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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寶香山巧遇

冬月初四,明夫人第四個療程結束。

明夫人的身體明顯又好了一些,臉頰也長了些肉。

馮初晨笑道,“明夫人的氣色好多了。”

明夫人笑道,“是呢,我覺得身體輕鬆多了,每天都會在院子裡走一走,昨天還去了福容堂坐了一陣。”

馮初晨道,“適當遠動對身體有益。”

她給明夫人埋好針,坐去一旁。

一個丫頭進來稟報道,“夫人,婉姑娘求見。”

明夫人臉上有了一絲不悅,閉上眼睛說道,“讓她進來吧。”

馮初晨心裡一動,這位婉姑娘就是定國公的通房吧?

一個妍麗微豐、三十多歲的婦人走進來。她穿著半舊水紅綢子棉褙子,頭上插著一長兩短三根蓮花銀簪。

很低調溫婉的樣子。

馮初晨一直以為婉姑娘頂多二十出頭,沒想到年紀這麼大了。

三十多歲,在前世還年輕,在古代就能當祖母了。

婉姑娘屈膝見禮,“夫人。”

明夫人沒睜眼,懶洋洋問道,“什麼事?”

婉如眼圈紅了,抿了抿唇說道,“奴婢的娘病重,嫂子說怕是不成了,奴婢想回去陪陪她。”

明夫人睜開眼睛說道,“百善孝為先,你回去住幾天吧。切記不要過了病氣,早些回來,老爺還……”

她忍下要說的話,對一個丫頭道,“支十兩銀子給婉姑娘拿回家。”

“謝謝夫人。”

婉如接過銀子退下。

馮初晨誹腹,明夫人讓婉姑娘早些回來是為了服侍定國公吧?

古代女人賢慧起來她這個現代靈魂是不能理解的。

吃完晌飯出來,不知何時天空又飄起了大雪,連不怕冷的馮初晨都感覺到了兩分寒意。

上了騾車,半夏點燃銅製小手爐裡面的炭,再把手爐遞給馮初晨。

她碰到馮初晨的手指,冷得縮回手,“姑娘的手涼得像冰棒。”

她指的冰棒當然是掛了冰的樹棍。

馮初晨真不覺得有多冷,把手爐還給她,“我不冷,你用。”

半夏又塞給她,“都凍成這樣了還說不冷。”

回到家,馮初晨對王嬸說道,“明天初五,我想去廣和寺給大姑和爹孃點長明燈。芍藥跟我去,不要讓不疾知道。”

京城一帶,萬壽山上的大昭寺香火最旺,因為那裡的高僧痴慧大師佛法精深,連皇上都對他尊重有加。但大昭寺在萬壽山,從這裡到萬壽山坐車要走近三個時辰。

廣和寺屬於第二旺的寺廟,在寶香山上。從北勝門出城,坐車一個多時辰就能到。

王嬸回屋拿了一兩銀子五十文大錢,“姑娘幫我買些香蠟燒給菩薩,謝謝菩薩保佑我成了醫婆。再以我的名義給大姐點盞長明燈。”

馮初晨收下錢,“好。”

半夏也拿了五十文大錢給芍藥買香燭,求菩薩保佑她醫術越來越精進。

次日辰時,寒風凜冽,呵氣成霜,火紅的旭日剛在屋頂探出頭。

送走馮不疾,馮初晨穿著棉褙子,外面披了一件鑲風毛的棉斗篷,和罩著狗皮長褂子的芍藥上了騾車。

車裡有棉褥子,手爐腳爐。

還有一水囊燒酒,這是吳叔禦寒的。

吳叔穿著羊皮長襖,戴著狗皮帽子和狗皮手套,趕著騾車出了衚衕。

穿越過來一年多,馮初晨還是第一次去寺廟上香,有些小激動。

芍藥就更激動了,一路上嘰嘰喳喳。

小半個時辰出北勝門,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午時初才到寶香山腳。

冬日的寶香山鋪滿了雪花。

吳叔找一處避風的茶肆停車歇息,馮初晨和芍藥向寶香山上爬去。

這裡是寶香山西南面,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石階路,雖然繞遠,路卻好走。

因為臺階有積雪,走得比較慢,半個多時辰才到廣濟寺,已經飢腸轆轆。

馮初晨虔誠地上了香,捐了二十兩銀子的香油錢,又為大姑和養父母、小原主、前世媽媽點了長命燈。

芍藥不解地問,“姑娘,怎麼點五盞燈?”

“大姑,爹孃,還有兩個我認識的人。”

她沒說誰,芍藥也不敢多問。

一切辦完已經未時初,二人去齋堂吃了齋飯。

午後陽光把積雪照得泛紅,雖然沒有多少溫度也讓人覺得溫暖。

天色還早,馮初晨拉著芍藥去寺廟周圍轉一轉。

聽說附近最好的景點是碧龍亭。雙層,八角,建在懸崖之巔,往下看白蒼河如一條綠色的龍。

碧龍亭也是大炎朝最著名的風景之一,眾多文人墨客為之寫詩賦詞。

馮初晨二人在碧龍亭一層看了一圈,雪山皚皚,千峰競秀,真有一攬眾山小的豪情。

上了二層,看見兩個男人的背影,一個穿著玄色斗篷,一個穿著藍色斗篷。

頭髮和斗篷被風吹得飄起來。

馮初晨芍藥沒理他們,直接去了另一邊。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大爺,那裡是白蒼河,那裡是紫霞庵,那裡是青妙山,你已經看了兩刻多鐘了……”

芍藥眼睛一下瞪圓了,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馮初晨也覺得熟悉。

二人往後看去。

芍藥驚道,“是你?”

那兩個男人回過頭,正是明山月和黑大個。

黑大個衝口而出,“傻丫頭!”

芍藥回嘴道,“傻大個。”

“郭黑。”

“芍藥。”

明山月和馮初晨同時出聲制止。

那兩人都住了嘴,然後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地互甩眼刀子。

另兩人則不約而同看看彼此距離,一丈左右。

又不約而同看看樓梯口和明山月的距離,居然只有兩步距離。

這個距離也安全!

兩人心裡都輕鬆不少。

在給溫乾施完針後,馮初晨還是第一次看到明山月。

明山月凍得臉和鼻子通紅,垂落的頭梢都凝上了白霜,顯然已經在外面呆了許久。

隔了這麼多天,馮初晨對這個瘟神的懼意倒是淡去了幾分。

明山月率先招呼道,“馮姑娘,真巧。”

他們有過幾面之緣,不是在匆匆一瞥間,便是在昏暗不明的燈火下。今日雪光明亮,明山月才真正看清了她。

他一直知道馮初晨生得白皙清秀,此刻才發現白得如此不同尋常。

這個鬼天氣,幾乎所有人都凍得臉頰鼻子通紅,身體或多或少捲縮僵硬,甚至微微發抖。

唯獨她,肌膚勝雪,細膩如脂,且身姿舒展,神態閒適。彷彿這漫天風雪與她無關,宛若冰天雪地裡的仙子。

尤其是她眉心處的一點硃砂小痣,鮮豔得如雪中紅梅……

她也有硃砂痣!

明山月的目光令馮初晨非常不悅。

她說道,“明大人也來上香?”

聲音清冷。

明山月趕緊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尷尬道,“嗯。”又抱了抱拳,“我娘身體好多了,謝謝馮大夫。”

他這是一語雙關,還謝馮初晨讓溫乾有片刻清醒,他才得知那個大秘密。

“明大人客氣了。”

“我們已經來了一陣,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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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便。”

明山月向樓梯口走去,心中有些懊惱,今天怎麼了,居然一直盯著姑娘的臉看。

回頭見郭黑還在跟大個子丫頭大眼瞪小眼,沒好氣道,“也不怕把眼珠子瞪出來,走了。”

郭黑黑臉一紅,狠狠剜了芍藥一眼,別過頭跟著主子走。

芍藥氣不過,幾步繞到熟黑的面前,用力把那一眼加倍地瞪了回去。

那個白眼,必須讓他看見。

馮初晨被逗樂了,嗔道,“白長這麼大個子,幼稚。”

芍藥嘟嘴道,“那個黑大個才幼稚,他先瞪我的。”

馮初晨來到明山月站過的地方。

剛才聽他們說了“青妙山”。

青妙山居然延伸到了這裡。

這個方向迎風,寒風吹得芍藥的臉生疼,她趕緊用袖子擋住臉。看了一眼馮初晨,又用自己的袖子為主子擋臉。

馮初晨搖頭道,“無需,我不冷。”

芍藥袖子拿開。

西面遠處的山峰連綿起伏,覆滿了白雪。

那裡就是青妙山,與寶香山隔了一條河。

從寶香山西南方向蜿蜒流出一條河,河岸兩側已經結冰,中間還有水流,水流裹挾著浮冰,執著地向青妙山流去。遠遠望去,像一條蜿蜒的白龍。

這便是白蒼河。

此時是冬季,若春夏秋樹木茂盛,印得河水碧綠,白蒼河就像條碧龍。

碧龍亭因此得名。

芍藥指著青妙山說道,“姑娘,我家在那裡的東北邊,九坡嶺和白馬村在那裡的南邊。從那條路過去,就能到達白馬村……”

原來這裡可以直達白馬村。

馮初晨又往山腳看去。離白蒼河不遠處有一座寺廟,寺廟不大,金色瓦頂,在陽光照耀下煜煜生輝。

那裡是紫霞庵。

馮初晨道,“以後帶不疾就去紫霞庵,不用爬山。”

芍藥道,“紫霞庵是皇家庵堂,除了特定日子,平時只有皇家宗室和大戶人家的女眷能去燒香。我們小老百姓只有等到每月初一,再加上正月初五、十五能去。”

馮初晨沒言語。佛說眾生平等,佛門之地還不是分了三六九等。

這裡的風大,只站了半刻鐘芍藥就打起了噴嚏。

馮初晨道,“回吧。”

兩人剛到山下,突然看見一隻黑色小鳥驚過長空,在她們上方盤旋一圈飛了下來。

小鳥落到馮初晨肩上,是阿玄。

馮初晨笑道,“咦,你怎麼來了這裡?”

阿玄叫道,“芙蓉不及美人妝,唉!”

嘆息聲我見猶憐。

馮初晨把它拿在手裡笑道,“若沒看到你,我還真以為是個美人在嘆息。跟我回家,不疾唸叨你好幾天了。”

阿玄一下飛起來,又叫了一聲,“阿彌陀佛。”

越飛越高,向那片金色瓦頂飛去。

馮初晨無法,找到吳叔後向京城趕去。

回到北安坊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芍藥掀開綿簾笑道,“少爺沒在衚衕口接姑娘,一定是沒帶他生氣了。”

進院子下車,半夏向她們眨眨眼睛,再用嘴向上房擼了擼。

意思是小少爺生氣了。

馮初晨去了上房,馮不疾正對牆生氣。

馮初晨過去摟著他哄道,“天氣太冷,姐怕弟弟受不住才沒帶你。”

馮不疾的小腦袋仰得更高,“我身體已經好了!我是男子漢,姐姐一個小娘子都能受,我怎麼就受不住了?

“我從來都把姐姐放在胸口上,什麼事都第一個想著你。你去寺廟卻不帶我,還要瞞著我,我怎能不生氣……哼,我胸口痛,痛得不行,快暈過去了……”

馮初晨忍住笑,打著迭地說好話,“姐也一直把弟弟放在胸口上,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姐不管去哪裡都帶上弟弟,有事也不瞞著你了……”

馮不疾高昂的頭才放下來,“姐說話算數。”

“當然算數。”

又許願道,“初十去胡家玩,明年正月初五帶弟弟去紫霞庵上香。”

馮不疾還沒去過廟子,笑得眉眼彎彎,也不慪氣了。

芍藥笑道,“姑娘知道少爺喜歡吃醬鴨,專門讓奴婢下車買的。”

又跟眾人講著,“今天我們又遇到明大人和那個黑大個了,我狠狠瞪了黑大個好幾眼。若不是姑娘拉著,我會揍他。”

馮不疾和木槿幾個小丫頭都撇了撇嘴,一副你吹牛的樣子。

“不信?等下次遇到看我怎麼揍他。”

馮初晨提醒道,“不許惹事。”

幾日後的一個清晨,沈家媳婦在醫館生下兒子後大出血而亡。

這是醫館開業近三個月死的第一個產婦。

沈家媳婦是高齡產婦,患有陽亢,馮初晨在產房守了一個下午和一整宿,搶救兩個時辰也沒救過來。

這個產婦前天被送來時,馮初晨就不想收,說了她的危險。

沈家婆婆哭求道,“我知道兒媳婦活不成,所有穩婆和大夫都這麼說。可若在家裡生,或許連孩子都見不到天日。

“求馮大夫發發慈悲,保不住大人就保孩子……”

馮初晨也知道,若這個產婦在家生產,很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她收了,把產婦的病情和危險寫在住館冊上,並讓家屬簽字劃押。

可產婦死後,這家人的公婆男人卻哭說醫館救助不得力,才造成產婦死亡,想借此賴掉住館費。

住館費沒有多少錢,卻由不得他們這樣抵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