴們配合著演戲。
至於黑衣組織的部分,則是由澤田弘樹作為輔助編寫的劇本。
黑澤白倒是沒想到對方怎麼溝通了人工智慧還能搞這麼一出。
這些邏輯聽起來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放在伊藤千花身上,似乎又非常合理。
畢竟對方可是城裡的大小姐,當時在鄉下的宅邸,就誇張得嚇人的大。
雖然聽村裡的討論而言,外面還有更加富豪的存在。
不過在黑澤白的眼中,伊藤家的財富已經是非常離譜了。
所以鈔能力的使用,也是理所當然的。
黑澤白仔細回想了一下。
不久前遇到的事情也就是高階轎車來撞自己,人工智慧不能使用,迷暈後假裝昏睡被運到遊輪上。
然後她再從空蕩蕩的遊輪上逃生。
全程確實沒有什麼人受傷,甚至沒遇到幾個活人。
本來伊藤千花突然冒出來就很奇怪,這麼一通演戲似乎也說得通。
如果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槍手,想要控制子彈的落腳點,在《名偵探柯南》這部動畫裡,也是非常科學的一件事。
所有的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但是黑澤白心頭依舊有些覺得不對勁。
只是這股古怪的直覺,不知道從何而來。
她看著病房裡放鬆的眾人,以及近在咫尺的伊藤千花,心頭的疑問幾乎要破胸而出。
“我的爸爸呢?”
黑澤白問出口後,心頭的最大問題就彷彿被宣洩了出來。
是啊,如果按照之前的推測,黑澤陣是琴酒的話,對方就肯定不會出現在現在這個場合。
畢竟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都在,而伊藤千花是黑衣組織的boss,她控制了這兩人。
這樣一來琴酒就不可能會暴露在老大的面前。
畢竟主角都被抓住了,說不定不久之後就是白道所有勢力的追殺了。
伊藤千花聳了聳肩。
“還好提前給你收起手機了,你自己看吧。”
她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款樣式眼熟的手機,正是黑澤白的。
白金髮色女孩取過手機,開啟解鎖。
上面的首條簡訊就是來自黑澤陣的。
【抱歉,公司加班,我會晚些回去。】
傳送的時間是昨天,也就是黑澤白當時還在遊輪上的時候。
這樣一來,最後一點的不對勁的地方,也被抹平了。
伊藤千花藉著父親加班的機會,直接搞了一場鬧劇。
偏偏其中又有澤田弘樹的參與,所以才會顯得一切都很逼真。
黑澤白也被完全的欺騙了。
看完簡訊,女孩確定了,這是黑澤陣一向的風格,跟通知無異,哪怕是說著道歉的話語,也沒有絲毫歉意存在。
“怎麼樣?這回相信我了吧?”
“你雖然到大城市多了點警惕心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忘記老朋友呀。要不是我姐姐告訴我,我還一直被你矇在鼓裡呢。”
伊藤千花伸手捏了一把黑澤白的臉。
後者一直緊繃的脊背塌了下去,精神一鬆。
“千花你這樣……誰都會被嚇死的啊……”
黑澤白口齒不清地回答著,兒時玩伴的手勁真不是蓋的,有力氣是真的掐啊。
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養出來臉上的肉,都要被掐掉了。
而肇事者還洋洋得意地兩隻手都一起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少年偵探團的諸位都退了出去,把病房留給許久不見的兩人。
黑澤白的疑心頓去,雖然心頭還是有些不爽,但是更多因為伊藤千花的惡作劇。
那些不安穩的,覺得日常要破碎的恐懼,在日常的互動中,變得淡薄了。
女孩也和青梅竹馬在病床上打鬧起來。
時間的流逝似乎並沒有造成兩人之間的隔閡。
黑澤白與發小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找回了當初的狀態。
一番折騰之後,兩個女孩在病床上倒下,紛紛喘著粗氣。
好像上次一起玩耍,還在昨天。
黑澤白心安之下,身體不久前強行跳遊輪而造成的疲憊感再度襲來。
這次不是昏迷,而是她自己睡著了。
伊藤千花仰頭看著天花板,聽著小夥伴漸漸平緩的呼吸。
她的喘息也變得平靜。
病房裡安靜極了,女孩把手撐起來,低頭去看沉睡的白金短髮。
已經長開了一些的面孔,卻還是和小時候別無二致。
面對小夥伴這副模樣,讓伊藤千花早已冰冷的心,也變得柔軟了許多。
“還是和以前一樣……傻乎乎的呢……”
她低聲呢喃著,黑澤白嘟囔了一聲,不知道在說什麼,接著又蹭了蹭枕頭,繼續睡。
伊藤千花笑著給女孩擺正了位置,再給對方蓋上被子。
沉睡的黑澤白沒有絲毫反抗,熟悉的氣味讓她的睡眠根本不會被打斷。
伊藤千花俯身親吻了一下對方的額頭,輕聲祝福。
“好好睡吧,我最好的朋友。”
她起身凝視幾秒,轉過身推開病房門。
房門口少年偵探團的成員們將大門圍成一圈,就像是等候著犯人出現似的,充滿了警惕。
這和他們在病房中的表現截然不同。
“她已經睡著了,接下來該好好談談我們之間的問題了。”
“少年偵探團的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