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白玉光似乎從一種安靜的休養中回過神來，或者就是在儘量減少神思的消耗，也許正是這起了作用，她所在的那團白玉光氣息穩定了不少，她沒有再過多地喘氣，而是緩緩開口道：“所有的平靜，都在那天傍晚時打破了。”

那白玉光轉頭看向陸離身後的沙土，說是看，但是隻是一團濛濛朧朧的白光，彷彿只是一個人的光影子一樣，看不到眼睛嘴巴鼻子，也看不到細節，唯一能看到的細節就是那白色絲線般在她身後無風舞動的髮絲。

“那本是一個平靜的午後，當時的谷底，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還是有一些很長的草的，有蝴蝶，有蜜蜂，會開出很多五顏六色的小花，但就在這花草開得正盛的地方，中間有一塊其實早已經光禿禿寸草不生了。”

“明月心從不離開水潭，我知道那草叢裡其實有種花斑蛇，以前明月心沒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我曾經看到有老鼠被捕捉到，那些花斑蛇和花草的顏色很相近，行動又悄無聲息，在黑暗中很是陰鬱，纏住老鼠便是絞死，扭轉地令人噁心，除了我無法離開這水潭，我的靈隱沒有那種能力，其次便是我不喜歡那些花斑蛇。”

陸離不由神色一緊，說起蛇，他倒是極為害怕，可能跟小時候上床睡覺，從被子裡抖出一條蛇在地上令其神魂盡失，面色慘白，留下了心中的陰影，但穿上那身判官之魂，巨蟒盤在衣服之上，他卻並不為意，畢竟不是活的，哪怕說是逼真，不也過是一種氣勢而已，況且其實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出那是一條巨蟒，那繡在上面的東西還真不好說是不是一種想象中的存在。

陸離在尋找到第一枚“破鏡重圓”時，在那深深縱橫迷失的地下，在一棵樹下，殺死過一條不懂多少年修煉的巨蟒，但若說是陸離殺死，陰陽傘在陸離真正面對之間，就將其結果了，可能陸離懼怕的，就是在某種不經易間，被突如其來的要命的襲擊咬上一口，藏在暗處的，人最沒有戒備的時候，才是令人深深恐懼和厭惡的。

陸離對真正的蛇，獨自面對時，還是說不出的懼怕。

哪怕他的刀曾屠殺過豬。

哪怕有時候看起來，他有一定的果決和無情。

那白玉光顯然也從這細微的變化中明白過來，倒似沒有什麼嘲笑的意思，反倒是因為有著相同的感受，或許其實感受並不相同，陸離似乎對此更多的是隱藏的恐懼，而白玉光更多的是厭惡，或許是因為弱點吧，有什麼懼怕的東西，才真實。

“不過你放心，現在那裡寸草不生，蛇早也跑光了。”白玉光說。

陸離微微心中鬆了口氣，隨即想到自己懼怕蛇這事，大概從你放心三個字裡透露出來，已然被白玉光捕捉到，臉微微有點發熱。

陸離道：“那裡為何寸草不生呢？”

白玉光頓了一下，彷彿才意識到陸離問什麼，然後說道：“其實，那光禿禿的地方，和你現在看到的其實是一樣的。”

“那時候，從那裡突然傳出了一聲痛苦的聲音，在我們當時沒知道的寸草不生的地方，竄出了一個東西，跳出了半空，我和明月心都嚇了一跳，黃昏時分，本來山谷裡清涼下來，白天的燥熱遠去，還以為是什麼老鼠被蛇咬了一口，跳了起來，但我們看過去就明白了，那不是什麼老鼠，那東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隨後便翻滾起來，老鼠們亂竄，蛇四處爬開，大地都在劇烈的抖動。”

陸離問道：“那東西就是你說的石貔貅了嗎，他是一直藏在土裡嗎？”

“一開始我們並不知道，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它就那樣滾來滾去，滾到離我們近的地方，好像痛地死過去了，我們才看清那是一隻四腳的石貔貅，雙掌抱住腦袋，頭埋在土裡，並沒有死去，痛苦異常的將雙掌在腦袋上摩擦著。”

頓了一頓，似乎白玉光又看到了那在草叢裡埋著腦袋的石貔，但陸離從這短暫的停頓中，從那微微平靜的姿態和逐漸平和溫柔下來的語氣中，感覺到對白玉光來說，好似並不是一種敵對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憐愛的感情在裡面，只覺其中恐怕真得另有曲終。

“他很痛苦是嗎？”陸離問道。

白玉光微微頷首，彷彿自己也在確認，她繼續道：“或許吧，但那樣子顯然痛苦異常，他扭來扭去，用雙掌錘地，整座山谷都彷彿在顫動，那些草也被壓到了地面，其間他抬頭時，我們看到了他的目光，那是一雙掙扎困惑厭惡恐懼的眼睛，銅鈴般的眼睛，他在四周找來找去，用嘴巴銜起一樣東西，而一條花斑蛇就盤在上面，張大了嘴巴，對準了石貔貅，可還沒下去口，立刻就被石貔貅伸來的手掌踩到了腳下，重重地砸在地上，將蛇砸成了肉泥，再用掌拿起來，那手掌裡握著一隻石鈴，剛剛就是用那石鈴砸在地上。”

“他這樣折騰了到半夜，月亮升起，整座山谷裡只有錘動的震動。”

“他很痛苦，這種痛苦彷彿會傳染一樣，令我們也很不好受，而明月心似乎更為難受，她不斷地吐，發著燒，彷彿忽然間生了一場大病，而那種搞得山谷不得安寧的痛苦，彷彿痛苦的浪繼續施加在痛苦之上。”

“明月心吐得彷彿要將心血嘔出來，我想要嘗試阻止那石貔貅，但是明月心搖了搖手，叫我不要這麼做。”

陸離覺得這實在是令人菲夷所思，好奇這些事情是怎麼回事，心中已然有一個猜測，月明珠可能跟那石貔貅有很大的關係，說不定就是石貔貅口中的珠子，或許那石磇貅就是因為丟失了珠子而失控發狂。

“就在我看不下去的時候，那石貔貅突然止息了，或許是累了，或許是什麼別的原因，謝天謝地，他終於沒有什麼動作了，終於這夜恢復了平靜，但顯然山谷底已然是一片狼藉，隱隱有血腥味，顯然是死去的老鼠，到了後半夜，那些蛇開始去吞噬那些死去的老鼠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