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之王壓抑著憤怒,長槍微抬,肩上兩隻渡鴉發出聒噪難聽的聲音:
“對神不敬者死!嘎嘎!對神不敬者死!”
這一句話,像是在宣告楚子航的結局,又像是在提醒著他五年前那個被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遭遇了什麼。
楚子航的呼吸在胸腔裡凝成灼熱的火,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熔爐鼓風,將血液裡的龍族基因徹底喚醒。
極致的憤怒之下他仍舊沒有失去理智,在強攻的瞬間開啟暴血秘術,以燃燒生命為代價換取更加強大的力量。
他驟然踏步,積水炸開一圈沸騰的蒸汽,整個人驟然消失在原地,黃金瞳在黑暗中燒出兩道熔岩般的裂痕。
“鏘——”
妖刀村雨發出龍吟般的震顫,森白刀身頃刻間被火光吞噬,刃長暴漲!
朝崗夕雨·天魔沌滅!
鍊金矩陣展開的瞬間,釋放真名的村雨化作兩米長的暝殺炎魔刀撕裂雨簾,刀鋒所過之處,雨水蒸發成蒼白的霧靄。
奧丁的獨目透過青銅面具俯視,將少年踏碎滿地死侍軍團的殘軀狂衝而來的身影盡收眼底,但仍自巍然不動,彷彿早已預見這一擊的軌跡。
欻——!!!魔焰滔天的長刀當空斬落,直指死者之王沉重甲冑與頭盔之間的縫隙,要將那唯一暴露在外的脖頸砍斷。
然而那槍鋒微垂的命運神槍昆古尼爾卻彷彿瞬移般出現在了暝殺炎魔刀揮砍的途徑之上。
沒有任何聲響,但那由世界樹枝幹鍛鑄而成的長槍卻彷彿刺中了君焰爆燃的零界點,槍鋒撕裂纏繞在妖刀村雨之上的層層魔焰,駭人力道盡數釋放!
“砰!”
爆散的火流中,楚子航的身體控制不住倒飛而出。
他的手依舊緊握妖刀,可虎口已經在那一觸即分的瞬間崩裂,鮮血逸散。
剛從地上積水中冒出頭來的黑衣死侍彷彿嗅到了世間罕有的珍饈美味,黃金瞳緊緊盯著那倒飛而來的少年,眼中盡是旺盛的貪慾與食慾!
然而下一瞬,空中的少年後空翻重新恢復平衡,一腳踏碎了那尚未完全從積水中鑽出的死侍頭顱。
啪!死侍頭顱悄無聲息爆裂,觸感十分詭異,沒有骨骼與血肉的質地,像是徒具人形的墨跡,一腳重踏就崩散在了雨幕裡,重新匯入積水。
然而遠處芬格爾應對的那些死侍卻有著極為堅硬的骨骼,殘破古刀看上去發出金鐵交鳴的脆響,崩開的口子撕扯著骨肉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該死,這幫玩意兒是天天泡高鈣牛奶做保養嗎,骨頭比我老媽做的豬肘子還硬!”
芬格爾手中的古刀卡入一隻死侍的脖頸,被對方用生著利爪的大手抓住難以抽出,於是怪叫一聲單臂猛地發力,連刀帶死侍一起當做武器掄向旁邊襲來的死者軍團。
“嘩啦——”
積水中源源不斷探出漆黑鬼影,楚子航長刀一甩,隱有潰散之勢的暝殺炎魔刀重新穩固塑形,將身周鑽出的死侍盡數斬滅。
這次手感更怪,像是一層人形外殼包裹著一包黑血,宛若尚未發育成熟的胚胎。
但楚子航可沒時間仔細回味這異樣的手感,長刀掀起一片黑色血浪的瞬間他再度前衝,鍊金矩陣全開的村雨在此刻展現出妖刀本質,刀身蒸發的雨水在蒸騰起霧,一往無前的兇悍頗有“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之氣勢。
三度暴血!
人在狂奔途中,楚子航旋身斬出一道長約十米的弧形刀火,宛若被我踏馬萊納撞穿的瑪利亞之牆,爆裂的君焰呼嘯而至,要將那不勝寂寞也不勝威嚴的眾神之主吞噬。
而面對如此爆裂的火焰,奧丁的動作卻依舊從容不迫,昆古尼爾前刺,無數道風刃在槍尖凝聚成青灰色的漩渦,屬於神的權能在此刻具現化!轟!漩渦爆散,狂風呼嘯洞穿風雨,君焰構成的弧形炎壁被硬生生扯出一塊猙獰缺口,瑪利亞之牆破開的裂口剛好足夠容納手持長槍的身影,甚至連被狂風吹起的殘破風氅也未被火焰侵染。
仿若十枚燃油彈引爆的劇烈爆炸聲與濃郁火光在奧丁身後湧現,彰顯著楚子航這一擊並非只是樣子貨。
可也正因如此,才能展現神の從容。
“這些東西怎麼比補考還難纏?!”
遠處傳來芬格爾的叫罵聲,他將手中新撿來的雙刀舞成銀色的絞肉機,三具黑衣死侍的軀體剛被斬成碎塊化作墨跡融入雨幕,更多青灰色的手臂就從瀝青裂縫的積水中探出。
某具只剩上半身的死侍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褲腿,宛如骷髏的腦袋張開腥臭大嘴想要咬斷他的跟腱,德國壯漢被嚇得直接把刀柄砸進對方的天靈蓋。
一把踢開終於不再動彈的死侍屍骨,芬格爾抬眼望向前方數之不盡的黑衣死侍,根本不清楚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楚子航現在究竟在哪,眼角微微抽搐,回頭看向後方抱著胳膊看戲的路明非:
“師弟,你為什麼只是看著啊?!”
楚子航被狂風二度掀飛,因體內龍血徹底沸騰而生出的細密鱗片開合,逸散出絲絲血氣,竟是體驗到了當初犬山賀被二度打下河的憋屈,那種使盡渾身解數都無法碰到敵人一根汗毛的挫敗在心底浮現,卻又轉瞬被昂揚鬥志抹去。
他人在半空聽見後方芬格爾的質問,微微側頭,餘光瞥見那個方才還威風凜凜的廢柴學長正被上百隻死侍追得狂奔,手裡拿著把不知從哪搶來的鐮刀,在竄出高架橋的瞬間勾住路燈柱子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回旋,看著慣性或者被推出高架橋跌入下方無盡黑暗的死侍哈哈大笑。
與此同時,路明非的說話聲輕飄飄響起:“繪梨衣,幫忙!”
聞言,少女紅白色的巫女服在暴雨中綻開,言靈·審判的領域展開,所有雨滴都彷彿凝固成懸空的銀色細針,隨著她揮刀的動作化作足以絞殺巨龍的水龍捲。
黑壓壓的死侍群才剛要將重新跳回高架橋的芬格爾淹沒,就被後方襲來的審判之力吞噬,腐朽軀體支離破碎化作黑血與碎骨。
芬格爾見狀面露喜色,只是還未來得及喜上眉梢又化作滿臉的驚恐,整個人向著側邊猛然一撲,虎跳般躥出老遠。
也就在下一瞬,水龍捲鑿穿死侍的包圍圈,連帶著堅固的高架橋護欄一起搗爛,廢墟與骨血一起衝出百米高空,好似排汙管道炸裂般壯觀。
“不是,友傷關一下啊!”芬格爾扒拉掉身上的殘肢斷臂,藉著雨水沖刷掉臉上的汙漬,剛要抱怨兩句,便發現遠處再度爆燃烈火,眼神瞬間呆滯。
但見,楚子航雙腳蹬地衝天而起,雙手高舉暝殺炎魔刀衝向奧丁,總是不苟言笑如冰山一般的俊俏面龐此刻遍佈青黑色細密龍鱗,犬齒尖銳表情猙獰,黃金豎瞳綻放著極致的瘋狂與冷漠。
“嘿!神!芝麻開門啦!”
少年咆哮著,說出了當年那個男人最後刺神殺駕的狂妄之語,只是語氣並不狂妄桀驁,唯有極地寒霜般的冰冷。
四度暴血!
纏繞在妖刀村雨之上的魔焰恍若沸騰,刀身再度暴漲至三米,傾盆暴雨在駭人高溫的炙烤下甚至在距離店面足有十米的距離便完全汽化!
這是楚子航賭上性命的殺招!兩隻已經完全龍化的臂膀覆蓋著龍鱗,沸騰的暝殺炎魔刀每一簇火苗都在狂風中拉扯為細長火舌,在空中拖出一道紫黑色綢緞。
宛若小龍人的楚子航裹挾著絕天徹地的衝勢殺來,奧丁終於抬頭正視,背後被雨水粘溼的風氅此時乾燥的甚至被灼出蜂窩狀的焦痕。神明終於發出帶著金屬摩擦感的冷哼,他舉起昆古尼爾擊出,閃電如莽龍般在臂膀與長槍之間來回流竄,槍出如龍的瞬間彷彿有無數次刺擊迸現!這支神話裡永遠會命中目標的長槍,它的每一記突刺都帶著暗金色的微光,弧形的光線如流星雨一般朝著少年席捲而去,每一顆細小的流星都是一次足以穿金裂石的刺擊,攻向他渾身上下諸多要害!
然而楚子航已經完全放棄了防禦,暝殺炎魔刀砍下,鋪天蓋地的火焰伴隨著兇猛刀勢席捲而下,紫黑魔焰與暗金色的流星雨撞擊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
少年發出如龍般的咆哮,一刀斬碎當初斷絕了父親生路的流星雨,衝勢不減朝著那眼中流露出幾分意外的神明砍去。
“譁——”
閃電纏繞的昆古尼爾當空橫掃,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蘊含著小範圍改變物理規則的偉力,並由下至上帶起了一場駭人暴風。
狂風呼嘯而來,幾乎吹散滿天暴雨和魔焰。
風張火勢,可三米長的暝殺炎魔刀在昆古尼爾掀起的狂風前不斷削減,在與命運神槍相撞的剎那,只剩兩米不到。
“鐺!!!”
驚破雲霄的金鐵交鳴聲在高架橋上炸裂,宛如神明敲響喪鐘。
逸散的衝擊波將風雨水霧撕成碎片,狂暴的氣流席捲而過,地上的積水和黑色骨血瞬間蒸發殆盡,甚至連八足天馬的焦屍都被掀飛數十米,重重砸進遠處的廢墟之中。
妖刀村雨旋轉著脫手飛出,刀身在半空劃出悽美的銀弧,最終筆直插入龜裂的瀝青路面,鍊金矩陣熄滅,刀身恢復成霜雪般的素白。
楚子航上身的肌肉在接觸瞬間就拉傷了百分之八十,鮮血順著遍佈全身的鱗片滲出染紅殘破衣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在恐怖的反作用力下震得劇痛,只堅持了半秒便被神明一槍掃飛,口中鮮血狂噴不止他倒飛出去的身影在雨幕中拉出血色軌跡,撞碎十五米外的路燈柱,飛向黑沉天幕,渾身劇痛無比,心中卻只剩一片恍惚。
連四度暴血都無法對神造成哪怕一丁點的傷害?當初老爹他究竟是抱著怎樣的決心留下斷後的?
奧丁退後半步,已經將昆古尼爾舉至投擲姿態,空氣中雷屑翻飛,宿命之槍昆古尼爾上翻動著死亡的黑色氣息,槍尖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絲線,早已係在楚子航的心臟上,槍鋒開始匯聚足以洞穿所有防禦的星光。
奧丁的動作緩慢、強大而優雅,彷彿一場古老的處刑儀式。
那支槍一旦脫手,楚子航的生命便會如風中殘燭,徹底熄滅在這個世界上。
然而,就在這死亡的寂靜中,一道蒼涼的歌聲悄然浮現。
它很輕,卻無法被壓制,所有的狂風暴雨、雷鳴地動、槍聲震耳,都無法掩蓋它的存在。
那是愛爾蘭荒原上的民謠,綠草高樹間,父親與女兒的低吟淺唱:
“father,dear father,you've done me great ong,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o is too young,
i am tce t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ng……”
楚子航恍惚間又聽到了引擎的轟鳴聲。
雨夜中,那輛邁巴赫在高速公路上狂飆,男人握緊方向盤,後視鏡裡映出他緊繃的側臉,泛著從未有過的嚴肅與恐懼。
那是雨夜中父子倆的奪路狂奔,是他心中永不癒合的傷痕。
但他知道這只是錯覺,那個男人已經從他的人生中消失,再不可能開著邁巴赫來仕蘭中學校門口接他。
昆古尼爾脫手而出,死亡的氣息瘋狂瀰漫!
那是命運的投槍,無人能夠阻止。
楚子航勉力睜開眼,想要看到父親欣然赴死時一樣的畫面。
想要看到那流星般的長槍是如何穿越時空間的阻隔來到自己身前。
想要像那個男人一樣,坦然面對自己的終局。
可他沒機會了。
因為——
“你敢?”
路明非的聲音自遙遠處響起,並不洪亮,卻讓整片空間為之一滯,所有正在墜落的雨滴同時震顫,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定格在半空。
下一瞬,一柄白色的利劍刺破凝固的時空,發出刺耳至極的尖嘯。它在路面上拉出層層音爆雲,劍鋒所過之處,空氣被撕裂,世界彷彿都要被這一劍斬開。
那是天叢雲劍,足以斬開世界的神劍!其以將要撼動整個世界的鋒芒,撞上不可阻擋的命定神槍。
“轟——!!!”
遠比任何一次衝突都要狂暴的衝擊誕生,整片天地都彷彿在二者的碰撞中搖晃,尖銳爆鳴甚至蓋過了天上的轟鳴雷霆。
王與王之間的對決,神兵與神兵之間的碰撞,掀起的毀滅性風暴幾乎能與洲際導彈的爆炸相提並論。
衝擊波呈環形炸開,芬格爾哀嚎著被掀飛,方圓百米內的雨幕被清空,露出鉛灰色的天空。
高架橋的鋼筋水泥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槍劍相撞的中心湧現出無窮無盡的濃煙。
待狂風將煙塵撕開,奧丁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單手攔在身前,身後的大氅獵獵作響,整個人向後滑出數米之遠,獨目中的金色火焰微微閃爍,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
而另一邊,被掃飛出高架橋的楚子航被一塊鋼鐵護欄溫柔拖回,一隻大手托住他重傷的軀體:“imadoctootaroachjim!”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暖的力量如潮水般湧入體內,破碎的骨骼、撕裂的肌肉、流失的血液,全都在以驚人的速度修復。
楚子航艱難地轉過頭,看向那個總是笑嘻嘻的師弟。
卻見他眼中的金色彷彿液態的太陽,憤怒燃燒得比君焰更加熾烈,像是要焚盡整個死人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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